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殿內,


    程莞抬手撥弄著那已經幹枯的海棠花,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趙太醫,低著眸子,沒有開口。


    趙獻瑟瑟地抬手用袖子擦了下額角的汗,又深深磕了個頭,“貴妃娘娘,微臣把知道的都說了,求娘娘寬恕。”


    他再不回去,恐怕,家裏都該給他辦喪事了。


    程莞聽他這麽說完,抬眸看著立在一側的小蝶,朝著門外努了一下嘴,小蝶立刻會意,招呼了幾個內侍,當即過來拖他。


    趙獻立刻揮舞著手臂,大聲哀求道:“微臣再想想,再想想。”


    小蝶立刻示意諸人鬆手,伸手做出了個“請”的動作,“請吧,趙太醫。”


    趙獻踉蹌著起身,朝著一側的書房弓著背走去。


    小蝶安排好看守的人,回到正殿,“主子,依奴婢看,直接打到他服為止。這樣每日好吃好喝地供著,浪費咱們不少糧食。”


    程莞把那海棠花遞給綠竹,綠竹矮了矮身子,“主子,別聽小蝶瞎說。”


    “我怎麽瞎說?”


    “自然是瞎說。屈打成招,以後傳出去,咱們主子會成什麽樣子?”


    小蝶聞言,立刻撇了撇嘴,不再作聲。


    程莞淺淺地笑了一下,對著綠竹道:“去把它丟了吧。”


    “是。”


    綠竹剛剛出了殿門,卻聽外麵宮人傳報:林太醫來了。


    程莞調整了下姿勢,回到暖座上。


    已經有段時間了,程莞總覺得提不起力。林芝宇反複檢查,說體內已無中毒的跡象了。


    林芝宇一進殿,便從懷裏呈上一張方子。


    小蝶接過遞給程莞,程莞掃了一眼看到:“胖一點,就會好一些嗎?”


    林芝宇輕輕點了下頭,“是。貴妃娘娘已無中毒之症,如今卻總是四肢乏力,微臣回去查了許多醫學典籍,終也沒有查出什麽其他隱疾。故而,思及之前師傅所授,萬疾皆以身體為本。故而鬥膽建議,貴妃娘娘當把身體養至常態為首要。”


    程莞低眸瞧了瞧纖細的手臂,輕輕歎了口氣,“本宮知道了。”


    事實上,她早就知道,如此纖瘦的身體,如何能健康得起來?連薑玉潁也幾番說過,再這麽瘦下去,恐怕是要要命的。


    可偏偏,她總是無甚食欲。


    想到那日血腥的大殿,想到朝華殿長期還關著個趙獻,想到程琦已經走了數日,遲遲沒有消息,她就晝夜難安,食不下咽!


    “心病還需心藥醫。貴妃娘娘還是要多多寬慰自己,如今太子監國,少年有成,貴妃娘娘當放寬心些。至於,程將軍,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林芝宇誠懇地說道。


    “嗯。多謝你。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林芝宇含笑點了點頭,“還有一事,貴妃娘娘若有閑暇,可多到殿外走走,雖天氣炎熱,可晨起和傍晚若都能出門去走動一下,想必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程莞隔著窗子,看著外麵的驕陽似火,想到這個時間,清兒還在東宮練功。她苦笑了下,是啊,自己怎麽連個孩子還不如?


    “林太醫所言甚是。”


    林芝宇低眸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躬身退出。


    剛走到禦花園附近,正看到夏寧帶著舞陽在陰涼處玩耍。


    她看到他走過來,遠遠地便將身邊的幾個侍女支走,轉到假山後,林芝宇恭敬地行了個禮,卻聽夏寧輕聲道:“貴妃娘娘可是聽了?”


    “嗯。應該是。”


    其實,他確實翻了很多書籍,但是沒病的人,如何能從醫術上尋找答案?最後,還是前幾日給夏寧請平安脈時,得她提醒:心病心藥。


    林芝宇瞬間就領悟到了。


    的確,之前夏寧無故被從出巡之師中遣返,也是整日裏鬱鬱寡歡,後來也是從生產時柳珺瑤被困之事起解開的。


    林芝宇含笑衝著夏寧點了點頭,歎了一句:“聰慧如你。”


    “那趙太醫還在朝華殿嗎?”


    “是。”


    “貴妃娘娘怎麽……”


    林芝宇“噓”了一聲,慈愛地逗著“啊啊啊”的小午,“或許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吧。這不是你我該關心的。”


    夏寧輕輕地“嗯”了一聲,聽到絲雨的喚聲,兩人對視了一眼,林芝宇拎著藥箱離開了。


    ……


    翌日,程莞看時辰已是早朝後,便攜著孩子們,到東宮同清兒一起用了早膳,這才回了朝華殿。


    一進朝華殿,那環兒便慌裏慌張地來報:趙太醫用藥了。


    “用的什麽?”


    程莞凝眉。


    “他說,該說的都已寫好,藥也用過了。七日後便會發作。隻求換全家平安。”


    環兒說著,將手上的密密麻麻寫滿字的紙遞給程莞。


    程莞展開掃了一眼,“那是自然,本宮向來不喜株連那一套,隻要他老實交代,自然不會殃及家人。”


    半晌,程莞深深地吸了口氣,“送他回去。”


    停頓了下,“告訴他,希望他言行合一。”


    環兒矮了矮身子,應下了。


    程莞轉手將那紙遞給小蝶,小蝶邊走邊隨著程莞進了正殿。


    “這二人也太大膽,竟然害了那麽多人!還有,她居然兩次都是假孕!太可惡了。”


    綠竹也伸手接過來瞧了一眼,低聲問:“主子,這要呈給陛下嗎?”


    程莞撫著額,“自然。否則,他回來論本宮個私殺嬪妃的罪名,本宮可擔待不起。這自供書,收好了。”


    說著,她衝著小蝶道:“去請春兒吧。”


    “是。”


    方才早膳之際,程莞已經和清兒提過,程琦久未有消息,定是有了什麽意外。如今,朝中可用的人,也隻有武將出身的張旭了。


    既然重新讓張旭上戰場,出於情理,也該和春兒說一聲。


    況且,宮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春兒想必也很擔憂她。


    果然,


    春兒一來,便淚眼朦朧。


    “主子,春兒再也不走了。”


    她指了指身後那幾個包裹,哭道:“以後奴婢就在這住著,時刻守著您。”


    程莞笑著拉過她的手,“胡說。孩子呢?本宮可是要把張旭支出去的。”


    春兒當場怔住,她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程莞這才細細和她說起近來的事,末了,程莞長長的歎口氣,“這滿朝文武,細數起來,隻有你們夫婦最讓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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