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升不開口,沒人敢把房裏的燈打開,徐可渝溫暖的呼吸噴在他脖子上,讓湯執很少有地想起了孩提時代最痛苦的那一天。


    湯執想起他以為自己已經永遠不會再去想的事。


    他覺得徐可渝抱得更緊了,讓他的胸口很痛,好像有一個很幼小的、很恐懼的湯執正在執著又拚命地大聲地呼救。


    但是不知為什麽,可能是因為湯執已經長大了,因為湯執是大人了,呼救也沒有用了,輪到他去救他的母親,於是理智從泥潭裏爬出來,指使著湯執機械地把手放到了徐可渝肩膀上,輕聲對徐可渝說:“是嗎?”


    “那你願意嗎?”他又低下頭,問徐可渝。


    說完,他恍惚地把目光抬起來,看向江言站著的方向,江言好似在躲避他,很快就低下了頭,湯執才又看向徐升。


    徐升好像很輕微地皺了眉頭,湯執也不能確定,因為他們離得有些遠。


    “我當然願意。”徐可渝回答他。


    她終於放開了湯執,徐升也開口說話了。


    他說:“江言,把項鏈和手鐲拿給她。”


    江言怔了怔,快步走向玄關,提了兩個袋子過來。


    “去試試。”徐升對徐可渝說。


    徐可渝有些害羞地接過來,對徐升說謝謝,又對湯執笑了笑,說:“老公,等我。”而後轉身走向了一樓長廊底的更衣室。


    湯執看她走進房間,感官才忽而回潮,血液湧入了他的四肢,大腦和四肢都麻得幾乎失去知覺。


    他很久沒有這種感覺,變得無法進行複雜的思考,俯身撿起了不知何時掉在地上的西裝,低聲說:“我先上樓。”


    沒人回應他,他便往樓梯走去。經過徐升坐著的沙發時,湯執被地毯絆了一下,手抓住了沙發背的木頭,才沒摔倒。


    他站穩了,要繼續走,徐升叫住他:“湯執。”


    湯執回過頭,看著徐升。


    徐升的臉處在光與暗的界限,湯執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徐升眉弓和鼻梁的輪廓。


    “江言給你的東西,”徐升說,“你背熟。”


    湯執說“好”,然後走上了樓。


    半小時後,女傭來了,請湯執下樓吃晚餐。


    湯執下了樓,想到穿著太窄的褲子時不適的感覺,以及徐升說的“少吃幾口”,就真的沒敢多吃。


    徐可渝注意到湯執沒吃多少,問了湯執一句:“怎麽吃得這麽少。”


    “是不是不舒服,”她又說,“你剛才都沒有等到我試好項鏈。”


    徐升抬起了頭,湯執立刻否認:“下午你上課的時候,我吃了太多點心。”


    她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餐後,徐可渝的心理醫生到了,和她去了三樓,湯執回了自己的房間。


    湯執不陪徐可渝的時候,最常做的事是在房間裏開著電視,坐在躺椅上什麽都不想地發呆。


    不過這晚,他沒發多久呆,管家突然敲開了他的門。


    管家替徐升傳話:“湯先生,少爺想問您,他要您背的東西,您背得怎麽樣了。”


    湯執禮貌地回答:“我都背好了。”


    管家頓了頓,說:“您看,我能不能抽幾個,您背給我聽一下。”


    或許是晚飯沒吃飽,湯執情緒有些煩躁,不過還是答應了。


    管家低頭拿著手機,選照片給湯執看。


    湯執答了幾個,說得口幹舌燥,以為差不多了,見管家卻還沒有停下的意思,便打斷了他:“還要抽啊,不是說幾個嗎?。”


    管家頷首道:“少爺說最好背全。”


    “……”湯執不想再像傻子一樣站在房間門口,背誦徐家族譜,推脫道,“不是後天才去麽,剩下的我都忘了,明晚再抽吧,我想先洗澡了。”


    管家有些為難地說了好。


    不料湯執洗完澡出來,管家又來敲門了。


    “少爺請您去一趟。”他說。


    湯執隻好跟著他穿過走廊,繞過景觀玻璃,來到沒有到過的徐升的書房。


    徐升的書房比湯執住的客房還要寬敞。


    他坐在巨大的木質辦公桌後看文件,江言坐在他身旁不遠處的另一個小書桌後。湯執一進去,管家在他身後將門關上了。


    湯執走過去,發現徐升的書桌上擺著切好的水果,很想拿一塊吃,剛伸出手,徐升抬頭看了他一眼:“坐。”


    “徐總,”湯執坐下了,忍不住指了指水果,問,“我能吃嗎?”


    徐升皺了一下眉頭,和他對視幾秒,拒絕了:“不行。”


    湯執很餓又很無奈,隻好問:“找我有什麽事嗎?”


    “請您把資料背熟,”一旁的江言出聲了,“這次的生日宴會有很多重要人物參加,所有信息都不能記錯。”


    湯執既有些苦惱,也有些厭煩:“我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江言道。


    湯執想回房間,沒辦法地和江言坦白:“江助理,我已經記熟了。”


    江言便要他從頭背誦,他隻好背了起來,背了一兩頁,看江言好似有些詫異,便趁機問:“還要繼續嗎?”


    “繼續。”徐升把目光從文件上收回了,投向湯執。


    “……可是我有點渴,”湯執無奈至極,轉過頭詢問江言,“江助理,請問有喝的嗎?”


    江言起身幫他倒了一杯水,湯執喝了兩口,才繼續慢吞吞地背。


    徐升幾乎沒有看他,就像房裏並沒人在說話似的,埋頭看著報表,隻有當湯執記不清內容,語速變慢時,他才會抬頭看湯執一眼。


    湯執覺得自己好像重回中學語文課堂,背著枯燥的課文,餓得昏昏欲睡。


    在即將背到徐明悟時,他突然聽見房間外麵有一陣騷動。


    書房的隔音很好,隻能模模糊糊聽見徐可渝和管家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卻聽不見具體說了什麽。


    湯執停了下來,他餓得有些低血糖,眼前發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趁徐升和江言也關注門外的動靜,趕緊靠近果盤叉了一塊橙子塞進嘴裏。


    他很明顯地感到徐升發現了,正轉頭盯著自己,可是因為太餓,厚著臉皮低著頭假裝沒注意到徐升的顏色,又吃了一塊。


    過了幾秒鍾,書房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江言接起來,徐升開口說:“免提。”


    江言便按了免提的按鈕,又把無線電話放在徐升麵前。


    管家在那頭道:“江助理,小姐剛才去敲了湯先生的門,湯先生沒開,她想問問湯先生是不是在少爺這裏。”


    江言沒說話,等徐升決定。


    湯執嘴裏塞得鼓鼓的,也有些緊張地抬起頭盯著徐升。


    徐升板著臉和湯執對視了幾秒,告訴管家:“不在。”


    第8章


    參加晚宴的下午,造型師來了家裏。他先得給徐可渝化妝,便請助理陪湯執去換衣服。


    湯執沒有被輔助更衣的習慣,婉拒了,獨自回到了房間。


    也不知是真的餓了兩天就瘦了,還是單純錯覺,穿上同一條西褲,湯執隻覺得微微有些緊繃,沒那麽不舒服了。


    他出來前問了造型助理,得知徐可渝的妝要化很久,又不想太早去徐可渝房間隔壁的化妝室,就在房間坐了一小會兒。


    前天夜裏,湯執在徐升的書房裏,靜靜地等管家把徐可渝勸回房裏,又像個好高中生一樣,乖乖站著把徐升交代的功課背完了。


    江言把湯執送出去,簡短地叮囑了湯執幾句。


    江言說,彥露小姐的生日晚宴,按照慣例,徐先生得陪在董事長身邊,無法和湯執、徐小姐待在一起,又委婉地告訴湯執,徐可渝從小就不喜歡和親戚交流,以前幾乎從不在此類場合出現。


    這一次的生日宴,徐升原本也不打算讓徐可渝出席,但徐彥露再三在徐董事長麵前,向徐升提出邀請,說想在十八歲生日會上見見未來姐夫,最後徐董事長發話了,徐升才不得不同意湯執陪徐可渝出席。


    徐可渝和湯執的真實情況,除徐董事長之外,暫時無人知曉。因徐董事長是濱港大學最慷慨的捐贈者之一,濱港大學的外區分校重新錄入了湯執大學後兩年的學籍檔案,湯執曾經的工作經曆也已被悄然抹去。


    但發生過的事,隻要有心人想找,總能找到證據。


    而如若婚姻的實情被曝光,必將成為徐家的最大醜聞。


    “其實徐先生也麵臨了很大的壓力。”江言悄悄告訴湯執,因此湯執必須表現得萬無一失,切記不可令人生疑。


    他們站在燈光柔和的走廊上低聲談話,書房的門沒有完全關上,徐升在裏麵工作。


    他越過江言的肩膀,看到埋頭在數字報表中的徐升,心裏有很多迷惑,又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徐升這麽愛自找麻煩的人。


    寧可冒著大風險滿足徐可渝的心願,也不願直接將她送去醫院治療。


    不過獨自走回房間,穿過走廊,看見落地窗外的湖泊時,湯執突然發覺,答案好像似乎並不難猜。


    可能是因為妹妹像發了瘋一樣想要結婚,而母親病危之際,說自己夢見女兒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


    ——因為徐升可以做到,所以他做了。


    徐升像是一個很難看見其他人的人。


    他是否重視徐可渝,重視程度幾多,從不會在徐可渝麵前表現出來。


    由湯執觀察發現,徐升仿佛連自己都不愛。


    湯執解開西裝的扣子,坐在窗邊出神,管家的內線電話打過來了。


    他說:“湯先生,您的衣服還沒換好嗎?小姐在問了。”


    湯執說“好了”,放下電話,走下了樓。


    湯執進房時,化妝師的手停頓了一下,而後不大明顯地衝他笑了笑。


    徐可渝沒有回頭,從鏡子裏看著他:“老公,你來了。”


    湯執走過去,俯身靠在徐可渝身旁,看鏡子裏的徐可渝。


    化妝師很有技巧,將徐可渝的雀斑遮起了大半,做出了清新自然的造型,徐可渝的臉精致了一圈,看上去雖然還是不大漂亮,卻也有很特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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