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螢正試圖用陰煞消化那股純陽之煞氣。


    傅蓮恨不得立刻飛奔出去摘了那個安如瑤的腦袋,但顧及少女還在受苦,他不敢離開半步,隻能盡量輸入靈力,為少女緩和煞氣。


    感覺到外頭飛來一群不幹淨的蟲子,本來焦慮異常的少年魔王卻是露出異常溫柔的微笑。


    窗戶外飛進一隻探蝶,翅膀是罕見的淺紫色,舞動間灑下晶瑩的鱗粉。靈蝶圍繞在有如蘭芝玉樹般的少年身側飛舞,正要收斂蝶翼,親吻少年白皙的手指之際,卻反過來被少年修長的手指捏住提起。


    傅蓮撕碎手上的蝶翼,看上去心情頗好,毒紫的磷粉在他一個呼氣中湮滅,隻剩下魔王吐息間零星的火花。


    “該做一個有用的靈獸了吧?”


    魔王輕淺一笑,撕碎的翅膀盡數落在顫顫發抖的鬼鴞麵前。


    “安姑娘,逆賊就在裏頭?”


    為首的將領看著那棟象征一國明珠的鳳閣,手上的武器筆直冰冷,這是攝政王的命令,哪怕是端木氏的公主,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揮刀。


    “包圍鳳閣,聽我指令。”


    從侍衛中走出一道纖細的身影。少女身穿白袍,頭束玉冠,做道姑打扮,手執一隻青玉兵符,氣勢凜然。


    她頂著一張二八年華的俏麗臉孔,周身氣質卻異常肅靜,宛如一攤沉悶的死水,毫無青春氣息,但當一雙眼眸掃過來,如露如電,莫名讓人心中一悸,脊髓發麻。


    攝政王將手上的麒麟兵符對半,交給了這個奇異的少女,無異於讓她隨意遣調手下親兵。將領哪怕心有懷疑,但看到那隻青色的麒麟,也不敢在麵上顯露半分。


    “安姑娘,探蝶被驅散了。”


    安如瑤點點頭似乎不意外,她看向將領:“就在裏頭,格殺無論,逆賊梟首必須懸以鳳閣示眾。”


    眾兵一呼百應。


    有小兵手心生汗,隻覺得手中武器異常沉重,竟有些拿不穩。鳳閣是皇女們的寢居,到處棲息著白鹿花雀等靈獸,遠處玉橋下碧波蕩漾,滿目的梧桐灑下晨曦的顏色,乃霽國人心中純潔美好的聖地,也唯有鳳凰降生的霽國皇女才能享有的福地。


    現在卻讓他們用兵器去踐踏聖地,用鮮血濺染金黃的梧桐……他不由得往後退一步,身後卻突然被利器一頂。


    “有異心者死。”


    前方的將領看了一眼安如瑤,得到對方示意,便毫不猶豫地貫穿了小兵的胸膛,他萬萬想不到是自己的鮮血先濺滿了聖地,為這場宮變開啟了序幕。


    這下軍隊再無異議,鐵蹄聲驚動引水的幼鹿,它才抬頭一看,就被弓矢射穿可愛的腦袋,大大的眼睛殘留著來不及長大的遺憾;有翅膀的靈雀亦是能飛就飛,能逃就逃,四處的梧桐開始陷入熊熊烈火,鳳閣庇護的靈獸們紛紛逃竄,攝政王的軍隊也開始進駐。


    他們很快就包圍了鳳閣,唐螢乃一金丹修士,又與黑水澤之主過從甚密,將領不敢大意,軍隊屏息以待,沒人注意到鳳閣的一處窗戶竄出一個嬌小的身影。


    將領看向安如瑤,等待她下一個指令,卻見對方不急不緩地步入庭院。


    眼前一片晴空雲海,無憂無慮,少女平靜無波的眼底閃過一絲詭譎的暗光。


    轟然!


    空氣開始沸騰,雲海開始翻攪,有無聲的氣勢在半空匯聚,


    安如瑤眸底亮如驚雷,手上的熟練地打出法印,細小的電蛇在手中流竄,劈裏啪啦,四周有無形的靈壓堆積上來,即將到達某個零界點時,一條粗壯猙獰的雷蛇飛掠而過,瞬間點亮整片天空,直視之人無不感覺一陣刺目的閃光。


    這是在召喚天雷助陣!不愧是九極門的小紫瑤,也難怪攝政王願意將兵符交付予她,捉拿反賊。


    軍隊頓時氣勢大振。


    “喂!別睡!”


    將領注意到其中一個小兵閉著眼睛,立刻伸手往他頭上一拍,力道之大,那小兵整個人直直倒下,那將領正要怒斥幾聲,卻突然發現不對。


    四處異常安靜,方才倒下的小兵完全沒有重新站起來的跡象,事實上之前嚴陣以待的士兵們此時全都閉著眼睛。


    將領顫巍巍舉手,輕觸其中一個士兵,那士兵轟地一聲倒下,麵容平靜,手上依然緊握武器,彷佛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


    “這……”他轉頭就要叫救兵,卻正好直視上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宛如開在半空中的黑洞。


    等將領回過神,他已經不在鳳閣,四周霧氣茫茫,異常寒冷,鬼影幢幢間有模糊的人影朝這裏走來。


    “阿,你那麽快就到這裏了。”


    那是先前被他一刀斃命的小兵,胸口還開著一個血淋淋的洞口,此時正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我不想去枉死城,你正好把命還我吧。” 不等將領反映,便露出一張青白鬼臉,麵孔猙獰朝他撲來。


    傅蓮聽著外頭雷聲大作,手指輕敲桌幾,沒等太久,一顆球狀物便咻地一聲鑽了進來。鬼鴞在凶獸之主一聲令下,把一整個軍隊送入陰間,但一看到雷電,瞬間被嚇回原型,現在死死鑽入唐螢懷裏,不願意出來。


    傅蓮皺眉,正要去捉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出來,突然聽見身後的門板碎裂,一股巨大的威壓從背後襲來。少年沒有回頭,不慌不忙地捉住張牙舞爪的雷蛇,隨即往回一甩將其還給它的主人。


    半空中的那人一愣,但很快結手印,將雷電轉化為自身靈力,同時又帶動起滿空的雷電。


    “來得正好。”


    挺身追出的少年魔王滿腔殺意,雙眸立刻彎成肅金的新月,來人正是安如瑤。


    安如瑤的模樣與之前很不一樣,先前少女霧環雲鬢,身著雲國貴女最流行的服飾,帶笑的嘴角是初初盛開的鮮花。


    但現在她一身慘白,眉眼依然豔麗,卻失去了所有鮮活的表情,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好似鑿空眼珠的木偶,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詭豔。事實上,那淡漠嫻靜的姿態,竟與正在閉目養神的唐螢有些許相似。


    “魔王?”


    她喃喃自語。


    少年魔王卻完全沒有查覺不對,翅膀顏色不一樣的蟲子還是蟲子,他自始自終都沒把其他人放在眼底,更別說這隻蟲子還咬傷了唐螢。


    似乎沒感覺到步步逼近的殺意,“安如瑤”笑了:


    “天雷殺不死魔王,但我知道如何對付一隻黑蛟。”


    屋內,唐螢麵色慘白,額生汗珠,體內的陰陽勢力正互相拔河,那一絲雷電罡氣可以說是把少女折騰得不清。


    她吸收的太陰之氣太過純粹,容不下絲毫異類,此時就好比晝夜顛倒,日月失序,那絲雷電之氣破壞了所有平衡,少女全身上下靈力極其紊亂。


    但唐螢極有耐心,她沒有排斥這絲雷電之氣,反而一絲一縷,慢慢將紊亂靈力梳理開來,哪怕是要花上幾年功夫,她也不嫌麻煩。


    漸漸地,少女開始重新掌握身體,她讓失序的靈力不斷循環順流,用全身上下的靈竅去重新感受、熟悉,一圈圈下來,那絲不和諧的雷電漸漸退去戾氣,當融入了唐螢靈脈的那一刻,少女全身上下靈竅頓通,並從中生出慧光。


    唐螢時而感覺到被陽光輕撫,又被月華親吻,體內前所未有的日月並存,陰陽之力到此達到圓滿,並以唐螢的金丹為中心,形成一混元之核。


    混沌生陰陽,而陰陽孳生萬物,從核中心開始生出了手、腳,等嬰孩的雛形。是的,唐螢可說是陰錯陽差,因禍得福,那絲雷電硬生生破開了她自金丹以後的窒礙。


    她要結嬰了。


    唐螢意識恢複,此時神智異常清澈,正要繼續沉浸境界,一個陌生女聲突兀地插入:


    “上次見麵是在望月礁吧?”


    第八十三章 帝珠(三)


    此時的紫薇宮已然陷入激戰。


    攝政王亮出了撩牙,人群隨即傳來了第一聲慘叫,或從腰間抽出軟刃,或從案下捉出匕首,最後哪怕是端酒的侍女也抽下頭上的發髻,台階下無數人馬開始自相殘殺。


    “我小瞧你了。”


    端木景深麵色陰沉,他經營許久的朝廷竟有一半通通倒戈,和南風一方廝殺起來。


    “攝政王應該稱呼朕,為陛下。”年輕的女王掃過一地的血色,不慌不忙地擺玩著麵前的金麒麟,其口中的帝珠發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少女稍嫌青澀的臉龐。


    端木景深第一次正眼看著這個小侄女,腦中罕見浮現出早已忘記的回憶。端木寧生來殘缺,靈資普通,總是躲在青宣帝和端木宓身後,性子軟弱,毫無亮點。


    因此,當對方因修為困頓,逃回霽國時,他不以為意,甚至故意將日牙衛交給她既無後顧之憂,又能藉以收買人心。


    麻雀就是麻雀,一輩子都不可能變成鳳凰。


    但那個曾經不敢正視自己一眼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自己麵前,淺色的眼眸是來自溫潤動人的明鳳皇後,但其中包裹著金褐的瞳仁,銳利得發光,那是青宣帝冷酷的審視。


    幼雛不可能永遠是幼雛,麒麟的孩子依然是麒麟,是他失算了。


    恍惚間,端木景深又成了那個在帝王前俯首稱臣的少年親王,他故作風流,流連歌樓酒館,將嫉妒、害怕、野心通通化作香醇的杜康,一飲下腹,本該是一輩子的秘密……


    【三弟,帝珠永遠不可能選擇你。】


    【景兒,這片雲海是你可以展翅高飛的天下,帝珠又如何,是我紫瑤,選擇了你。】


    是的,隻要瑤姑姑站在自己這一邊,他便什麽都不怕。


    那個竭盡所能掩藏渴望的卑微少年消失了。


    “竟然用一顆來路不明的帝珠就自稱陛下,飛鵷,你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攝政王無奈苦笑,彷佛在看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但瞬間釋放出來的威壓毫不客氣朝端木寧襲來。


    “修為不可廢,你畢竟是瓊女穀弟子,時間那麽久,也該回去孝敬師父了。”


    端木景深在提醒端木寧,有帝珠又如何,他元嬰大能,端木寧想拿下他可不是三言兩語的事。不過男人話裏留下活路,隻要對方肯放棄王位,他可以放她回去瓊女穀。


    “攝政王莫非當我等是瞎子?”大司命麵色沉重。


    端木景深看著對方一雙異瞳,不禁歎氣,仰頭大聲道:“大司命代代相傳異瞳,隻需一眼便能分辯帝珠真假,但方才就連大司命都無法一眼確認,僅僅以先皇一滴血就定論帝珠真假,未免太過草率。何況我若非天選之君,這幾年霽國無災無禍,河晏海清,怎不見天道製裁?”


    大司命對此人的厚顏無恥怒目相視。他十分確定端木寧才是帝珠所擇的霽國國君,但帝珠真假在霽國曆史上的確前所未聞,這滴血驗真之術更顯為人知,如今端木景深根基已深,便是執意以假帝珠篡位,一時間也拿他莫可奈何。


    台階下的廝殺也沒有停止的跡象,看來僅僅以滴血驗真還不足以服眾。


    “攝政王心有不服,也是理所當然。”


    年輕的女王毫無驚慌之色,顯然早已料到這番結果。


    她抽出腰間玉劍,劍身脫出劍鞘,發出宛如破殼後的第一聲清鳴,煞那間觸人心弦,台階下的廝殺停止了一刻,就連事不關己的白鳳也不禁心下一動,轉動腦袋看去。


    “我挖出了南風菱的屍首,她所中的是一種名為地獄鴆的劇毒。”


    少女聲音清澈明朗,穿透紛亂相擊的刀風箭雨,清晰傳入眾人耳底。


    “此毒來自惡鳥鬼鴞,它吸食三魂七魄,就連元嬰大能輕忽大意,也可能中招。前些城內無魂屍首頻繁出現,便是此惡鳥所為,而放出惡鳥的,便是南風菱。”


    端木寧手執玉劍,一字一句,步步進逼:


    “當年父皇不幸隕落,竟招不回一絲魂魄,不久後,守護他的貼身侍衛也莫名慘死。我前些日子,掘出了其屍骨,攝政王殿下,你猜我發現什麽?”


    端木景深收起所有表情。


    他輕描淡寫:“我沒有興趣猜那麽無聊之事。”


    語音剛落,男人迅速閃現在少女麵前,手成鷹爪,就要往其胸口掘去,但卻沒挖掘出半分血肉,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月牙琴擋在其麵前,棲鸞公主輕撥琴玄,端木景深頓時感覺到虎口發麻,五指不受控製。


    端木景深瞳孔一縮。


    端木宓竟已經結成元嬰!這對姐妹從頭到尾都在隱藏實力!


    “帝珠真假尚未有定論,但弒父之仇,今日非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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