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芷半閉著眼,聽到青霞的動靜,慢悠悠地睜開,看到身前站著一個身姿纖細的女子,翻了翻眼皮,沒有出聲。


    眼下,對姚芷而言,人生已經處在低穀,除了兒子宴宸出現在這裏,別的,她都不感興趣。


    柳珺瑤笑意滿滿,“大姐好!”


    姚芷側了個身,背朝著她,沒有回應。


    柳珺瑤毫不在意,直接進了殿裏,環視一圈,偌大的宮殿,毫無裝飾,漆黑的門窗和柱子,更顯得殿裏格外幽森,嘴裏輕歎道:“姐姐,這裏,適應得了嗎?”


    姚芷咳了兩聲,隨口“啐”了一口唾沫,冷聲道:“你是誰?”


    連續多日,不曾吃飽肚子,該死的青霞總是懶懶散散,隻拿黑窩窩頭應付了事。說著話,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響,她隨手拿起身邊的灰白瓷碗裏的窩窩頭,啃了一口。


    其實也不怪青霞,這宮裏慣會攀高踩低的,興德宮本就沒有什麽好夥食。


    柳珺瑤轉了一圈,回頭看見姚芷啃著窩窩頭,細眉一挑,“嘖嘖嘖,如今,連這個你也咽得下去?聽大哥說,你可一直是高高在上啊!”


    姚芷翻了個白眼,沒有理她。這段時間,她已經習慣了下賤坯子們的冷嘲熱諷,此刻,也隻當柳珺瑤是哪個宮不長眼的賤人宮女!


    柳珺瑤看姚芷沒有什麽反應,倒也不生氣,找了個圓凳坐下,擺弄著手指的蔻丹,邊說道:“若我助二皇子登上高位,怎麽樣?”


    姚芷嚼了嚼口裏的窩頭,幹巴巴的,直接啐了一口,吐了出去。她喝了一口地上不知何時放置的一碗涼水,髒汙不堪的眉角挑起,凝眸看了一眼柳珺瑤,這才留意到,她非普通侍女,手上的蔻丹表明了她的身份,要麽是宴淩雲的新人,要麽是某位朝廷重臣的家眷。


    隻是,能進這興德宮的,大概隻有前者了。


    轉念一想,一個新人,即便再得寵,又能怎麽樣?因此,她冷冷地哼了一下,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究竟是何人?不過,陛下隻見新人笑,不聽舊人哭,不勞您費心了。”


    初入興德宮時,青霞和自己還算一心,二人都希冀著撫養宸兒的夏寧,偶爾會帶他過來看看。隻是,時間久了,發現,這事毫無可能。


    想想也是,宸兒一個尚在稚齡的孩子,夏寧恐怕更想讓他忘記生母吧?


    加上薑玉潁和程莞的“叮囑”,青霞更是與自己離了心,每日吃飽都是個問題。之所以沒有一根繩子吊死,也不過是心裏還抱著點希望而已,總想著宴宸會有長大的一天!


    柳珺瑤卻伸出手指,對著陽光看了一眼新染的蔻丹,亮晶晶的,她心情甚好。


    “罷了,不和你兜圈子了。姚華是我的親大哥,你說,我是誰?”


    柳珺瑤說完,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姚芷一驚,遲疑道:“明明……”


    柳珺瑤麵上依舊含笑,眼神卻透出冷冽,“明明隻有我大哥姚華,是嗎?”


    姚芷想說是,卻感受到了她散發出的駭人之氣,因此立刻噤了聲。


    當年,姚華進府時,已經六七歲了,當時自己五六歲的年紀。隻依稀記得母親罵罵咧咧的說:“一個外室,居然也敢偷著生孩子!活該她難產而亡!”


    當時父親隻連連歎氣,便把姚華帶下去了。


    她一直以為,姚華的母親就是生了他以後,便死了,從未多想。沒想到,還有個妹妹!


    這時,柳珺瑤歎了口氣,“你們這些高門大戶啊,若不是我哥他是男子,怕是也不會接回去。也正是因為我是女子,所以便把我扔在了商船之上。”


    柳珺瑤望著日光,微眯著眼,側麵看去,朱唇飽滿,鼻梁挺直,與姚華確有一些相似之處。


    她回憶著,淡淡地說著。


    母親原本隻是普通的漁女,爹娘早早因著水患失了性命,靠著自己在水邊打魚養活自己。因著姚相爺年輕時東下便服巡察,在河道上偶遇了她。兩人山盟海誓,生死相依,甚至還跪拜了三皇五帝,辦了婚禮,這才生下姚華。母親原以為小日子平平淡淡,能一直這麽生活下去。


    姚華滿月時,水患治理頗有成效,姚相爺回了上都複命。母親心有疑慮,本想著兩人已然孕有子女,該隨著一起回上都才是。


    但是,當時男人說:水患並未完全解除,幾個月後還需回來。


    果然,母親日盼夜盼,幾個月後,確實把他盼回來了。也就在那時,母親懷上了自己。可是,水患解除時,自己尚未出生,男人卻一夜之間徹底消失,母親淪為千人指萬人罵的浪蕩之婦。


    母親那時已經是臨盆在即,心情鬱結,提前變賣了所有的田產家當,生了自己後,便撒手人寰了。


    臨終時,抱著枕下所有的銀兩,將一雙兒女,托付給為她接生的鄰家阿婆,連名字都沒有起。


    因著母親姓柳,阿婆從小便“小柳小柳”的喚自己。


    靠著母親留下的銀兩,兄妹兩個也過了幾年平安順遂的童年。


    說到這裏,柳珺瑤擦了擦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回眸瞪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姚芷。


    “所以,我喊你大姐對不對?我們原本就有一個共同的父親。”


    她目露鄙夷,“那已經死了的爹,會上都複命時,得了皇帝賜婚,娶了你的娘,懷了你。”


    姚芷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遠方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天色大亮。


    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天氣。姚家來人,衣著華貴,那是柳珺瑤第一次見自己的親爹。姚華向來沉穩,麵不改色,而自己卻歡天喜地,兄妹二人一起跟上他們便離開了阿婆。


    隻是,上船沒多久,自己便哭嚷著找阿婆,連著哭了幾日,每天都是在哭聲中睡著。


    卻未曾注意,他們早已籌謀著將自己扔掉!


    又是一天清晨,棕色潮濕的甲板上,她忽然醒來,周邊沒有一個熟識之人,自己被拋棄了!


    哥哥和姚家的人全部都不見了!


    她一時慌亂,又開始哭,惹得一個肥頭大耳的人親切來詢問,還“好心”地給了自己幾日吃食。這一次,她學乖了,不斷地哭,也許又會被拋棄;乖一點,眼前這個“慈祥”的伯伯才會一直給自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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