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淵十指如勾,朝著林若漁抓去,卻又發現那條魚精此時縮成了軟軟白白的一團,正在那嚶嚶的哭呢。


    “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怎麽就吐血了呢?你沒事吧,你會不會死啊?”林若漁委屈極了,小小聲的問著。


    她出自江南,一口吳儂軟語,又甜又軟,莫名的有種對人撒嬌的感覺,直聽得江臨淵額間青筋爆綻,一時竟然不知該接什麽話了。


    “嗬!那難道還要怪我自己太弱?!”


    許久,江臨淵用力閉了閉眼睛才止住了內心的躁動:“說,你是什麽人?誰派你來的?”


    此計籌謀多年,眼見著勝利在望,江臨淵卻沒想到會在這條魚精的手上功敗垂成。、


    這是意外?還是有人故意為之?若是故意為之,她的目的又是為何?


    等等……


    她的目標難道就是為了他的內丹?!


    心中警鈴大震,江臨淵右手一勾,墨玉桌案上的一把修羅尺瞬間飛起,被他一把抓緊!


    而此時低著頭的林若漁自然沒有看見這一幕。


    如今大殿內沒有點燈,昏暗無比。借著外麵的火光,林若漁隻能依稀見到江臨淵麵色蒼白、白袍散亂,又披頭散發的,與他方才叱吒風雲、彈指間滅殺千萬修士的模樣實在是天差地別。


    他不是大魔頭嗎?他不是應該很厲害嗎?也不該孱弱至此啊!他莫不是早就身有暗疾啊?


    白皙圓潤的腳趾頭在地麵上惶恐不安的動了動,她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在眼眶裏不停打轉的淚水,又小聲道:


    “我真的沒用力……你自己都說了,是你自己太弱了。對不起,我帶你去看大夫好不好啊?你可千萬不要死啊……”


    “我死?!”江臨淵都要被她氣笑了,“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本座都不會死!”


    “不會死自然是最好了……”


    林若漁從來沒有出手傷過人,此時整個人都混亂了,語無倫次道:


    “所謂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讀書……不是,修魔固然重要,但強身健體更是重要,強健的體魄才是一切的根本……”


    她想了想,許久才如下定了決心一般又鄭重其事地說道:“若真是我傷了你,我自然會對你負責的。魔……先生莫怕。”


    “……”


    江臨淵實在沒想到那條魚精竟然真的會如此說。


    他弱?


    她竟然敢說他弱!?


    她還說要給他負責?


    她一條小小的魚精竟然要給他負責?!


    江臨淵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扶額的衝動,隻是那捏緊修羅尺的手指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其實,在方才那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查看過了那條魚精的周身氣息,卻發現她除了小腹中有他的內丹之外,竟然半點修為全無。


    難道……真是個意外,她是誤打誤撞才吸收了他的內丹?!


    若真是如此,那就先把他的內丹還來!


    江臨淵眼眸微眯,修羅尺上白光大盛,眼看著就要朝著林若漁的背上拍落。


    ※※※※※※※※※※※※※※※※※※※※


    咳!女主林小魚就是那種能bb就絕不動手的個性啦。


    第6章


    修羅尺長一尺,外表看起來與戒尺無異,是由天池十萬丈下的玄冰製成,乃是天下至冰至寒之物。


    江臨淵身據冰、火雙異靈根,其中又以火靈根為主修,冰靈根為輔。所以,其內丹至熱至陽、霸道無比,隻有用這至冰至寒之物輔佐冰靈根才能控製。


    這一修羅尺拍下,即使他的內丹是藏在大羅神仙的體內也能被一尺拍出。


    江臨淵麵沉似水,掌中寒冰靈力浮動。房間溫度驟降,連縮成一團的林若漁都忍不住抖了抖。


    半晌……那舉起修羅尺的手卻久久不能落下,甚至還從江臨淵的手腕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起了一層冰霜。


    不肯回來?!


    分神之後,他的內丹便產生了自我意識。今日,他的肉身虛弱,那內丹竟然就要造反了!


    “放肆!”江臨淵不由的怒喝出聲,“還不給本座回來!”


    “啊?”林若漁聞言,懵懂地抬起了頭來。一眼就那江臨淵眉頭緊蹙,額頭青筋爆綻,手中持有的修羅尺就如此堂而皇之的橫在了她的眼前。


    “呃……戒尺?!”


    林若漁倏然瞪大了雙眼,又悄悄的往後挪了半寸——要知道永安小郡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族學中的老先生用戒尺打手心。


    他、他、他這個大魔頭果然喪心病狂,他竟然要用戒尺打她呢!


    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慢慢地醞滿了淚水,卻又倔強地不肯掉下來,隻憋的眼眶微紅,顯得委屈極了。


    從一條魚莫名其妙地變回光溜溜的一個人,如此有傷風化、有辱斯文,她也不想的好嘛!而且,這黑黝黝的大殿裏,根本就沒有可以給她遮擋身軀的衣物啊!


    林若漁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試圖與他講道理:“先生,您是個斯文人,是不能隨便動武的。”


    江臨淵聞言太陽穴更是突突的跳動起來。


    他……斯文人?!


    他——令整個若葉大陸都聞風喪膽的魔尊,何時竟然變成了柔弱的斯文人!


    黑眸深沉,江臨淵又將這魚精好生打量了一番。


    這魚精軟軟白白的一團很是礙眼,她那又軟又糯的嗓音也聽得他頭皮發麻。更要命的是,他還發現從那條魚精身上隱隱的透出紅光——那是他的內丹正在保護她!


    他的內丹竟然在保護一條來曆不明的魚精?!


    這條魚精到底是吃什麽長的,竟然比蛇精、狐狸精還要妖魅動人,引得他的內丹都胳膊肘往外拐了!?


    江臨淵深吸了一口氣,隻得拿出渡天劫時的心性修為,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翻湧的氣血。


    可誰曾想,林若漁見他久久不語,又在這時跟他掉起了書袋來:


    “先生,方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古語雲,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如此這般的確不好,但您也不能辱沒了斯文。孔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你閉嘴!”


    聽著魚精喋喋不休,江臨淵忍無可忍。他喉頭一甜,一口老血即將噴出,卻又在看到林若漁懵懂、帶著淚光的眼神後,硬生生地一口咽下了!


    “呃!”林若漁也跟著他伸長脖子,咽了口口水。那水汪汪的鹿眼中流露出驚恐的神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疑惑。


    ——你是不是要瘋啦?


    江臨淵憋得麵色鐵青。


    她的那雙眼睛,純淨清澈,是絲毫沒有被凡塵俗世浸染的幹淨。


    被那樣的一雙眼睛委屈地盯著,不由的便從心底浮起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來。


    他是有多久沒有見過如此漂亮明媚的眼睛了!?


    “咳咳!”江臨淵突然就咳嗽了起來。


    他自詡鐵石心腸,又何時被這小小的一個眼神就弄的亂了心緒?!


    什麽深沉內斂!


    什麽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什麽五百年的涵養,在這刻幾乎就要分崩離析、毀於一旦!


    這感覺就要將江臨淵逼瘋了。


    他一手捂住胸口,氣勢洶洶卻又跌跌撞撞地朝著林若漁走了一步。


    “啊——君子動手不動口!不是,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先生,請冷靜啊!”


    房間昏暗,江臨淵披頭散發、失魂落魄、狀如瘋狗,著實把林若漁嚇了一跳。


    她怎麽就忘記了,此時在她麵前可是會毀天滅地的大魔頭啊!


    大魔頭這種生物,她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可完全不能用她之前遇到過的人的方式對待啊!


    林若漁飛快低下了頭去縮成了一團。


    下一刻,江臨淵卻突然止住了動作。


    他臉色難看的低頭看向自己捏緊修羅尺的手背,隻見那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忽隱忽現的長出了幾根白色的絨毛。


    ——他一甲子一次的衰退期開始了。


    之前渡劫在即,江臨淵用自身修為壓製衰退期的到來。如今失了內丹,修為大減,衰退期卻氣勢洶洶卷土重來,發作時間比預計的要提早了好幾日。


    渡劫天雷何等厲害,他生生受了八十道天雷,早已是強擼之末。若是他此時取回內丹,便會讓天道發現自己上當受騙,惱羞成怒之下定會降下更為嚴厲的最後一道天雷。


    如今的境況,他暫時還承受不起……


    罷了!


    他費盡心力,竟然給自己找了個動不得、罵不得的小祖宗來。


    江臨淵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麵容清俊,黑眸深邃——魔尊已然恢複了他往日平靜無波,萬事不縈於心的模樣。


    飛快的把長出白毛的手背在身後,漆黑眼眸同時冷冷的掃過四周。江臨淵心念一動,又朝著那混元陰陽鼎一招手。


    雪白微光稍縱即逝,片刻之後,那鼎中所盛的避塵無根水化成了一套雪白衣袍。


    廣袖一揮,直接將那白袍朝著林若漁兜頭罩下,江臨淵一語不發轉身打坐調息去了。


    “啊——”縮成一團的林若漁被從天而降的衣袍嚇的一個激靈。


    江臨淵法術深厚,動作間悄無聲息,方才她又低著頭窘迫不已,根本就沒有發現這套衣袍竟然是他用魚缸裏的水變的。


    林若漁好不容易從衣服堆裏扒拉出一道縫隙,就抬眼見到江臨淵正閉眼端坐在蒲團之上,渾身上下似乎散發著一種眼不見為淨的無力感。


    “……”


    水潤大眼眨巴了兩下,秀氣的鼻翼微動,林若漁緊接著就發現堆在她身上衣服竟然都是幹淨清爽的!


    知廉恥、識禮儀,非禮勿視、非禮勿動,這魔頭……先生居然還挺有氣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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