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琦邊走邊暗自回憶著遞信給方柔的時間,卻聽羅盛在身後快言快語道:“此番,多謝程將軍了。”


    程琦笑著回頭開口道:“都是職責所在,無需言謝。”


    羅盛垂眸,未再言語。


    那日,一進家,便看著母親眼眶微紅,問她發生何事,她卻吞吞吐吐,不肯提及。再三追問,才知將軍夫人來家做客,他頓生疑惑。將軍夫人甚少外出走動,來家裏必然是有事。所以,他耐著性子,用了晚膳,特意尋到母親房中,細細打聽,才知道,將軍夫人收到了將軍的來信,太後娘娘一行在雍城遭了意外,損傷嚴重,尤其是胡太嬪,已是香消玉殞。


    思及此,羅盛的眉間蹙了蹙,來的路上,他專挑近路小路而行,並不曾遇見抬棺的隊伍,不知如今他們是否已經回到了上都。


    兩人一前一後,方踏入小蝶居的院中,便聽到裏麵傳來小蝶痛苦的呻吟聲。程琦的神色訕訕,低首行了一禮,“每每換藥,想來都是痛苦無疑。我就先送到這裏了,等會兒若侍從出來,你再進去吧。”


    羅盛點了點頭,目送著程琦離開。


    裏麵斷斷續續地傳出小蝶極盡忍耐的聲音,羅盛仰望著又開始飄落雪花的天空,努力不讓眸中眼淚溢出來。


    那日,母親說完將軍夫人的話,便意味深長地望著他,等著他發話。


    他卻心不在焉,滿心想的是如何能盡快到南城來。


    “你就沒有什麽要說的?”


    聽到母親的聲音,他這才怔怔回頭,“什麽?”


    “那孩子傷成那樣,你當如何?”


    “如何?”


    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如何盡快和陛下求假這件事上。


    “對。她傷重至不能行,你兄長如今在外雲遊,你三弟又是那樣的性子,羅家主母,不該……”


    他倏地起身,語帶怒氣,“娘!”


    羅老夫人料定他會有此反應,也不驚訝,隻回道:“怎麽?你還想娶?”


    羅盛握了握袖下的拳,語氣生硬,“是。太後賜婚,焉有不娶之理?”


    羅老夫人深深歎了口氣,她出身微寒,並不看重兒媳是何出身,可是,他們的父親去得早,老大自有主意,老三是個死讀書的,隻有老二,她就指望著他傳宗接代的。然,小蝶如今傷重至此,以後能否站起來都是未知,如何生育子嗣?


    想到此,羅老夫人一拄榻前的虎頭杖,“女子本分,生育在先。就衝這一條,哪怕相隔千裏,我便會求太後娘娘退了婚事。況且,如今是將軍夫人親自上門提及此事,想來也有太後娘娘的試探之意。以太後娘娘仁厚的性子,必不會以此拿捏羅家。”


    羅盛的唇角下垂,下頜緊咬,深深地吸了口氣,“撲通”一聲雙膝砸在地上,“七尺男兒,斷沒有言而無信之說。”


    羅老夫人顫抖著伸出手,指著羅盛,怒道:“你們一個個的,是想讓羅家絕後不成?”


    羅盛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兒子不敢。”


    “好好好……你若非娶,那便如你的意。但是,一年無後,必得納妾。你可同意?若不同意,我現在就用這虎頭杖敲死我自己!”


    羅老夫人氣得顫顫巍巍,幾欲站不穩。


    羅盛抬眸望著氣得發抖的老娘,半晌,沉聲應下,“好。”


    ……


    立在廊下羅盛闔了闔眸,聽到身後有打簾的聲音,連忙轉身,“小蝶可是醒著?”


    那小丫頭約摸十二三的年紀,是薑玉潁新安置的,不識羅盛,看到門外一個男客,瞬間嚇了一跳,顫抖著說:“是……是……”


    不等她說完,羅盛就要邁入室內。卻聽一聲清脆之聲,“羅大人……”


    羅盛立刻止了步子,回眸望了眼來人。


    隻見歆瑜和靜姝相攜而至,兩人的麵上皆是驚訝。出聲的是歆瑜。


    “羅大人何時來的?”


    羅盛拱手行了個禮,“方到不久。”


    歆瑜踮腳往裏看了眼,“羅大人可進去看過了?”


    羅盛眉頭輕皺,搖了搖頭。


    一旁的靜姝扯了扯歆瑜的袖子,“太後娘娘方用完藥,特意叮囑我們二人來看看姑姑。不若一起進去吧。”


    羅盛點了點頭,跟在她二人的身後進了殿門。


    屋內,嫋嫋熏香,小蝶正蹙著眉沉沉地睡著,榻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靜姝垂了垂眸,拉著歆瑜朝羅盛點了點頭,“姑姑正在安睡,我們就先回去了。”


    羅盛頷了頷首,身形卻未動絲毫。靜姝瞬間了然,直接出了裏間。


    羅盛在裏麵靜靜聽著靜姝吩咐:“石榴,怎麽沒有換上幹淨的褥墊?”


    那叫石榴的連忙回道:“回公主,姑姑需要周身清洗、輕拭,需要不停地翻身,是以會有部分傷處崩裂,這才流了些血。其過程實在是難熬,也是姑姑吩咐,那點子血,暫時不必換洗。 ”


    靜姝和歆瑜雙雙歎了口氣,“好吧。你仔細看護著,知道嗎?”


    石榴連忙矮了矮身子,應下了,“奴婢正準備去熬湯藥,神醫交代,內服外治,姑姑會好的快些。”


    屋裏的羅盛聽著她們遠去的聲音,這才緩緩地坐在小蝶的榻邊。


    小蝶的臉色白的猶如一張蠟紙,看起來甚是病弱。額上有絲縷黑發黏在上麵,羅盛輕輕地將它們撚起來,置於一側,又從一旁的銅盆中,取了帕子,擰幹,小心翼翼地為她清理額間的汗漬。


    許是太後娘娘在她的上麵,小蝶的臉頰倒是無甚傷處,隻是雙肩被藥膏浸透的衣服,告訴著羅盛,那裏傷的有多重!


    此刻,他多麽想,他早已娶她入門!這樣,就可以不顧男女大防,親自為她清理、上藥!


    羅盛長長歎了口氣,小蝶的眉間皺得越發厲害,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將帕子放回銅盆之中,伸手去捂著她的手,希望能讓她舒適一些。驟然發現,卻是入骨的涼。


    他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探她的額間,果然,發燙得厲害。


    他瞬間得出了一個結論:小蝶在高熱!


    他顧不上思索其他,連忙起身,準備去尋大夫。


    起身那一瞬,卻發現小蝶正用手指輕輕勾著他的小指,他當即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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