陸青嬋說了聲伊立,讓她坐下,子苓也指揮著奴才給她端了杯茶水。


    端小主很瘦,和陸青嬋纖細勻亭的瘦還不一樣,她身量極高,挺拔如同鬆柏,顴骨也略高一些,總讓人覺得有幾分薄情的味道。書讀得多了,端小主身上書卷氣很重,臉上隻帶著淡淡的脂粉,整個人也未見出好相處的樣子。


    隻是陸青嬋算得上是和她有幾分交情的,對她這幅模樣見怪不怪,端小主這人不通事故,也不擅長接人待物,隻是性子算不得壞,隻是有些太過執著純真罷了。


    “你我本也是舊相識,不必這麽客氣。往後都是一同住在宮裏,相處的時日還長,你若是有不習慣的可以來找我,內務府那邊,李元衡是個可靠的,有事也能給你辦妥帖。你喜歡看書,可以去景陽宮,我這也有幾個孤本,盡管拿去。”


    陸青嬋本也不排斥和端嬪這樣的人打交道,她一門心思的撲在讀書上,不喜歡惹事生非,已經是極好的了。端嬪起身道了句謝,她不是個喜歡多話的性子,在陸青嬋這略坐了片刻便走了。但是陸青嬋依舊讓沈也給她送了幾件拿得出手的賞賜,算是個見麵禮。


    一下午的光景倒也過得快,不過剛到黃昏的時候,方朔承乾宮說:“貴主兒,皇上傍晚的時候還要召見大臣,今日不能陪主兒用晚膳了,主兒用過膳之後,奴才派人來接您去乾清宮。”


    末了還額外補充:“主子爺說了,不是像召幸那般用被子裹了抬過去,主兒坐著肩輿就成了,晚上還能再陪主子爺看會兒書。”


    蕭恪不喜歡用召幸這兩個字,他總覺得這兩個字像是把陸青嬋當成了一個什麽物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似的。陸青嬋是他的女人,得是要堂堂正正走進乾清宮的,陸青嬋抿著嘴說知道了。用過晚膳之後,子苓抬水來替她沐浴,在選衣服的時候,陸青嬋難得指著那件暗紅色的繡花卉的褃子說:“今日穿這個吧。”


    她向來不喜歡這些明豔的顏色,所以衣櫥裏這些明豔的裝束大都沒怎麽上過身,陸青嬋坐在鏡台前,從妝奩盒子裏拿出了很久之前,蕭恪送給她的紅寶石簪子。那兩隻口銜寶石的鳳凰,九尾處的線條流暢,她讓子苓替她插在頭頂。


    女為悅己者容,每每想起那個坐在乾清宮裏的少年天子,他那一日說得話,不知怎的就浮現在了腦海之中,蕭恪對她說:“你該多穿這些顏色,紅色很襯你。”


    陸青嬋扶著子苓的手站起來,子苓也忍不住讚道:“貴主兒穿紅色極好看。”


    外頭的肩輿已經到了,正停在門口,陸青嬋笑了笑說:“我們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更新實在是抱歉,然後明天(1月3日)還要請假一天,然後之後就恢複日更了,燕燕的坑品還不錯的,沒有坑過文,這本書自然也不會,感謝大家的理解~


    感謝在2019-12-30 13:33:53~2020-01-01 11:34: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蕭瑾瑜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二十他媽 20瓶;阿略、新手村禿頭少女 10瓶;臥月伏眠 4瓶;siilll□□r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6章 二葉律(二)


    紫禁城的初冬帶著微冷的寒意, 陸青嬋穿著褪紅的風氅, 在領子的地方滾了一圈兔絨的毛邊, 整個人像是水蔥一樣鮮嫩亭亭, 走到乾清宮門口,天空零星地落了幾滴雨,不過是剛沾了地麵就化成了水, 蕭恪還在裏頭議事,過了片刻就讓方朔出來傳話說讓陸青嬋去暖閣裏等著。


    蕭恪的暖閣是平日裏看書小憩的地方,這裏頭陸青嬋待得次數也不少,她進了暖閣裏,有善伶俐地替她打簾子。


    “主兒今日穿了紅色,別怪奴才眼眉淺,那好看的像是畫兒裏的人一樣。”有善笑嘻嘻地說著,給她端了一杯茉莉花茶的香片,那花香也是淡淡的,咀嚼回味在唇齒間,帶著溫和的餘韻。


    就在陸青嬋垂著眼眸品茶的功夫, 有善也沒急著走,站在那笑著對陸青嬋說:“貴主兒剛回來,宮裏頭還有好些事兒您不知道呢, 今年宮裏的暢音閣進了新戲班子,唱了兩出新戲,都是宮裏的太妃們喜歡,主兒有機會也可以去瞧瞧, 沒過幾日就有戲,連端小主都瞧過兩回。戲班子裏有個唱旦角的男戲子叫無幸,大夥都叫好呢。”


    宮裏頭唱戲的都是太監,雖說是太監,可也都是打小從剛入宮的小太監裏挑了姿容拔尖的,在教坊司裏頭比外頭要吃更多的苦。無幸這個名兒聽著就不吉利,陸青嬋在嘴裏念了兩回,點點頭說知道了。


    暖閣裏盤了地龍,待得久了也總覺得醺然的,有善剛走到門口,慶節正巧立在簾子裏頭。慶節是個老實憨厚的性子,不似有善那般機靈討喜,再加上有善總覺得自己是方朔的幹兒子,比慶節這個徒弟高了半頭,也不算待見他,瞥了他一眼,模樣也確實有幾分輕蔑:“整日裏呆頭呆腦的站在這,沒瞧見貴主兒的茶杯都空了?”說罷,施施然退了出去。


    隻這一個微小的舉動便被陸青嬋瞧了個清楚,她對著慶節招了招手:“你過來。”


    慶節走上前,拿著茶壺給陸青嬋倒滿了水,輕聲說:“奴才腦子笨,輕慢了貴主兒,還請貴主兒海涵。”


    “你離得那麽遠,看不見是自然的。”慶節和有善年歲相仿,隻是看上去還有那麽幾分少年老成,陸青嬋從碟子上拿了一塊點心遞給他:“你下去歇著吧,不用在這伺候了。”有善是皇上身邊的人,陸青嬋也不好多說,隻能在這些細微處關懷一二。”


    慶節沉默著謝了賞賜,素來是少言寡語的人,臉上總也沒有什麽特殊的情緒,確實不如有善聰明伶俐的樣子討喜,隻是陸青嬋知道他是個細致的人,素來比有善穩妥。


    陸青嬋又在暖閣裏坐了片刻,就見方朔來請她過去。剛走到明間裏,就看見荊扶山從西暖閣裏出來,看見陸青嬋的衣著,眼中也難得一見地帶了幾分驚豔,他頓了頓才對著她行禮:“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不必多禮。”荊扶山臉上還帶著幾分興奮的薄紅,向來是剛剛和蕭恪在政治上的探討有了什麽新的進展,陸青嬋客氣的點了點頭,並不曾與他多言。


    走進西暖閣,蕭恪已經停了筆正站在窗前,外頭的雨越發細密了,他叫來方朔說:“你去打著傘送一送荊大人。”方朔是皇上身邊最得臉的大臣,能讓他親身相送,已經是了不得尊貴體麵了。陸青嬋站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著那些落在地上的雨點。


    那些雨落了地都成了一粒又一粒的小冰渣,此刻乾清宮前頭的丹陛已經被打濕了薄薄一層,站在這兒看向遠處,丹陛上倒映著層層疊疊的橙紅色宮燈的輪廓,方朔撐著傘,一手打著宮燈已經走得遠了,蕭恪才開口:“荊扶山確實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到底是你有遠見卓識。”


    平帝爺並不是一個喜歡誇讚皇子的父親,蕭恪承襲了他這一點,鮮少能把誇獎的話說出口,陸青嬋站在他身邊莞爾:“能不能留得住他,還是皇上的才學。臣妾不敢居功。”


    “冬至的時候,朕要去皇陵祭祖,你隨朕同去。還有你之前說的報國寺,朕和你一道去看看。”蕭恪說話的時候,眉心依舊是淺淺的蹙著,常常隨侍在側,陸青嬋已經可以看懂很多蕭恪細小的表情,比如說此刻,隻怕這件事並沒有蕭恪說得那麽容易。


    “隻是這些都隻是其一,其二是有人說,有人曾在京郊見到過蕭讓。朕答應過你讓他活著,也正因為如此,朕常常覺得為難。”


    每每提到蕭讓,蕭恪的心情並不輕鬆,自蕭讓離開紫禁城後,蕭恪根本不想聽到任何有關蕭讓的隻言片語,甚至希望他就此消失於人海茫茫之中。這些有關於蕭讓的字字句句,總在周而複始地刺痛他,強迫他想起曾經存在這樣一個人。


    蕭恪總告訴陸青嬋,他對於蕭恪的手下留情,不過是源於他們二人之間的交易,是陸青嬋以一己之身為蕭讓換來的餘生平寧,可更深一重隻怕連蕭讓自己都沒有特意想過。


    他隻想從此斬斷過去,甚至忘卻那些少年時光,共同行獵的往事,這樣他也能徹徹底底的對蕭讓痛下殺手,讓他把自己的手足兄弟拋卻腦後。隻是有些事並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


    陸青嬋懂得他的為難,更甚至一點一滴把他的為難記在了心裏,她走到蕭恪身邊,輕輕的挽住了他的手臂,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蕭恪側過臉,一瞬間就看見了那一對插在她發間的紅寶石鳳釵,在燭光之下流轉著盛大而煊赫的光。蕭恪今日心中藏了事,故而並沒有在陸青嬋進門的時候刻意關注過她的衣著,此刻才發覺,她選擇了她過去並不會刻意選擇的顏色。


    她身上流淌著淡淡的紅,帶著皇城的尊貴與明麗,紅寶石和黃金的顏色點綴在她烏黑的發間,她臉上略帶了幾分粉黛,淡色的唇上一掃而過的朱紅,陸青嬋像是在冬日裏一株迎風傲雪的梅花。一瞬間開得芳華滿樹。


    陸青嬋是個雲彩一樣的女人,過去常常覺得,她是一片行蹤不定的雲。綿軟而純淨,可沒有誰能夠得到她的真心停留,她穿著不符合位份的素淡衣著,也不喜歡過多地裝飾自己。他知道,陸青嬋也是在提點自己,她留在京裏,根源不過是來源於一場交換,用她自己換了蕭讓的性命。


    她的皇貴妃尊位是蕭恪給予她的體麵,她並不真的把自己當作是他的女人。


    所以過去,她也沒有真的把自己當作是和他一樣的,紫禁城的另一位主人。


    但是今日,她穿了紅色,戴了隻有正宮主子娘娘才能戴的鳳釵,她亭亭地站在他麵前,對著他溫婉一笑,她的笑容是那樣真實得仿若觸手可及,和她周身流轉的輝煌的光串聯在一起,何嚐不是紫禁城中另一種輝煌富貴的風景。


    這個女人總有著七竅玲瓏與眾不同的心思,若是嫁給了尋常人,那些剔透的、細膩得像雪片一樣的芳馨與溫存,隻怕是成了掌上白雪,融化無蹤了。


    這是陸青嬋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訴他,她是真心實意的,願意成為他的女人,願意和他一起立在千萬人之巔,俯瞰眾生往來,滄海變換。


    這對於蕭恪而言,便是另外一種澎湃而洶湧的感情,是一瞬間便覺得那把高高的龍椅有了情誼的溫度。他終於留住了這個雪花一樣細膩溫柔的女人,不僅僅是得到了她的身體,還有她的魂靈與餘生。


    蕭恪把陸青嬋擁入懷裏,吻過她鬢角的每一寸皮膚,那些與蕭讓與父母親族的不堪往事轉瞬飛灰,他抱著陸青嬋,便覺得自己再也不孤單了。


    那一夜,蕭恪給了陸青嬋額外的溫情,他小心地試探著索取,又細膩的給予。汗水交融於一體,似乎也是更深一重靈魂的糾纏,他生怕自己的唐突揉碎了這個麵團似的女人,又怕自己給的還不夠,不足以讓她與自己同享人世間的歡樂。


    萬川歸海,洶湧澎湃。那是湍急的溪流帶著他們二人在陌生的世界裏橫衝直撞,是纏綿無盡的情誼攪揉著陸青嬋的身體,讓她感受到另外一種複雜的體會。是澀痛也是極樂,是懵懂也是大膽,是袒露自己全部的勇氣,也是與所愛之人更深一層的糾纏。連最後,她自己都分不清,鬢角的眼淚到底是疼痛,還是暢快。


    隻知道那一晚,蕭恪無數次的吻過她的眼角,湊在她的耳邊用異常溫柔的聲音說:“陸青嬋,謝謝你。”


    陸青嬋偶爾不明白他為什麽道謝,偶爾也覺得自己懂了。


    隻是有些話是清醒的蕭恪不會說的,陸青嬋把他的情誼記在心裏,也許一記就是許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大家,前幾天更新不穩,今天起恢複日更~


    希望我的意識流車不要被鎖嗚嗚。


    過幾天會給大家加更,把差的章節補上的!鞠躬


    感謝在2020-01-01 11:34:17~2020-01-03 23:16: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wxy 5瓶;lutter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7章 二葉律(三)


    在戶部那邊, 一直有一樁大心事籠罩在戶部大臣的心上, 那就是鑄幣。去歲的新錢都是以純銅鍛造的, 每年新鍛造的錢幣流通出去, 民間有人私自熔了提煉出銅來和官府兌換,一來一往每年都造成了幾十萬兩的空子。


    今日荊扶山特意上書蕭恪,他帶著一批戶部和工部的大臣, 重新裁定了鍛造錢幣的配方,加了五成的錫,錢幣也不易磨損。蕭恪批完了折子,天還是難得的早,他走出乾清宮的時候,日頭還明晃晃地掛在天際。


    他一直在等今年的雪。


    年年的初雪,宮裏人常稱之為祥瑞,宮裏的人都喜歡趕在這一天找主子要賞,蕭恪給奴才們發了很多年的賞賜了,今年卻想著要在初雪這一日能找陸青嬋討一個賞,雪水煎春茶, 他盼了很久了。隻是今年的雨水不豐,哪怕如今眼看著到了冬至,都不見下雪。


    “陸青嬋呢?”


    “回皇上, 貴主兒在漱芳齋聽戲呢。”方朔答。


    漱芳齋今日唱《霸王別姬》,無幸的花旦確實唱得不俗,陸青嬋和端嬪兩個人坐在第一排,今日是端嬪有意要請陸青嬋一道聽戲, 隻選了重華宮漱芳齋的小戲台,隻有她們倆,遠遠瞧著也算是有說有笑。她們原本就相識,門第也所差不多,又都是有才情的人,在一起交往倒也算得上相投。


    端嬪喝了一口香片,她素來是淡淡的,對著陸青嬋說:“這個戲子也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上回聽他唱過牡丹亭,身段也風流。”


    她誇獎得直白,旁人聽隻怕會覺得臉熱,陸青嬋卻能懂她的意思,知道這句話放在她身上,隻怕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誇獎了。端嬪此人,看似不好相處,可骨子裏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陸青嬋笑著頷首:“我在紫禁城這些年,聽過的曲子多了,論這花旦的唱腔,也確實沒有幾個能比得過無幸的。”陸青嬋對著子苓招了招手:“賞吧。”


    看戲的樓閣離戲樓還有那麽一段距離,日光落在她身上,她舉手投足都帶著尊貴氣。看著子苓端著托盤走了出去,端嬪對著陸青嬋笑笑:“還記得當初在詩會上見過娘娘,隻覺得娘娘性子柔,遠瞧這便覺得不食人間煙火,一下子就把我們襯成了凡夫俗子,一晃好多年了,姐姐和當年不大一樣了。”  “許是年齡大了。”陸青嬋淡淡一哂,並不十分放在心上,她用手指摸了摸鬢角,端嬪搖頭:“這倒也不是,隻是覺得娘娘比過去看著要開懷得多,身上帶著活氣兒,不單薄了。”


    末了,她又額外堅定地補充:“不單單是嬪妾這麽覺得,隻怕過去見過娘娘的人都這麽覺得。”


    這話剛落地,就看著無幸跟在子苓身後向她們走來,無幸的臉上還帶著油彩,那濃濃一層粉麵底下,也隱約能看出幾分好顏色,他的聲音低沉而動聽:“奴才無幸,謝兩位娘娘的賞賜。”


    “無幸。”陸青嬋笑著問,“好端端的,為何要叫這麽個名兒?”


    無幸似乎一笑:“賤名兒,沒什麽深意。”


    陸青嬋還沒來及說話,就聽見外頭傳來磕頭問安的聲音,就知道是蕭恪到了。進了漱芳齋,看著屋子裏跪了一地的人,蕭恪誰也沒理便徑直走到陸青嬋身邊,把她從麵前的地上拉起來:“說這麽多回了,天兒冷的很,你也不多穿幾件?”


    “午後不起風,倒也不覺得冷。”接著蕭恪的力,陸青嬋站直了身子,蕭恪蹙著眉搖頭:“這戲台子裏沒有地龍,你們身邊兒的人也都得上心些,你們主兒的手爐裏記得多加兩塊炭。”  “這哪是說加就加的,到時候要燙手了。”陸青嬋對著蕭恪抿著嘴笑,“皇上怎麽上這兒來了?”


    問到這,反而叫蕭恪有些赧然,他習慣了有事沒事先去問一問陸青嬋的行蹤,好像把這些牢牢記在了心裏頭才覺得安心似的,他咳嗽了聲:“今日看完了折子,閑來無事在宮裏轉轉,聽到這兒熱鬧便來瞧瞧。”


    跟在蕭恪身後的方朔生怕自己笑出來,隻好硬忍著。漱芳齋這個戲台子離乾清宮離了老遠,他們皇上總喜歡說些不過腦子的話,貴主兒顯然也是忍著不去拆穿罷了。蕭恪隻顧自己說的流暢,也不去想他們的想法:“隨朕走走如何?”


    陸青嬋自然是點頭稱好,出了門陸青嬋掃了一眼蕭恪帶的人,也不過隻有方朔和有善,慶節去了哪也不知道。總覺得這幾日他在蕭恪眼前露麵的時候越來越少了。雖然心裏頭覺得疑惑,可陸青嬋倒也沒有冒冒失失地問出口。


    直到他們二人走出去,那些跪在漱芳齋地磚上的人才都站起來。端嬪扶著侍女鬆枝的手站起來,立在她身後的無幸突然說:“您也是主子爺的嬪妃,論家世也不比貴主兒差幾分,可如今皇上眼裏隻敲得見貴主兒一個人,哪怕她父親被罷了官,竟也沒奪了她半分恩寵,同樣是才高於世的人,您心裏頭就沒覺得有半分不平麽?”


    端嬪的目光淡淡地往他臉上一掃:“自己掌嘴。”


    “是。”無幸行了一禮,倒也不含糊,巴掌便往自己的臉上招呼。


    “打你是要你記得,你不過是個奴才,主子的事你不配說半個字。鬆枝,你在這看著,讓他打夠五十再回去。”


    兩個人一同走在黃昏的紫禁城裏,哪怕如今枝椏光禿禿的,隻能見到偶爾有寒鴉驚飛而過,可隻因身邊站著的那個人,竟也難得讓人覺得有腔子裏流淌著滾燙的血。


    “朕記得你平日裏不愛看戲,怎麽如今還有這麽個閑情雅致。”


    陸青嬋的指腹摸過手爐外麵裹著的刺繡花紋:“言寧性子淡,難得她想邀我看戲,我就和她一道去了。”


    聽了陸青嬋這話,蕭恪甚至忍不住搖了搖頭:“原來端嬪的閨名叫言寧,就連朕都不知道。”


    “今日提起她,臣妾忍不住要多言兩句,總覺得她入了宮,也是個可憐人。”陸青嬋鬢邊的發絲被微風吹得有幾分雜亂,可她的眼睛卻依然平靜而明亮,“您疼惜臣妾,可卻沒人疼惜她。”


    蕭恪從來都不是一個多情的皇帝,甚至對陸青嬋的這份用心,也是他剝離了本心之外難得一見的特別溫柔。在他眼裏,世界上隻有一個女人,那就是陸青嬋。除了她之外,再也看不見任何人。不論是端嬪還是宮裏的其他人,在他眼中隻怕是和那些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擺件物事一樣,都是靜止的凝固的。


    陸青嬋的視角總與他不同,她能看到的是更多溫情層麵上的東西,她能夠關心身邊兒的奴才,也能記住身邊不同人的喜惡,就連那些寡居在寧壽宮、壽康宮的太妃太嬪們,也都得過她的恩惠。她不會送什麽貴重的東西,隻是細微之處的用心,無需用金銀珠寶妝點,更甚至如今,她會關心的還有蕭恪的嬪妃。


    想到這一層,蕭恪有幾分失笑。他抬手點了點陸青嬋的眉心:“你啊。不用管她們,這個世界便是如此,用女人去聯姻是政治的產物,端嬪看得比你清楚。”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了,兩個人從口中嗬出的白氣繚繞在兩個人身邊,陸青嬋抿了抿嘴唇,她的手指便小心地勾住了蕭恪的衣角:“臣妾有時候覺得自己極是幸運,能有您疼惜。端嬪也算是和臣妾有舊交的人,臣妾也盼著她能過得好些。”


    “朕有個姐姐,你也許也聽過,柔襄公主,在她剛十一歲的時候,就許配給了蒙古台吉。她的母家族親都因為她的緣故得了數不盡的封賞和權勢,這些得了富貴的男人都以為這些是他們應得的,可沒人覺得這些是女人的奉獻。不過朕要告訴你,事實也正是如此,天下依然是男人的天下,女人在這其間翻不出半個浪花,如果蒙古有不臣之心,朕絕不會顧念著柔襄公主而不對蒙古出兵。端嬪入宮,是因為他父親想要在後宮有個依傍,和朕攀上姻親,端嬪得不得寵其實並沒有外人想的那麽重要。”


    前朝是前朝,後宮是後宮,自平帝爺開始,這兩廂便能分得清清楚楚,後宮的榮寵其實對前朝並沒有世人所想的那般關聯頗深。蕭恪垂下手,拉住了那個勾著他袖子的手:“前頭是絳雪軒,朕去年種的梅樹要開花了,朕帶你去瞧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鎖瀛台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燕雲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燕雲客並收藏鎖瀛台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