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積雪極厚,壓斷了樹枝不說,還連帶了山上的積雪整個垮塌。頓時,連人帶車所有人都被埋在其中。


    羅永隻憑著一雙手,就開始刨挖冷雪。一旁的護衛看不下去,勉強找了副護具給他。這樣一來,雖然他的手似是沒什麽大傷,手腕、小臂等處卻凍傷了許多,有的地方,更是凍的開裂開來。


    而他的腿傷,則是因為,將馬車挖出積雪之時,他一人奮力將程莞拉出來時,無甚支撐,隻好將自己的腿插在車轅之間,硬生生地別到骨折。


    因著車隊多數人還都被掩埋著,他隻吩咐了其餘人抓緊急救,便獨自抱著程莞於深雪中狂奔著回了昌寧。


    “所以傷上加傷,羅管事的腿就更嚴重了。奴婢趕上的時候,羅管事也不肯假手他人,非要一力支撐,先是為您尋了郎中,得知無事後,吩咐了餘下諸人的急救示意,便一直守在這裏了。”


    程莞的鼻頭微酸,忽地聽到隔壁房間傳來悶悶的哀嚎,她的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半晌,衝著婢女輕聲道:“出去吧。”


    婢女平日裏隻做些外間灑掃的活,鮮少近前說話。如今近前回話,本就緊張害怕,聽到這樣的話,立刻低著頭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程莞目不轉睛地盯著床帳頂部,腦中不停地閃過她和羅永每一次見麵的場景。


    那時候,他還是青澀書生一個,乖順地任他的母親安排吩咐。後來,他難掩衝動莽撞。遇見仇人,絲毫不加掩飾,敢一力相搏!再後來,很久沒有了聯絡;緊接著,機緣巧合,他們二人一同尋到援助,入主宮城……


    隔壁隱隱傳來的嗚咽之聲,程莞靜靜地聽著,胸口一揪一揪地疼痛!


    腿上隱隱酸痛,她輕輕側了個身,用錦被將自己掩蓋,輕輕地哭泣著。


    她已經想不清楚,究竟是從什麽時候,他對自己有了別樣的心思?


    她如何對得起他的這份心思呢?


    每一次性命攸關,他似乎都在。他從什麽時候開始這般能忍了呢?分明年輕時的他,並不是這樣的!


    良久良久,程莞聽著隔壁的聲音逐漸消弭……


    她想,他大概是看完郎中,睡下了吧。


    她搖了搖頭,單手支著身體,緩緩起身。她有些不放心,想去看看他。


    剛剛披上外袍,烏發還沒來得及挽起,就聽到門口“吱呀”一聲,羅永坐著四輪車進來了。


    看著程莞已經起身,羅永蹙了蹙眉,朝身後的人喝道:“誰當值的?怎麽讓太後娘娘起來了?”


    方才回話的小婢女連忙跪下,不停地求著饒命。


    程莞泛紅的眼眶努力眨了眨,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靜靜上前,蹲坐在羅永的前麵,腿窩處有絲絲痛感。


    “你的腿有碰到,這樣會疼。”


    羅永擔憂地開口道。


    程莞垂眸輕輕掀開他腿上的外袍,眼前的景象,觸目驚心。


    血水早已浸透了雪白的裏衣,隱隱還有在流血的跡象。程莞努力睜了睜雙眸,淺笑道:“你的腿還疼嗎?”


    羅永忽然覺得提了許久的一口氣,忽然散開,他微微往後靠了靠,輕輕搖了搖頭。方才,肌膚被劃開之時,那是鑽心的疼!可是,心中依然惦念著這屋的人,她有沒有複又昏迷……


    郎中讓他專心一些,否則容易生出意外。


    他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他拿起一旁的帕子緊咬在口中,讓郎中放心大膽地去做!


    他低眸掃了一眼氤出血跡的小腿,笑了笑,“已經撒了藥粉,不疼了。”


    程莞眸中的淚,無法抑製,“啪啪啪”地直接滴落下來,握著羅永裙擺的手,骨節發白,隱隱顫抖。


    “為什麽呢?”


    “為什麽呢?”


    “我進過影月樓,如今又是先帝的遺孀,年近半旬,毀過容貌,你為什麽呢?”


    程莞怔怔地抬頭,含淚望著羅永,心中百般苦澀。


    羅永靜靜聽著她的話,感覺到這一世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他輕輕覆上程莞的手,將其包裹其中,溫柔道:“因為是你。”


    他的小腿還是火辣辣的疼,可是他目不轉睛,好似眼前的她突然會消失不見。麵前的人,一雙柔夷皆被他握在掌中,徐徐溫熱,隻見她緩緩闔眸,一行如穿了線的淚珠頃刻落下,仿似直接落在了他的心頭。


    他輕輕抬手,以拇指輕輕為她擦拭,“別哭,我說過,如今這樣,很好。”


    程莞將下唇咬得一片慘白,終是輕輕伏在他的雙膝壓抑著哭了起來。


    半晌,


    “可我……如今……”


    “那又如何?”


    羅永淺淡地笑著。程莞怔在原地。


    是啊,那又如何?


    “我們居在南城,本就是邊陲之地,相互依偎,又有何錯?”


    “他日,若真有人一心捅破,我亦知足,我羅永這輩子,有今日,已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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