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善名


    關於丁婉佳不惜代價一定要給自己力證清白的事情,很快就成為了泗陵城的一個笑話,雖然鬧得這麽大,但是真正能檢驗她到底是不是清白之身的,隻剩下將來未來的相公能親自得出結果了。


    可是鬧出這一茬,怕是沒有哪個男人敢冒著背負笑話的明媒正娶這樣的一個女子了。


    丁婉佳在家中哭紅了眼睛,陳氏也因此氣的不輕。


    “娘!是丁婕串通那幾個賤人害我的!是她們被抓走了,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所以汙蔑我!我是清白的!”


    “啪!”陳氏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臉還沒丟夠嗎!你知不知道你爹花費了多少的心血才有今天的地步,你又知不知現在這個節骨眼,你做的這些事情對你爹會有多大的影響!”


    的確是有影響,吳海事件留下來的結果是有人傳言丁永善作為長子刻意針對庶弟,將自己的人放到庶弟的莊子上坐吃山空,如今丁婉佳自己壞了名節,卻要把妹妹拖下水,其心可誅,實在不是什麽善類。這兩件事情加起來,對丁永善繼任商會的會首這件事情,有很大的影響。


    偏偏秦澤又是個軟硬不吃的人,他們很難打通這一關。


    丁婉佳哭的淚雨婆娑,一雙手緊握成拳。


    “娘,你們吵吵鬧鬧的做什麽呀!”丁婉玉手裏抱著個首飾盒,不悅的走進來,“大姐怎麽了?”


    陳氏一怒之下,大喝道:“從今日起,你們兩個誰都別想隨意出門!若是讓我知道你們私自出門,我非得打斷你們的腿!”


    丁婉玉一跺腳:“為什麽!是大姐做錯的為什麽要連我一起罰!”


    丁婉佳惡狠狠地瞪了丁婉玉一眼,丁婉玉自小就被大姐欺負,這會兒也隻能忍著,憤憤的回房了。


    陳氏現在聽不得丁婉佳哭哭啼啼,可是這是她金貴養大的女兒,自己也不願意下太重的手。陳氏走到丁婉佳麵前,沉聲道:“如今你這個名聲,別想嫁什麽好人家。”


    丁婉佳嘶吼一聲:“那女兒寧願去死——”


    “死什麽死!我讓你死了嗎!”陳氏眸子裏閃過幾絲冷光:“明媒正娶你就不要想了,但即便是做妾,也得做個有名堂的妾。”陳氏慢慢的恢複姿態,挺直了腰板:“這段日子,你最好呆在家裏好好地修身養性,宸王妃的宴席上,給我聽話一些,若是再出什麽亂子,你就直接剃了頭發做姑子去!”


    丁婉佳的哭聲頓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著陳氏:“娘……”


    陳氏:“別哭了!好好歇著。”


    無論如何,一定要讓老爺在宸王妃的宴席上將少國公請了來。


    這是女兒最後的機會了。


    ……


    泗陵城的風風雨雨,也讓宸王妃唏噓不已。


    “原想這遠離是非之地,會太平些,怎料也是一筆接著一筆的糊塗賬。”


    宸王妃放下手中的茶杯,望向一旁的祝嬤嬤,卻發現祝嬤嬤正在出神。


    其實宸王妃此次回來名義上是祭祖,其實是為了太後口中的那個福女而來,可是宸王妃也不懂,為何祝嬤嬤遲遲不向丁家說明這件事。再則,她們已經出來有一陣子了,遲早要回去,祝嬤嬤到底想怎麽做!?又或者說……太後的意思到底是怎麽樣的?


    她雖然沒有重權在手,但太後對她們一脈恩重如山,雖然宸王一向不理世事,做的是個閑散王爺,但是並不代表她不想報這個恩。


    “宸王妃的意思是,少國公準備回京!?”祝嬤嬤緩緩開口。


    宸王妃:“正是。”


    祝嬤嬤想了好一會兒,才無奈一笑:“也沒什麽好著急的,這種事情不急於一時。”


    宸王妃楞了一下:“什麽事情?”


    祝嬤嬤笑意加深:“沒什麽,老奴說的是丁家姑娘的事情。少國公有自己的打算,咱們做不得主,不過丁家這邊,是時候要抓緊時間了。”


    ……


    相比起陳氏對宸王妃宴席的重視,丁永善更是重視這次的賑災事宜。秦澤這段日子也在忙這件事情,為了修建港口,丁永善直接拿出了五萬兩。


    與此同時,丁永雋因為兩個莊子開鑿,外加山林荒野開墾,一下子需要不少的人力物力,他竟直接將來到這裏的災民雇用為勞力,給出足夠的酬勞,甚至可以為他們搭建臨時的屋棚用以居住,雖然條件上比自己從前的家少了不少,但是絕對比繼續流蕩要好得多。


    丁永雋這一舉動,立刻得到了一片讚賞,如今也有人知道,分家的時候丁永善分走了大部分,給丁永雋這個庶弟少得可憐,對丁永善來說,拿出五萬兩修建岸口,明麵上是做一件和自己無甚關係的事情,但更像是在給自己修建功德碑,相反,丁永雋看似是在為己招工,但是放眼泗陵城,有那麽多的工人,他何苦要用那些無家無根之人?


    這些人連飯都沒得吃,幹活的力氣不如城中的工人,還拖家帶口的要為他們準備住所。簡直是多此一舉。


    但是丁永雋偏偏就這麽做了,兩相對比,丁永雋的行善之心顯得不那麽刻意。一時之間在泗陵城中口碑急劇提升,一些一直以來和丁永雋做生意的小商販沒有一個不說他的好話。


    小商販不似城中大店的掌櫃,他們走街串巷尋找貨源和生意買家,生意雖然做的不大,但是勝在靠過硬的人脈營生,丁永雋從一開始就把目光放在他們的身上,也有心將這些一直以來都散亂的小商戶做大,所以丁永雋就是他們最好的靠山。


    丁永善花了錢也沒能買到自己想要的名聲,氣的砸了一地的花瓶。


    為了這件事情,丁永雋忙的腳不沾地,很少待在家中,總算頗有成效,華氏是一家主母,這個時候自然少不了她的作用,她還特地從自己的私庫裏麵拿出了一萬兩來給那些災民做棉被,棉被不似棉衣,幾個人蓋一張取暖是沒問題的,剩下的則是買炭火給他們取暖,雖然隻是一個臨時的窩棚,但是對災民們來說已經是極大的恩賜。


    華氏這麽一帶頭,陳氏和柳家,王家的幾位夫人也坐不住了。誰不想給自己的老爺博個好名聲!?


    於是乎,各家贈衣施粥的都來了,隻是後麵的這些,就顯得殷勤,比起第一個做的人來說,總是少了幾分真心在裏頭。


    華氏這樣忙,丁婕自然也閑不下來,丁素所在的育良書院和城東的修仁書院也有學子主動過來幫忙。


    若是他日入朝為官,一樣也是要為維護一方百姓,無論是為了給自己賺一個好名聲還是真的善心,對災民來說都是一件巨大的好事。


    然育良書院因有一個丁素在裏頭,就又讓人將話頭扯到了丁三老爺的身上,緊接著,秦氏也帶著醫館的人和丁荃幾個給住在城外,於災害中受傷,亦或是流浪路上受傷的人贈醫師藥,總而言之,這次的賑災之中,丁永雋終究還是謀得了一個最好的名聲。


    就在外麵忙的熱火朝天的時候,丁凝正拉著清塵在後院挖坑烤紅薯。


    比起幾位姐姐,丁凝在這方麵就沒那麽熱枕了。


    一來是因為她本身就懶,二來則是因為萬氏因為清塵的到來,總是要將丁凝與他拉扯在一處,希望丁凝盡快帶著清塵熟悉這裏的一切。


    “聽聞裕福寺也會給出一些地方用來收容那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之人,具體要怎麽安置他們,還得等到秦大人聯係了西南地段的地方官聯合解決。”丁凝用樹枝戳著地瓜,慢條斯理道:“不過若我是西南的地方官,肯定沒臉了。”


    自己地方的百姓受災,沒能等到自己的父母官為他們做主,竟然流亡到了蜀州。


    可不是沒麵子麽。


    “不過你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丁凝笑笑:“你從裕福寺來到這裏,就等同於多騰了一個裕福寺的位置給無家可歸的人,功德無量,阿彌陀佛。”


    清塵因為到了府裏,便去了和尚的打扮,身上穿上了棉衣,頭上也帶著棉帽子,笑起來的時候清雋文雅,若是留出頭發,更像個讀書人。


    他把一顆地瓜從丁凝的麵前戳開:“還沒熟。”然後將烤好的戳到她麵前:“小心燙。”對外麵的事情,他並不怎麽關心。


    丁凝興致勃勃的撿起一個,中間斷開,遞給清塵一半。


    兩人就這麽並肩坐在一起啃地瓜。


    “你們——”院子裏響起一聲控訴,丁荃身上連都碰都沒穿,看起來累得很,氣呼呼走過來,一屁股坐在丁凝身邊:“我從早忙到晚,你倒好,躲在這裏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吃地瓜!我的呢!”


    丁凝和清塵對視一眼,紛紛笑了出來,推了一個給她。


    丁荃飛快剝開吃了一口,大呼爽快:“我可真羨慕你,若非是我娘抓著我去幫忙,我也想偷偷懶,可憐我不是三娘的女兒。”


    丁凝頭也不抬的認真吃地瓜:“那你不去唄。”


    丁荃瞪了她一眼:“就說你小沒良心。隻顧著自己玩樂,還好你不是一國之君,否則天下必亡!”


    丁凝嘿嘿一笑:“我若是一國之君,先封你做個大將軍,讓你上戰場。”


    姐妹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越來越沒邊,丁荃隻是回來小憩,歇歇腳還要繼續去發光發熱,丁凝也不耽誤她,給她又塞了兩個地瓜,目送她離開。


    吃完了地瓜,丁凝拍拍手:“外頭冷,回屋。”


    清塵幫著把火撲滅了,就在丁凝要回房的時候,忽然道:“你向裕福寺的小師弟打探消息的時候塞的賑災香油錢太多了,將小師弟嚇著了,他半晌才反應過來,你卻已經回了,不久前他追到了府上找到我,讓我代災民向二水姑娘道謝。”


    丁凝頓了一下,回過頭對著清塵咧嘴一笑:“不客氣!”


    清塵被這個笑容弄得有些晃神。或許這樣與她一同白頭偕老,是件不錯的事情。


    他跟著淡淡一笑:“還是要謝一謝。財輕情意重。”


    丁凝笑起來:“還是你懂我!”


    ……


    同一時刻,裕福寺中,容爍聽大師講完佛法之後,得知此次裕福寺要將寺中的香油錢拿出來一同賑災,當即表示自己也應該出一份力。


    功德簿拿出來的時候,容爍忽然想到什麽似的,上前主動翻了一下簿子,在瞧見那個名字的時候,會心一笑。


    第56章 臨別在即


    隆康十二年冬,西南天災,災民遷移蜀州,蜀州富商丁永雋慷慨解囊安置災民,攜兄善助泗陵城開辟新河岸,以工養災,聖上念其善感動天,賜下“有德之家”牌匾,黃金百兩,以資其所為。同時,讚賞秦澤果斷抉擇,調派蜀州太守協同賑災,責西南地方官辦事不利。


    丁永善萬萬沒想到,丁永雋竟然能得到如此嘉獎殊榮!


    同為商賈,如今能入聖上之眼,等於是打開了一條康莊大道!他丁永雋憑什麽!?


    聖上欽賜的砌金牌匾,其意義無論是丁永雋還是丁永善,都是非常清楚的。


    丁永雋庶子出身,多年來在泗陵城中都被兄長丁永善壓了一頭,丁永善當年奪家產時也給丁永雋安了不少的壞名頭。可是現在,聖上欽賜的牌匾,清清楚楚的寫著“有德之家”的這份賞賜,一旦供奉在了丁永雋的宅子裏,就代表這泗陵城中的人再也無法輕易地抹黑丁家三老爺,更有甚者,費盡精力教養出來的女兒,那些用盡手段博回來的美名,都比不上這一個欽賜的“德”字。


    偏偏賞賜下來的時候,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送去了丁永雋的莊子。


    丁永善與丁永雋早已經分家,聖旨中一個“攜”字,便將他丁永善實實在在的釘在了輔助的位置上,將丁永雋捧成了一個德性高尚的大善人,一個德商!


    不多時,泗陵商會的消息也傳開了,新一任的會首是丁永雋。


    丁永善在家氣的拒不見客,整整三日,砸碎了無數的古董花瓶。寄人籬下的老二丁永順一家連吃飯都不敢用力嚼。


    泗陵城的風水,一下子就變了。


    此次的事情,不僅對丁永雋有極大地影響,對華氏來說也是一個做夢都想不到的結果!


    看著那牌匾的時候,她的眸子都紅了,甚至不敢用手碰到那金漆的“德”字。此次賑災,她也是為了給丁永雋博一個好名聲,不惜一次又一次的將私庫拿出來救濟。畢竟丁家賬上的錢有限,否則還真造不出那麽多的窩棚,做那麽多的棉被,光是秦氏的藥爐這次都帖進去不少錢。


    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在莊子正在整修,華氏命人率先修好了祠堂,然後將丁家列祖列宗的排位都供奉上,而聖上欽賜的牌匾,正正當當掛在首位,金漆的光芒似乎將靈位都映襯的更輝煌了。


    華氏格外重視這個地方,每日安排灑掃的下人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她也令子女們每日都要在這裏叩拜。


    丁永雋上任會首之後,連著三天早出晚歸,幾個女兒都瞧不見他的身影。就在第三日,丁永雋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之後,說了一件事情——這次聖上賞賜的黃金百兩,一半衝入府上的賬,一半則是交還給華氏。


    在場的有秦氏與丁荃,華氏與丁婕。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次華氏補貼了不少錢,秦氏也不爭什麽,沒有意見,丁荃就更沒什麽意見了。


    華氏愣了好半天,眼中有淚光閃爍,看著丁永雋半天沒說出來話。


    秦氏借故回房歇息,帶走了丁荃。


    丁婕也趁機告退。


    華氏看著丁永雋,心中說不複雜是假的。當年丁永雋娶她的時候,就是一百個不情願。可是她憑著自己的賢惠大度,持家有道,讓所有人對她服氣。她曾以為自己能打動丁永雋,能讓他對她不同一些,直到萬氏進門之後。


    “我以為,老爺從未將我做的一切看在眼裏。”華氏憋了半天,才憋出這麽一句。可是她的情緒洶湧,這些日子又與丁永雋置氣,明明是一番感慨的話,說出來卻聽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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