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除夕夜,佩姬、凱特和霍尼在恩巴卡德羅縣立醫院迎來了1994年。對她們來說,除了病人的姓名而外,生活似乎一成未變。


    佩姬走過停車場,不由想起哈裏-鮑曼和他的紅色費拉裏車。有多少生命因為哈裏-鮑曼出售的毒品而慘遭毀滅?她想知道。毒品具有何等的誘惑力,而且末了,又是多強的致死力。


    吉米-福特給佩姬帶來一小束鮮花。


    “這是為什麽,吉米?”


    他臉紅了。“我就是想送給你嘛。你知道嗎,我要結婚了?”


    “不知道!這太讓人高興了。誰是那位幸運的姑娘?”


    “她名叫貝齊,在一家服裝店工作。我們打算生他個半打小孩。頭一個女孩我們要給她起名叫佩姬。我希望你不介意。”


    “介意?我隻感到不勝榮幸呐。”


    他覺得不好意思。“你聽說過一個醫生隻讓病人活兩個星期的故事嗎?‘我現在沒錢付給你’,那人說。‘那好,我讓你再多活兩個星期。’”


    吉米說著就走了。


    佩姬很為湯姆-張擔憂。他正經曆著劇烈的情緒變動,一會兒興高采烈,一會兒低沉沮喪。


    有天上午,他在和佩姬交談時說:“你發覺沒有,這兒的大多數人沒有我們都會死掉的。我們有力量醫治他們的身體並使他們恢複健康。”


    第二天上午,他又說:“我們都在自欺欺人,佩姬。沒有我們,病人會好得更快。我們不過是些偽君子而已,假裝手裏有著各種答案。可是事實上,我們沒有。”


    佩姬朝他打量了一陣。“你有謝的消息嗎?”


    “我昨天和她又談過了。她不願回來。她打算提出離婚。”


    佩姬把手放在他胳膊上。“我很難過,湯姆。”


    他聳聳肩膀。“為什麽?我都無所謂了,一點也不煩了。我會找到別的女人的。”他齜牙咧嘴地笑著。“還要再生個孩子。你等著瞧吧。”


    談話中好像有什麽虛幻的東西。


    那天夜晚,佩姬對凱特說:“我替湯姆擔心。你最近和他交談過沒有?”


    “談過的。”


    “你覺得他正常嗎?”


    “對我來說,男人沒有正常的,”凱特說。


    佩姬仍舊覺得放心不下。“我們明天晚上請他吃飯吧。”


    “好的。”


    第二天早晨,佩姬到醫院上班簽到時得到消息,門衛在地下室的設備間裏發現了湯姆-張的屍體。他死於過量服用安眠藥。


    佩姬差不多要發瘋了。“我本可以救他的,”她哭訴著。“這麽長時間以來,他一直在大聲呼救,而我卻沒有聽見。”


    凱特嚴厲地說:“你不可能有辦法救他,佩姬。這種情況並不是你造成的,你也不是解決這種問題的關鍵。沒有妻子與孩子,他就不能活下去。就是這麽簡單。”


    佩姬抹去眼中的淚水。“這個鬼地方!”她說。“要不是工作壓力和漫長的時間,他的妻子是決不會離他而去的。”


    “但她還是走了,”凱特輕聲說道。“事情已經結束了。”


    佩姬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中式葬儀。這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觀。它一清早就在唐人街的綠街殯儀館開場,人們開始在室外集合。送殯的隊伍聚攏了,還帶著一支銅管樂隊。在送葬隊伍的前頭,哀悼者們舉著一幅放大的湯姆-張巨幅遺像。


    出殯隊伍隨著銅管樂隊響亮的演奏,透迤穿行在舊金山市區,隊伍的尾端是一輛靈車。多數送葬人步行,但年長者乘坐汽車。


    佩姬覺得送葬行列似乎在城裏隨意地兜圈子。她感到困惑。“他們到哪裏去?”她問一位送葬的人。


    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後說:“這是我們的風俗習慣,帶著逝者經過那些對他的生活具有意義的地方——吃過飯的餐館,買過東西的商店,參觀過的地方……”


    “我明白了。”


    隊伍最後來到了恩巴卡德羅縣立醫院。


    那人轉身對佩姬說,“這裏是湯姆-張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這裏是他曾經找到幸福的地方。”


    錯了,佩姬心想。這是他失去幸福的地方。


    有天早晨,佩姬沿著市場大街漫步時,忽然看見阿爾弗雷德-特納。她的心開始猛烈跳動起來。她就是沒有辦法把他從自己的心中趕走。路口的信號燈變顏色時他正開始過馬路。佩姬趕到街角時,燈又變成紅色。她不顧這些,直衝下車行道,絲毫沒注意到汽車喇叭聲大作和摩托車手憤怒的叫罵聲。


    佩姬趕到街對麵,急急忙忙追上他。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袖子。“阿爾弗雷德……”


    那人轉過身。“對不起,你喊誰?”


    原來是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佩姬和凱特住院醫生既然已經幹到第四個年頭,開刀動手術就變成了經常性的工作。


    凱特在神經外科工作,她總是不斷地為人腦殼中那種叫作神經元的,抵得上萬億台電腦的奇跡驚歎不已。這種工作讓人激動萬分。


    凱特對一道工作的大多數醫生非常尊重。他們是聰明過人和技藝高超的醫生。但也有那麽幾個常讓她難受。他們試圖要和她約會,而凱特越是拒絕和他們外出,就越使他們心癢難熬。


    她聽見有個醫生低聲說:“那個褲襠裏掛鐵鎖的女人來啦。”


    她正在協助基布勒大夫做一個腦手術。在頭顱骨上剛切了個小口子,凱特正用一把小牽開器撐著那個切口,基布勒大夫就把一個橡膠插管推進左腦室,左半腦中央凹處。凱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正在進行的手術上。


    基布勒大夫瞥了她一眼,一邊幹活兒,一邊說:“你們聽說過一個酒鬼的故事嗎?這個酒鬼搖搖晃晃地進了一家酒吧。他說,‘給我一杯喝的,趕快!’酒吧老板說,‘我不能給你,你已經醉了。’”


    圓頭銼子繼續往深處打進去。


    “‘如果你不給我酒喝,我就自盡。’”


    腦脊液從左腦室的插管中流出來。


    “‘我來告訴你我打算怎麽辦,’酒吧老板說。‘我有三件事想辦,你替我幹了,我就給你一瓶酒。’”


    他繼續講著,15毫升的空氣打進了腦室,x光機在前後和側麵拍攝著圖像。


    “‘看見坐在角落裏的那個橄欖球選手嗎?我趕不走他,我要你把他扔出去。第二件事,我辦公室裏有一隻寵物鱷魚,壞了一顆牙。它很狡猾,我沒法讓獸醫接近它。最後一件事,衛生部的一個女醫生想把我這兒封掉。你去操了她,這樣你就能得到一瓶酒。’”


    一名助理護士正在用海綿吸血,以減少出血量。


    “那酒鬼把橄欖球手扔了出去,然後進了鱷魚呆的辦公室。15分鍾之後,他出來了,滿身是血,衣服撕爛了,然後說‘壞了一顆牙的女醫生在哪兒?’”


    基布勒大夫哈哈大笑起來。“你們聽明白了嗎?他操的是那條鱷魚,而不是女醫生。也許這是一場更妙的體驗吧!”


    凱特站在那兒,怒氣衝天,恨不得就扇他一耳光。


    手術做完了,凱特回到準備室,極力想克製自己的怒火。我決不讓這個雜種壓垮我。決不讓。


    時不時地,佩姬也和醫院的大夫們外出,但她拒絕和其中任何人卷進羅曼蒂克的關係裏去。阿爾弗雷德-特納傷透了她的心,她下定決心決不讓這事重演。


    她把大多數白天和夜晚都花在醫院裏。工作日程安排得幾乎讓人累垮。佩姬目前正在做著外科手術,而且她很喜歡這種手術。


    有天上午,外科主任喬治-英格倫差人來找她。


    “你今年將開始做專科,心血管外科。”


    她點點頭。“好的。”


    “另外,我還有件會讓你高興的事。你聽說過巴克大夫嗎?”


    佩姬驚奇地看著他。“是勞倫斯-巴克大夫?”


    “是的。”


    “當然聽說過。”


    所有的醫生都聽說過勞倫斯-巴克大夫的大名。他是世界上最聲譽卓著的心血管外科專家。


    “好的,他上周從沙特阿拉伯回來,他曾在那兒給國王動過手術。巴克大夫是我的老朋友,他答應每個星期到我們這兒來工作3天,為了公眾的利益。”


    “這真是太棒了!”佩姬興奮地嚷起來。


    “我將讓你參加他的小組。”


    佩姬愣了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我……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我非常感激。”


    “這對你是個極好的機會。你能從他那裏學到很多。”


    “我相信我能夠。謝謝你,喬治。我實在太感激了。”


    “你明天早晨6點鍾開始隨他查房。”


    “我期待著。”


    “期待著”實際上還說得不全。和像勞倫斯-巴克大夫這樣的人一同工作是佩姬夢寐以求的。我這是什麽意思?“像勞倫斯-巴克大夫這樣的人?”天下隻有一個勞倫斯-巴克大夫。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張他的照片,但她可以想象得出他是什麽模樣。他會是高個子,英俊瀟灑,滿頭銀發,一雙修長和敏捷的手。一個心地溫和謙恭有禮的人。我們將在一起工作,佩姬想道。我要使自己成為不可或缺的。我想知道他結過婚沒有。


    那天夜裏,佩姬做了一個與巴克大夫有關的性夢。


    佩姬醒過來時,人正從床上掉下來。


    第二天早晨6點鍾,佩姬和高級住院醫生喬爾-菲利普以及另外5名見習醫生正心情緊張地在二樓走廊裏等待著。一位個子矮小,麵色陰鬱的男人直朝他們衝過來。他走路時身體前傾,就好像頂著一陣強風。


    他走近這夥人。“你們都站在這兒到底是幹什麽?我們走!”


    佩姬過了一會兒才鎮靜下來,急忙往前追上其他人。他們沿著過道一邊走,巴克大夫一邊急促地講著:“你們每天有30到35個病人需要照看。我要你們對每個病人都做出詳細的記錄。清楚了嗎?”


    接著是一陣小聲的諾諾,“是的,先生。”


    他們來到第一間病房。巴克大夫徑直朝一位40多歲的男病人床前走過去,他的生硬而令人生畏的態度立刻為之一變。他輕輕拍拍病人肩膀,微笑著說:“早上好。我是巴克大夫。”


    “早上好,大夫。”


    “你今天早晨感覺如何?”


    “我的胸部痛。”


    巴克大夫研究了一下床腳的病情記錄,然後轉身問菲利普大夫:“他的x光片有什麽情況?”


    “沒有變化,他康複得很好。”


    “我們再做一次血細胞計數。”


    菲利普大夫做了筆錄。


    巴克大夫又拍拍病人胳膊,笑著說:“看上去很好。我們再過一個星期就會讓你出院啦。”他轉過身急急地對住院醫生們說,“往前走!我們還有好多病人要看呢。”


    我的上帝!佩姬心想。真是個雙重性格的人啊!


    下一個病人是個過度肥胖的女人,身上帶著心髒起搏器。巴克大夫看了看她的病情記錄。“早上好,謝爾比太太。”他的口氣讓人覺著寬心。“我是巴克大夫。”


    “你們還打算讓我在這兒呆多久?”


    “好呀,你這麽可愛,我願讓你在這兒永遠呆下去,不過我是有妻子的人啦。”


    謝爾比太太咯咯地笑起來。“那她準是個幸運的女人。”


    巴克又檢查了一下她的病情記錄。“我要說你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那太好了。”


    “我今天下午再過來看你。”


    勞倫斯-巴克轉身對住院醫生們說:“往前走。”


    他們順從地跟在大夫身後,來到了一間半專用病房,床上躺著一個危地馬拉小男孩,焦灼的家人圍在四周。


    “早上好,”巴克大夫熱情地說。他掃視了一下病情記錄。“你今天早晨感覺怎麽樣?”


    “我感覺很好,大夫。”


    巴克大夫轉身問菲利普,“電解液有沒有什麽變化?”


    “沒有,大夫。”


    “這是個好消息。”他拍拍男孩的胳膊。“鼓起勇氣,別害怕。”


    母親急切地問道,“我兒子會好起來的嗎?”


    巴克大夫微笑道,“我們會為他盡一切可能。”


    “謝謝你,大夫。”


    巴克大夫跨出病房,來到走廊裏,其他人跟在他後麵。他停下腳步。“病人得的是非炎性心肌病,有不規則的發熱、震顫、頭痛和局部水腫。你們哪一位天才能告訴我,它最普遍的起因是什麽?”


    大家默不作聲。佩姬猶猶豫豫地說,“我想它是先天的……遺傳性的。”


    巴克大夫看著她,鼓勵地點點頭。


    佩姬覺得喜人,就繼續說。“它越過……等一下……”她極力回想著。“它通過母親的基因隔代遺傳。”她停下來,麵紅耳赤,頗有些得意。


    巴克大夫盯著她看了片刻。“放狗屁!這是錐蟲病。它在拉美人中感染。”他很不快活地看著佩姬。“耶穌啊!誰對你說的你還算個醫生?”


    佩姬的臉像火燒一樣發紅。


    剩下的查房對她來講實在是不堪。他們又看了24個病人,佩姬隻覺得巴克大夫一上午的時間全都花在想方設法羞辱她上了。巴克隻對她一個人提問,考查和試探。當她講對了的時候,他沒有一句讚許的話;如果說錯了,他就對她大喊大叫。有一次佩姬犯了個錯誤,巴克吼起來,“你連給我的狗開刀都不配!”


    查房終於結束時,高級住院醫生菲利普說,“我們下午兩點再開始查房,帶著你們的筆記本,把每個病人的病情都記下來,不要有遺漏。”


    他看著佩姬,心存憐憫地想說些什麽,然而轉過身去和巴克大夫匯合了。


    佩姬心想,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個雜種。


    第二天夜裏,佩姬值夜班。她在幾個搶救室之間疲於奔命,從一個危重病人忙到另一個危重病人,極力頂住洶湧而至的災難浪頭。


    淩晨1時,她總算睡下來。她沒有聽到一輛救護車拉響警報器,呼嘯著飛駛進醫院,在急救處門前戛然停下。兩名護理人員迅速拉開車門,把昏迷的病人從擔架上移到輪床上,推著它穿過入口,進了1號搶救室。


    值班醫輔人員已經被無線電話叫來待命。一名護士陪在病人身邊一路小跑,另一名護士等在坡道的頂端。60秒鍾之後,病人已被從輪床移上了檢查台。


    他是個年輕人,滿身是血,很難看出長得什麽模樣。


    一名護士開始動手,用大剪刀剪開他那已撕壞的衣服。


    “看上去好像全碎了。”


    “他像隻被宰的豬在淌血。”


    “我摸不到他的脈搏。”


    “誰值夜班?”


    “泰勒大夫。”


    “快把她找來。如果她來得快,興許他還有救。”


    佩姬被電話鈴聲吵醒。


    “喂……?”


    “我們1號搶救室有危重病人,大夫。我想他挺不過去了。”


    佩姬從帆布床上坐起。“好的。我就來。”


    她看了看手表。淩晨1點30分。她跌跌撞撞地從床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向電梯走去。


    1分鍾後,她走進1號搶救室。室內中央的檢查台上躺著渾身是血的傷員。


    “什麽情況?”


    “摩托車車禍。他被一輛公交車撞了。當時他沒戴頭盔。”


    佩姬朝著那昏睡不醒的身影一步步挪過去,還沒看見他的臉,就知道情況了。


    她突然完全清醒過來。“身上開條靜脈插管!”佩姬下著指令。“接上氧氣。我要求立刻送血漿過來。打電話給檔案室查到他的血型。”


    護士吃驚地看著她。“你認識他?”


    “是的。”她不得不強迫自己才說出這幾個字。“他名叫吉米-福特。”


    佩姬用手指摸摸他的頭皮。“有嚴重的水腫。我要做頭部掃描和x光片。我們要立刻把他的頭部裹好。我要求確保他的生命!”


    “是的,大夫。”


    佩姬花了兩個小時確保一切可能的手段都為吉米-福特用上了。x光片顯示顱骨破裂,腦挫傷,肱骨骨折,以及多處肌肉和軟組織撕裂。但一切還得等到他穩定下來。


    3點30分,佩姬判斷眼下沒有更多的事可做了。他的呼吸好起來,脈搏也強了。她俯身看著昏迷的人形。我們要生他半打小孩。頭一個女孩起名叫佩姬,我希望你不介意。


    “如果有任何變化,來叫我。”佩姬說。


    “別擔心,大夫,”一名護士說。“我們會好好看護他的。”


    佩姬走回值班室。她覺得精疲力盡,但是因為心裏記掛吉米-福特,再也不能安然入睡。


    電話鈴又響了。她幾乎沒有力氣拿起話筒。“喂。”


    “大夫,你最好到3樓來一趟,趕快。我想巴克大夫的一個病人正犯心肌梗塞。”


    “就來,”佩姬說道。巴克大夫的一個病人。佩姬深吸一口氣,箭一樣從床上躥起來,往臉上抄了點冷水,便急匆匆向3樓奔去。


    一名護士正在一間專用病房外等她。“是赫恩斯太太。看樣子她又發了一次心肌梗塞。”


    佩姬走進房問。


    赫恩斯太太50多歲。臉上仍可以看出殘留著昔日的美豔。但她的身體脂肪太多,而且病態地發福。她正捂著胸口呻吟著。“我要死了,”她說。“我要死了。我透不過氣來了。”


    “你會好起來的,”佩姬安慰她。她又轉身對護士說,“你給她作過心電圖嗎?”


    “她不準我碰她。她說她太緊張了。”


    “我們必須作個心電圖,”佩姬告訴病人。


    “不!我不想死。請別讓我去死……”


    佩姬對護士說:“打電話給巴克大夫。讓他立刻到這兒來。”


    護士連忙走出去。


    佩姬把聽診器放在赫恩斯太太胸口。她仔細聽著。心跳似乎正常,但佩姬不敢冒風險。


    “巴克大夫幾分鍾後就到,”她對赫恩斯太太說。“盡量放鬆。”


    “我從沒這麽難受過。我的胸口悶死了。請別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佩姬答應她。


    在等待巴克大夫的時候,佩姬給緊急監護室打去電話。吉米-福特的情況沒有變化。他還是在昏迷之中。


    30分鍾以後,巴克大夫到了。他明顯是匆忙穿戴一下就來了。“什麽情況?”他問道。


    佩姬說:“我想赫恩斯太太心髒病又犯了。”


    巴克大夫走到床邊。“你作過心電圖嗎?”


    “她不讓我們做。”


    “脈搏?”


    “正常。沒有熱度。”


    巴克大夫把聽診器放在赫恩斯太太的背上。“深呼吸。”


    她乖乖照辦。


    “再來一次。”


    赫恩斯太太打了一個大飽嗝。“對不起。”她笑了。“噢,這下好多了。”


    他又端詳了她一陣子。“你晚飯吃的什麽,赫恩斯太太?”


    “我吃了一份漢堡包。”


    “就一份漢堡包?就這些?一份?”


    “是兩份。”


    “還有什麽別的?”


    “好吧,你知道……還有洋蔥和炸土豆條。”


    “喝了什麽?”


    “巧克力牛奶冰淇淋。”


    巴克大夫低頭看著病人。“你的心髒很好。你的胃口讓我們擔心。”他轉身對佩姬說,“你現在看到的是一例胃灼熱。請到外麵來,大夫。”


    他們來到走廊裏,巴克大夫咆哮起來,“他們在醫學院到底是怎麽教你的?你難道連胃灼熱和心肌梗塞也分不清嗎?”


    “我想過……”


    “問題在幹,你並沒有想過!如果你再在深更半夜為著一例胃灼熱把我喊起來的話,我就要你的命。你聽明白了沒有?”


    佩姬渾身僵硬地站在那兒,臉上表情陰森可怖。


    “給她服些抗胃酸藥,大夫。”勞倫斯-巴克譏諷地說,“你就會發現她已經治好啦!6點鍾查房時見。”


    佩姬看著他氣呼呼地衝出去。


    佩姬步履踉蹌地回到值班室帆布床上時,心裏在想,我要殺死勞倫斯-巴克。我要慢慢地宰他。他會大病一場。他身上要插十幾根管子。他會乞求我來幫他解除痛苦,但我不會這麽做。我要讓他活受罪,然後等到他感覺好些時……那時我就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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