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撤職


    這篇文章一出,京城再次迎來了久違的文壇之熱,回望上一次這樣鬧騰,還是那篇仁君仁心的大作引起的。


    文章所指的袁少安首當其衝的成為這篇文章衝擊的對象。有時候很多事情就是這麽奇妙,明明一件事情並非是一個人能做的,但是一旦發生了什麽大事,引來了過多的關注,那個被關注的人仿佛就成為了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挑選戰馬,袁少安身為少卿自然職責所在,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未必是他能一錘定音,即便真的是他選出來的戰馬,也會經過剩下的重重篩選,多方達標之後才會作為幼種來培養,所以就算真的是戰馬出問題,也絕對不是袁少安這一環出問題,但現在袁少安自身少了幾分低調,又剛巧撞到馬蹄子上麵了,必然就成為了戰馬培育失誤的罪臣。


    更何況,這事兒是放在文壇,那就更可怕了,拿筆寫字的文人才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始作俑者,你若不是那更好,牽涉幾個便筆伐幾個,沒在怕的!


    袁少安是真的慌了,他沒想到自己玩玩寵物這種小愛好竟然會被上升到這樣的政治高度,思來想去,這事兒唯一可疑地就是自己的親妹妹袁瑩玉。


    “我與你說過多少次!那些小畜生都是順道給你弄來的,你在那些姐妹麵前掙些眼饞也就罷了,不要大張旗鼓的炫耀,都是畜生東西,有什麽好炫耀的!”


    兩人是一母同胞,袁少安自小也疼愛這個妹妹,這樣嚴厲的嗬斥,從小到大屈指可數,袁瑩玉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被劈頭蓋臉的罵一頓,委屈的直掉眼淚:“兄長罵我做什麽,我何時向旁人說過這些!?莫不是兄長你自己結交狐朋狗友,坑了你一把,你怕父親母親責備你,就想汙蔑我!”


    袁少安:“我汙蔑你!?瑩玉,做人可要講良心,從小到大你什麽事情求大哥,大哥不是幫你辦的妥妥貼貼的,就連此番你瞧上了那位秦侍郎,不甘心這樣的青年才俊娶一個商女為妻,不也是我這個大哥在幫你牽線搭橋找關係與秦侍郎認識麽!眼下你竟然說得出什麽汙蔑你這樣的話,瑩玉,你可真是沒良心!”


    袁少安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袁瑩玉更氣:“什麽機會!什麽機會?我連那位秦大人的衣角都沒有碰到,芙蓉園小宴後我去了你說好的地方,像個傻子一般等了許久,結果秦大人早已經走了!”想起那一日自己瞞著小姐妹不自然的樣子,又想想自己空等的傻樣子,她深怕那些精明的姐妹看出些什麽來,這才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隻字不提。


    袁少安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那一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袁瑩玉低頭開始抹眼淚。


    “在外頭就聽到你們吵了!吵什麽吵!”袁夫人走了進來,嗬斥二人。


    袁瑩玉不敢讓母親知道自己對秦澤的意思,也不敢把這份委屈暴露出來,可是越想就越委屈,眼淚珠子也收不住了。


    袁夫人沉聲道:“少安,你又欺負妹妹了!”


    袁少安:“娘,我怎麽敢啊!”


    袁夫人歎了一口氣,“你父親回來了,正在前廳找你呢。似是有什麽急事,你莫要耽誤了。”


    袁少安心裏一沉,覺得事情不妙。


    事實上,他的感覺很敏銳。


    父親任職翰林,一向不曾出什麽錯,他把袁少安放在太仆寺,也是希望他能真的學點東西,若是能入伍鍛煉鍛煉也是好事,現在直接被一紙文章打成了一個玩物喪誌的廢物,還因為這些玩物誤了朝廷的大事,袁大人看到文章之後一直都是戰戰兢兢,深怕自己有什麽潛藏的對頭在這個時候往皇上那邊吹什麽風。好不容易等到下值回來,提著袁少安就是一頓狂叼。


    聞風而來的袁夫人自然是護著兒子的,知道事情難過的來龍去脈之後,袁夫人竟很快冷靜下來:“老爺,這事情擺明了是衝著咱們安兒來的,你身為安兒的父親,不盡快將幕後做手腳的人找出來,在這裏怪罪無辜的孩子做什麽!?安兒自小就與動物處得來,當初讓他去太仆寺也是你允許的,怎麽現在都不記得了嗎!”


    袁大人當然知道這些,可是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戰馬失利也是事實,很多時候,沒麻煩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有麻煩,總得有人背鍋。所以袁少安是自己彎下腰讓人往身上放鍋,他在外麵做事不要麵子噠?當然要先回來發泄一下!


    發泄完了,一家人坐下來冷靜分析。


    身為翰林學士,袁大人也有自己的心腹,文章出來之後,好些人聚在一起研究過,拋開它的針對對象,不管是從行文風格還是劍走偏鋒的文意,都像極了之前曾經熱鬧過一陣子的那篇文章,當初那篇文章的筆者,是如今正被提拔著的齊北侯府世子,鎮遠侯爺的親外孫吳敬君。


    可是袁學士擠破腦袋都沒想明白,齊北侯府有什麽一定要針對他們的理由!


    “會不會是吳敬君那小子想要進翰林院,所以先給老爺您一個下馬威?”袁夫人給出了自己的猜測。


    盛京城從來不缺少年熱血的才子,當初那個穿著狀元服的秦澤將京城鬧的雞飛狗跳,自己也慘遭貶謫,如今不還是風風光光的做著自己的侍郎麽!


    袁大人第一時間覺得不可能,吳敬君是有病麽?一隻腳還沒在翰林院站穩,就想風光無限了?但是……如果……萬一……現在的年輕人跳脫又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的……


    慎思一晚,袁學士想著明日一早下朝之後主動提著袁少安去跟聖上請罪,萬萬沒想到,聖旨竟然是連夜送到了學士府,將袁大人與袁少卿請進了宮裏。


    袁少安沒想到事情竟然鬧的這麽大,聖上要親自麵見,戰戰兢兢的與父親入宮。


    袁大人覺得不可能因為這麽一篇文章胡言亂語就惹得聖上真的怪罪什麽,隻能猜想是不是袁少安真的落了什麽把柄在別人手裏,現在罪加一等深夜問罪,一路上差點沒用車夫趕馬的鞭子把袁少安抽死,可憐兮兮的袁紹安除了愛好寵物,真的交代不出任何錯處了。


    然而,事情似乎比袁大人想象的要麻煩。


    披著龍袍的皇帝齊北齋顯然是從龍床上爬起來的。


    見到袁氏父子二人,齊北齋疲憊的揉了揉額頭,說起了急召的緣故——


    就在今夜,一隻小畜生忽然出現在壽康宮,將安仁縣主嚇得心疾複發,此事驚動了嘉蔭郡主與太後,郡主當場就要解決了那小畜生,不料小畜生竟然是永寧公主宮裏的,得知愛寵走勢,也不曉得是腦子抽了還是怎的,跑到壽康宮去要,嘉蔭郡主當著永寧公主的麵將小畜生血濺三尺,嚇得宮人悉數麵色慘白跪倒一片。


    永寧公主當場就要以汙穢太後寢宮之罪將嘉蔭郡主拿下,不料太後從容出麵,讓人將小畜生的屍體剝皮抽筋,等同於將小畜生處死的決定扯到了自己的身上,將永寧公主嚇得麵無血色。


    而後皇上也知道了這件事情,開玩笑,太後慈悲為懷,是大善大德之人,怎麽會殺生!?於是,處死一隻小畜生的意思,又被皇帝扯到了自己身上,身為一國之君,他嚴肅的命皇後以宮規處決那小畜生。


    一個晚上,可謂是雞犬不寧,永寧一腔委屈還沒發泄,齊北齋已經親自問罪。


    永寧是先皇後的孩子,齊北齋連容皇後不好過多苛責都想到了,也著實讓容皇後感動,頂著天子的盛怒,反而給永寧說了不少好話,讓齊北齋有階梯下轉移怒火,果不其然,這怒火順勢就轉移到了將小東西送進來的人身上。


    宮規也並未嚴格規定過不許養寵物,寵物即便打理照顧的再好,始終難掩畜生氣味與一身畜生毛,愛美的妃子,亦或是隨時等待招幸的嬪妃不願意讓自己身上沾染的畜生痕跡惹聖上不快,很少有碰這些的,所以像永寧這樣的小輩養寵物的比較多。可是現在畜生嚇人,還嚇到了最不該嚇得人,那宮規也得隨之立起來,並且要殺一隻雞,方才顯得這宮規立的有威嚴。


    想也知道,袁瑩玉與永寧交好,那小畜生的的確確就是袁瑩玉托兄長幫忙弄的,袁少安知道是永寧公主的差事,十分熱情迅速的給弄了一隻,不料竟然惹上了那位煞神!


    “安仁縣主是天賜之命,太後更是喜歡疼愛的緊,今日不僅嚇到了安仁縣主,連嘉蔭郡主與太後都跟著受累,究其原因隻是為了這麽一個小畜生,實在是叫人惱火。袁卿,你說說看朕要怎麽處置?”


    袁大人想要辯解,卻無從開口。


    齊北齋也是心累,他冷哼一聲,道:“既然袁卿的愛子對畜生道這般精通,朕倒也不好阻了他的前程,從明日起,就不要在太仆寺中虛度時日了。”


    袁大人痛呼一聲,不斷的為袁少安求情,袁少安自己也忍不住求情,齊北齋大手一揮,趕人了。


    太仆寺少卿癡寵一事,隨著明德縣主病發徹底被落實,第二日,他就被撤了太仆寺少卿的職位,被迫回家牽貓逗狗。但這事情顯然沒有完。


    忽然冒出來的文章入了聖上的眼,吳敬君很快就被找過去了。


    拓印的文章送到了吳敬君的麵前,齊北齋抱著一杯茶盯著略顯慌亂的吳敬君:“你小子,越發沒有章法了,這也是你能隨意編排的?”


    吳敬君看著這文章,簡直有苦說不出,他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就有了這麽個東西,他這段時間的確是打算往翰林院裏麵鑽,隻要進了翰林院,就有機會進入權臣的中心圈子,隻要打磨曆練幾年,在內閣混的風生水起,成為最年輕有為的權臣十分有望,結果現在袁少安被撤了職,他進翰林院的事情一直被卡著,想也知道是誰在作怪!


    皇帝也沒明著說吳敬君這麽做有什麽罪,但是言辭上沒什麽嘉獎,說了幾句就把人放走了,吳敬君出宮門的時候,腿都在發抖。


    當初他完全是機緣巧合下才得到了這個冒名頂替的機會,這段日子他搜刮了不少那個神秘筆者的冊子,正在模仿他的文風,結果就出了這個。


    吳敬君混沌了多時的腦子有了一瞬間的清明,他隱約覺得自己遇上了一個陰謀!


    ……


    話分兩頭,袁家人和吳家人如何如何,丁婕等人並不在乎,反倒是聽說丁凝被嚇病,狠狠的擔心了一把,可是當時丁凝因為授課時間太晚直接被太後留在了壽康宮裏,發病之後,人也一直留在宮裏,眼下她們想探望都沒機會。


    就在這時,宮中的馬車來到了丁府門口。


    太後身邊的嬤嬤親傳太後懿旨,要見丁家的三位姑娘。


    第146章 考察


    丁婕不傻,以華氏與丁永雋女兒的身份,她們這一輩子都難見到太後一次。


    現在忽然得到傳召,最有可能的還是因為三娘和丁凝。丁凝在宮中被寵物咬傷,太後和皇上皇後都驚動了,那今日進宮,一定和這件事情脫不了關係。


    丁荃不安的坐在一邊,“大姐,我沒見過太後誒,太後凶不凶啊?會不會不喜歡我們,然後比芙蓉宴會那一日更難受啊!”芙蓉宴那樣的場合,已經被丁荃列入了此生不再向往的場合,太要命了。


    丁婕慎思片刻,道:“總之,慎言慎行就對了。”


    丁素一直坐在一邊,老神在在的,好像這事兒和她完全沒關係。


    馬車行至宮門口,是桂嬤嬤親自把她們領到太後的寢宮的。


    花園裏,遠遠地瞧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夫人坐在那裏,一旁並無丁凝和三娘的身影時,丁婕心中升起了一些警惕。


    萬氏和丁凝果然都不在,三人到了太後麵前,齊齊行禮,低著頭不敢亂看。太後放下手中的佛經,語氣平淡:“來了,都坐吧。”


    三人落座,桌上上了一遍新的糕點。


    太後:“這裏都是蜀地進宮的糕點,想來你們來京來的也匆忙,並沒有什麽多的準備,嚐嚐看,味道和家裏的是不是一樣。”


    丁素和丁荃在這個時候都以丁婕馬首是瞻,丁婕看著桌上的糕點,竟真的伸手拿了一塊品嚐。


    不是做做樣子食之無味的品嚐,而是很認真的吃下去,剩下的二丁瞧見了,也跟著應聲品嚐。


    丁婕放下糕點,恭敬道:“回太後,蜀地食材種類繁多,美食不計其數,又因往來商旅熙熙攘攘,為迎合不同地方的商旅,食物的味道反倒做的五花八門,各地的特長都取一些,眾口皆可調,所以這糕點,並不隻有蜀州人的家鄉味道。”


    太後的眼神亮了一下。


    “哦?那地道的蜀州味道是什麽味道?”


    “鍋……”丁荃下意識的就要回答,被丁素狠狠地瞪了一眼,硬生生的憋回去,眼神惶恐的看了看其他人,深怕自己失禮了。


    丁婕微微一笑:“太後恕罪,三妹自小好吃,時長與阿凝……與明德縣主一同外出,整個蜀州幾乎都被她們二人吃遍,談到吃的,自然會激動些。”


    提到丁凝,太後果然更開心了。


    “是了是了,那個小丫頭,她娘拘著她的吃食,回回見著她都是含著淚花花,抓著哀家一頓訴苦。”


    談到丁凝,丁素猶豫片刻,主動開口:“太後娘娘,聽聞明德縣主在宮中被寵物咬傷,民女鬥膽,求問縣主傷勢。”


    丁素很會抓重點,丁婕與丁荃幾乎是同時露出擔心的神色,畢竟這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的表情,太後並未去打量,反倒是低頭喝了一口茶,“那孩子福大命大,傷勢不怎麽嚴重,正在偏殿裏頭習課,待到皇後授課後,你們便可過去與她說說話了。”


    既然還能習課,那就的確是沒什麽了。


    “對了,你方才說,你們蜀州吃什麽最好?”太後似乎對吃也很感興趣,這話是問丁荃的。


    看到大姐對自己微不可察的點點頭,丁荃這才大膽道:“吃鍋子呀!這麽大的鍋子,煮上上好的紅油料,雞鴨魚肉瓜果蔬菜切盤,麻油碎料裝碟,大家圍在一起涮鍋子吃,可是頂好吃的!”


    太後怔了一下:“這樣吃?”


    丁素笑了笑:“太後萬金之軀,吃食上必然是重重謹慎步步小心,蜀州往來嘈雜,又都是走街串巷的遊郎貨商,鍋子一擺,圍桌而坐,哪怕是萍水相逢的江湖朋友,一頓鍋子下來也能稱兄道弟,吃鍋子更多時候不在於吃什麽,而在於身處其中的氛圍,市井氣重,自然是進不得京城貴族的列席的。”


    的確,鍋子雖然好吃,卻絕不是太後娘娘這樣的人物能吃的,退一萬步,即便是真的要吃,那也是皇上皇後作陪,還不得用同一個鍋子,一頓鍋子吃下來一定是井然有序聲勢浩大,完全失去了吃鍋子的意義!


    太後與她們說話,越說越起勁,最後扭過頭問桂嬤嬤:“說起來,你也與宸王妃在蜀州呆了一陣子,可有吃過蜀州的鍋子?”


    丁婕心中一動,看了桂嬤嬤一眼。


    桂嬤嬤是太後身邊的親信,如果說之前桂嬤嬤就在蜀州待過,那會不會……


    桂嬤嬤赧然一笑:“太後莫要取笑老奴,宸王妃飲食清淡,老奴也不擅眾口,那蜀州的鍋子實在是味道十足,年輕人一定喜歡,老奴卻是耐不住的。”


    太後的興趣更濃厚了:“如今乍暖還寒,哀家倒是想嚐嚐看這個鍋子了。正好安仁縣主整日吵著要吃點好吃的,你說擺一個蜀州的鍋子宴如何?”


    蜀州……鍋子宴!?


    丁婕被太後豪放不拘的做派嚇了一跳:“太後娘娘……”


    太後已經決定了:“別說了,哀家都是被你們給饞的,要哀家說啊,這宮中的東西就像是你說的那樣,為了調和哀家的胃口,什麽都做的均衡,哀家吃多了,都吃不出這東西本該是什麽味道。人老了,上了年紀,什麽東西的味道都淡了,今兒個哀家就饞上蜀州鍋子了,桂嬤嬤,讓禦膳房去準備,再讓人去擬一個名單。”


    說到這裏,太後看了三女一眼,笑道:“丁府的三位姑娘給添上,安仁縣主喜歡鍋子,這又是她一起吃到大的姐妹們,一起吃鍋子,熱鬧。”


    丁婕忽然覺得,在太後這樣的女人麵前,做太多的準備反而像是個笑話。來之前,她曾想這次進宮或需要被問責,沒想到太後隻字片語都不提,而是興高采烈的著手準備蜀州鍋子宴,這樣的走向,是她之前怎麽都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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