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狹長的眼,似是一抹深潭,潭水毫無波瀾,卻冰冷刺骨。


    頓了頓,他勾起唇角:“那你也別忘了,程瑤棠在上輩子,是我的‘未婚妻子’。”


    當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江然倒是很巧合的,也湧出殺意。隻不過,這不是可以衝動的時候,所以無論如何,都隻能先強製性按捺下去。


    不過,他已經確定了一直以來的疑問。


    “原本的和親對象並不是她。作為程王府的嫡女,自出生便尊貴無比的明曦縣主,忽而被送往北國和親,這其中,是你插過手吧。”


    江然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


    裴執嘲諷看著他,承認了他的肯定:“當年永晉帝病危,整個長安陷入混亂境地。我終於有了讓她在我身邊的能力,我能保護她,而你當時又在哪裏?”


    江然同樣譏誚:“長安陷入混亂境地,怕也有你的一手吧。”


    那些想不明白的,還未來得及查清的事情,在現在,見到裴執之後,漸漸清晰起來。目的是什麽,不言而喻。


    這回,裴執坦然輕笑:“不錯,我就算不擇手段,都要得到程瑤棠。”


    江然眸子微眯,手中的劍已經飛快往前刺去,步伐穩當,手勢淩厲。


    突如其來的動手,裴執並不意外,甚至染帶著微微的興奮。正巧,他也想這麽做。


    二人交鋒,不相上下。


    銀劍相互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也極為惹人注目。


    就算心中都對彼此帶有殺意,也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就解決掉對方,更何況彼此的身份特殊,都由不得他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在聞聲趕來的巡衛軍之前,裴執與江然總算各退一步,將手中的劍放回劍鞘內。


    裴執沒有多留,輕嗤一聲,即刻轉過身,施展輕功離去。


    好歹是北國攝政王,就算自己的身手再了得,也沒有獨自前往鄰國的蠢事。想必這四周暗處,都是他的人,隨時等候聽命。


    江然還不願輕舉妄動,幹脆就隨他各退一步。


    江然在明,裴執在暗。現在卻直接戳破身份,顯而易見,裴執並不將此放在眼中。


    光風霽月,素衣如雪的公子停在一株桃樹下,伸開手接過落下的花。


    上輩子,他隱忍多年,步步為營,到即將擁有她,卻重生了,他終究沒有等到她。


    沒關係,這輩子,他依舊可以帶她到身邊。本以為可以更快擁有她,結果卻發現,那些經曆過的事情,翻天覆地。


    程瑤棠的身邊,多了個江然。


    他迫不及待遣人查她,想知道她現在是不是如上輩子那樣,活在步步算計中。沒想到竟然有一人擋在前麵為她遮風避雨,原本應該是沒有這個人的。


    種種事跡表明,江然和他一樣,他們都重活了。


    隻是,江然比他要更早。


    這時候,江然已經請旨求娶,永晉帝的聖旨已下,滿城風雨。


    那又如何……


    他等了這麽多年,必定要等到的。


    手指倏然握緊,絢爛的桃花在掌心中碎開。


    “江世子?”


    趕來的巡衛軍隻見到紈絝世子一人,不由得呆了呆:“似乎這邊有異響……”


    江然:“哦,我在砍老鼠。”


    -


    江世子騎著馬絕塵離去,留下一眾麵麵相覷的人。


    周元禮緩緩開口:“世子許是有什麽急事吧?阿彰你也不必多想,不如派個人前去問問看。”


    程瑤棠輕輕一笑:“我們先走吧,他會跟上來的。”


    霍彰還沒從江然的舉動中完全反應過來,直到聽到程瑤棠說這句話,心裏不由冒出喜悅。看來,明曦縣主對江世子的情誼也不過爾爾。


    他還想借此機會拉近和程瑤棠的關係。


    結果沒想到高興不過沒多久,江然就鮮衣怒馬出現在視線中。


    趕來的江然坐在馬背上,目光越過眾人,落在程瑤棠身上。


    程瑤棠剛牽著方書妙的手坐上小舟,一襲藕荷色的齊胸襦裙,裙上隻簡單綴有幾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兒,手中清透的飛燕團扇輕搖,唇畔笑意淺淺。與河畔邊盛放得極其絢爛的桃花相比較,人比花嬌,似是畫卷。


    她正巧抬起眼,撞進他的黑眸中。


    都沒有說話,卻也不必要說話。


    各自展露一抹笑容,眼裏隻剩下彼此。


    望著這如詩似畫的一幕,旁邊的霍彰怔怔然片刻,才反應過來。這哪裏是沒有什麽情誼,他們之間,已經到了無需多言的時候了。


    這樣的感情,無非是令人羨慕的。


    霍彰悄然握緊了拳頭。


    周元禮笑著道:“江世子,你方才可是將大家都嚇了一跳。”


    “實在抱歉。”江然翻身下馬,笑眯眯地說,“下次喝酒,我自罰三杯。”


    周元禮作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樣子:“下次喝酒?還要等到下次喝酒?怕是到時候早就忘記了,或者江世子你不認賬了吧?”


    江然道:“我是那樣的人麽?”


    “是啊。”


    一路都在沉默的程博東這時道:“我帶了幾壇桃花酒,泛舟遊湖時可飲一二杯,最是應景不過。”


    話音落下,登時幾個人通通笑出聲來,周元禮朗笑道:“江世子啊江世子,這萬萬沒想到吧?自罰三杯就現在!”


    程博昱看著程博東從馬車內接連取出幾壇酒來,忙伸手去幫忙,邊笑問道:“阿東,我記得前兩年你在學釀酒,這些就是當時釀下的吧?”


    程博東微微一笑:“正是。閑來無事,便循著古書上的釀酒方子學習,唔,這酒我自己都還沒嚐過,不知滋味如何。”


    說到後麵,他有些羞赧。


    周元昊玩笑道:“看來我們要做最先嚐試的人了。難喝倒還好,酒釀錯了不會有毒吧?”


    程博東道:“那隻好我先飲一杯,若無事再請大家喝酒。”


    一聽,眾人都笑起來,吵吵鬧鬧的接過酒水瓜果往舟上去。


    陽光落在遠處的湖麵上,波光粼粼。


    他們的位置正陰涼,四周還有桃花絢爛可賞,春風從遠至近,拂過麵龐,格外舒適。


    程博東坐上小舟後,果然當先自己開了一壇酒,倒一杯先飲。飲完後不由得一笑:“應當是無毒的,隻不過同宮裏的比,實在差得太遠。”


    “你第一次釀酒就想同宮裏的比?”周元禮搖頭,“阿東哪兒都好,就是太要強,我們都比不過啊。”


    眾人皆是笑起來,紛紛跟著倒酒來飲。


    在周元禮的催促下,自己開的自罰三杯,必然是要盡快解決的。


    江然輕歎一口氣:“往日的運氣都不算好,誰知道這回更是說什麽來什麽。這個道理告訴我們,做人千萬要謙虛……”


    眾人笑罵道:“喝你的吧!”


    “人心浮躁啊。”


    江然再歎了口氣,非將人全都整得笑倒一片,這才慢悠悠端起酒。但又不馬上喝下,而是側過頭看向旁邊小舟上,熱鬧看得正歡的人。


    “阿棠,一會我若醉了,你會送我回府嗎?”


    被忽而叫道,看熱鬧的程瑤棠滿臉無辜:“到底是誰非要跟我出來,且說是要護我安危的?你若醉了……”


    不等她話說完,江然迅速接過:“我若醉了,身手肯定比以往更好,阿棠放心。”


    說完,盞中的酒一飲而盡,又端起另外兩杯,都是一飲而盡。


    程博東道:“江世子若是醉了,也不必擔心,這兒這麽多人,都會護住長姐安危。”


    周元禮跟著道:“正是!正是!江世子,你可要敞開了喝啊。”


    麵對幾個人的接連起哄,江然不為所動,從容放下酒盞,笑眯眯地說道:“這麽好的天景風光,如果醉了看不清,豈不可惜?”


    說著,目光卻是看向程瑤棠,眼中全是笑意。


    程瑤棠懷疑他話裏有話,且是不知羞恥的那種。


    兩隻小舟離得近,兩個人的位置又都離彼此最近。江然揚起嘴角,微微傾身,清越的聲音傳去:“阿棠,我覺得,你應當是很懂我的,我們是不是想到一塊去了?”


    四周鬧哄哄的,大家都在飲酒笑鬧,看起來好像沒人注意到這邊。


    但,當江然忽而湊得這麽近,程瑤棠還是抑製不住的有些慌亂。尤其那日,江然溫熱的唇印在頭頂,似乎到現在又灼熱起來。


    她怒瞪:“閉嘴!”


    又被凶的江然:“……”


    一臉無辜望著她。


    “你怎麽這麽不知羞恥!”


    江然輕咳,嘴角的笑越來越深,如果不是還顧及這旁邊人多,他怕是要忍不住直接將人摟進懷裏。


    他家阿棠,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是啊。”他一本正經回答,“麵對你,就是不知羞恥。”


    第44章


    方書妙左看看程瑤棠一臉惱羞成怒,右看看江然笑容璀璨,疑惑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為防江然又說出什麽驚人的話語來,程瑤棠立即收回目光:“沒什麽!”


    江然慢悠悠:“沒什麽。”


    誰要他跟著說!


    程瑤棠忍不住瞪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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