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有秦王妃主動配合,足喝了大半碗的參湯方才夠了。


    參湯下腹,秦王妃似乎也積攢了些力氣,胎動似乎也比之前更劇烈了些。好在,她畢竟是有過一次經驗,深知要點,咬著牙不出聲,隻用手指緊緊的攥著身下的被褥,往下使勁用力。


    適才還滿麵憂心的穩婆們稍稍緩了口氣,重又忙了起來,還有出門去催熱水的。


    宋晚玉心知自己這上頭幫不上忙,隻能伏在邊上給秦王妃打氣:“阿嫂,就差一點了,我在這裏陪著你呢......”


    秦王妃也不知聽到了沒有,閉著眼睛,一徑的咬牙使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而便聽到穩婆驚喜的聲音:“看到孩子的頭了!殿下,再使把力——孩子這就要出來了!”


    秦王妃幾乎要把身下的被褥都抓爛了,偏那孩子太大了,卡在那裏不上不下,幾乎要把她的力氣都磨盡了。


    宋晚玉也滿心焦急,就在此時,忽而聽到一聲嬰孩的哭聲。


    此時產室內外都是一陣的焦急,雖有侍女端著熱水或是參湯進進出出可也都是小心翼翼,萬萬不敢大聲說話的。也正因此,這一聲嬰孩的啼哭便顯得尤其的清晰,尖銳的如同刺入人耳中的彎刀。


    然而,這哭聲並非來自還未出生的孩子,而是一歲多的高明——他年紀還小,此時正被乳母抱著守在外頭,懵懵懂懂的還不知這府裏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約莫是血脈相連,母子天性,這孩子竟是在這個時候哭出了聲。


    聽著這這從門外傳來的哭聲,宋晚玉也是眼裏一酸,險些便要掉下淚來。


    隨即,她心下一動,連忙去握秦王妃的手,沉聲與她道:“阿嫂,你聽!是高明的聲音!”


    “你先時還與我說,要給高明添個弟弟,讓他們兄弟兩人彼此也能互相扶持.......你可千萬不能失言!”


    說話間,宋晚玉抬手去擦眼淚,聲音不覺也低了許多:“阿嫂,你想想二兄,想想高明,還有你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就差一點了!”


    是啊,就差一點了。


    秦王妃聽著從門外傳來的哭聲,想著此時正守在門外的秦王,一時也覺心如刀割。這樣的疼痛中,她忽而又生出一股子的力氣。


    穩婆們臉上也顯出驚喜之色,忙道:“好了好了,孩子這就要出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嬰孩稚嫩的哭聲終於自產室裏響了起來,正與門外的高明彼此呼應。


    秦王妃已是脫力,虛軟的躺在榻上,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隻含糊的說了兩個字:“孩子.......”


    宋晚玉連忙叫人把孩子先抱到秦王妃眼前:“阿嫂,你看,你給高明添了個弟弟。”


    秦王妃勉強睜開眼,看了眼那個白胖的兒子,臉上似乎帶著笑。


    宋晚玉這才小聲道:“我把孩子抱去給二兄看看?”


    秦王妃閉了閉眼睛,顯是默許的意思。


    宋晚玉暗暗地鬆了口氣,又吩咐太醫上來替秦王妃看一看脈,務必要注意王妃的身體。然後,她才自榻邊起身,準備抱著孩子出去給秦王看一看,也好安一安她那二兄的心。


    就在此時,她眼角餘光掃過仍跪在地上的侍女,心念一動,倒是想起了適才那個“聽岔了”的事情,臉上的笑容跟著收起,抬手一指了那個侍女:“把她也給我拉出去——能把‘參湯’聽成‘催產湯’的,算是個厲害人物了,該叫二兄也見一見才是。”


    這種時候,怕也隻有傻子才信所謂的“是奴婢聽岔了”——適才情況緊急,隻得先顧著秦王妃這頭,眼下孩子都生了,這侍女的事情自然也得立刻交秦王處置。


    第48章 怕不怕死


    然而,宋晚玉還未出門,秦王便已先一步的闖了進來。


    事實上,秦王早便在外頭等得心焦,雖然已是聽見了孩子的哭聲,知道孩子已經平安出生,可他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也沒聽見秦王妃的聲音,更沒見人從裏頭出來,一顆心跟著七上八下的,實是說不出的忐忑。


    索性,孩子都已經生了下來,秦王也沒什麽顧忌的,當即便將攔在身前的那些人一把推開,自己踹門進去,想要看個究竟。


    宋晚玉手裏還抱著孩子,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已見著秦王箭步上前來,行至榻邊,竟是半俯下身,一手按著被角,一手握著秦王妃的手,垂頭凝目看著榻上的秦王妃。


    宋晚玉也是難得見著素來內斂的兄長這般模樣,一時無言,不過還是趕緊出聲,給秦王吃了一顆定心丸:“二兄放心。阿嫂無事,孩子也無事,母子平安。”


    聞言,秦王這才鬆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臉容也稍稍緩和了些。他那張英俊的臉上甚至還帶了些劫後餘生的輕鬆,隨即便又想起孩子的事,抬眼往宋晚玉懷裏那個孩子看去。


    宋晚玉便想著先把秦王拉出去,說一說侍女的事情,便道:“二兄,我們出去說吧——阿嫂是真的累壞了,你讓她睡會兒,就別吵他了。”


    秦王一頓,看了眼榻上麵色蒼白的秦王妃,難得的有些猶豫起來,語聲稍稍壓低了,像是怕吵著人:“我就看看,哪裏吵了?”


    宋晚玉才不管這些,先將懷裏那個才出生的孩子遞給秦王:“那你也得先看看孩子啊!我都要抱得手酸了!”


    秦王險些要被她逗笑了,倒也終於生出些慈父之心,伸手將這孩子接了來。


    宋晚玉把懷裏這辛苦得來的寶貝疙瘩交出去後終於鬆了口氣,打趣道:“都說孩子才出生都是瘦猴子似的,偏這孩子才出生就這樣的白胖,抱在懷裏也是沉甸甸的......”


    秦王掃她一眼。


    宋晚玉反應極快的接口補救:“看著白胖也挺好的,想來也是個有福氣的。”說著,她似模似樣的拍了拍秦王的肩膀,還順著這話安慰對方,“總歸是有驚無險,母子平安。二兄你也能把心放下了。”


    秦王收回目光,點點頭,看著臂彎裏的孩子,眼裏難得顯出幾分笑意來。


    宋晚玉也不由笑了笑,隨即又想起正事,忙把秦王拉出了房門,然後才回頭吩咐了一聲,讓人將適才那個侍女拖上來。


    秦王心下惦記著屋內的秦王妃,懷裏還抱著孩子,較之平日遲鈍了些,一時竟是沒有反應過來。


    宋晚玉便將事情從頭到尾的與秦王說了。


    秦王聽著,不覺蹙起眉頭,方才緩和下來的臉一時又冷沉了下去。


    宋晚玉認真道:“反正,我是不信有人會把參湯和催產湯給聽岔了的。我已問過太醫——太醫也說,催產湯是不好多用的,以阿嫂當時的情況,若是再喝一碗催產湯,哪怕孩子能夠平安出生,阿嫂她隻怕也要......”


    下麵的話,宋晚玉沒往下說,多少有些心有餘悸。


    秦王卻是一聽便明白了,臉容冷峻,抿著唇接口道:“太醫隻能隔著屏風候著,自然也分辨不出前頭那些湯藥究竟是什麽。至於那些穩婆,更是忙得腳不沾地,誰會防備府中侍女端來的湯藥?說不得還以為是上頭主子叫給備的,哪裏會攔?”


    說到這裏,秦王不由冷笑:“倘她真就大著膽子將那湯藥端上來,給王妃灌下去,隻怕也沒人知道。哪怕後來出了什麽差錯,誰又能猜到竟是她用的湯藥?畢竟,王妃先時也是用過催產湯的,且這生產之事素來辛苦,總是會有不如意的意外。”


    說著,秦王自己也覺得有些慶幸——虧得宋晚玉今日來了,還守在王妃榻邊,無論是催產湯還是薑湯都要過了她的手,自然無法輕易的蒙混過關。


    這樣想著,秦王心下稍寬,不由又看了眼妹妹,揶揄道:“沒想到,你還有點用處。”


    宋晚玉氣得臉都鼓了,氣鼓鼓的瞪他:“二兄你這脾氣就是討人厭——連句好話都不會說!”


    秦王才不管她,轉頭吩咐人將適才那碗險些蒙混過去的催產湯端給太醫看看,裏麵是否有什麽不該加的。然後,他才轉目去看那個侍女,語調沉沉,無端的透出一種森然的寒意:“說罷,究竟是誰指使的你?”


    那侍女適才在產室裏跪了半日,生怕是自己的行為惹了昭陽公主懷疑,隻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當時情況緊急,一時聽岔了也是有的,公主指不定也就是一時氣急沒理她。所以,她隻得那樣提心吊膽的跪著,好容易等到王妃平安生產,覺得自己大概也算是擺脫了嫌疑,蒙混過去了......誰知,她方才鬆一口氣便被昭陽公主令人拖出來見秦王,一顆心當即便如掉進了冰窟窿,涼颼颼的。


    此時,聽得秦王這般說辭,侍女不由的渾身發顫,雙唇哆嗦著,但她還是咬了咬牙,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她仍舊咬牙不肯說,秦王便將懷裏的孩子遞給宋晚玉,然後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劍。


    長劍出鞘,劍刃鋒利。


    宋晚玉站在邊上,看見了這雪亮的鋒芒,不免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孩子,想著懷裏這孩子才出生呢,不好叫他見血,便抱著孩子背過身去。


    恰見著霍璋就站在後頭,宋晚玉下意識的朝霍璋眨了眨眼睛,眼裏不覺便染上了笑意。


    見她這模樣,霍璋也彎了彎唇角,隨即抿了抿唇,抬步朝著宋晚玉走來。


    背對著秦王的兩人正打眉眼官司,秦王卻是一抬手,將鋒利的長劍就這樣橫在了侍女纖長雪嫩的頸邊。


    侍女臉上一片煞白,幾乎要嚇得暈厥過去,但還是咬緊了牙關,一字都不肯吐出。


    誰知,秦王卻沒有要殺人的意思,隻是用劍橫在侍女的脖頸上,徐徐道:“看樣子,你不怕死?那很好......”


    秦王口上說著很好,似有讚許之意,說話的語調卻忽而轉冷,恰如那橫在人頸邊的劍刃。


    “那你就給本王好好活著。本王這就命人去把你的家人請來,先用你的家人試一試本王的劍刃,看他們是否也如你一樣的不怕死。”


    侍女臉上由白轉青,終於被嚇到了,尖叫著出聲哀求:“殿下!他們什麽都不知道!此事與他們無關!”


    秦王卻淡淡道:“一家人,總該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第49章 幕後之人


    侍女顯然沒有想到秦王會是這樣的反應。


    事實上,她下手之前也已經做好了大致上的心理準備。


    若是運氣好些,事情辦成了,她或許也能蒙混過去——畢竟,多給王妃喂點兒薑湯又或是催產湯原也不出奇,太醫為了避嫌是要候在屏風後麵的,穩婆與其他侍女怕也不懂這些,忙亂慌張時自也無人會注意這個。最重要的是,這年頭女人生產本就是在過死門關,出點兒意外真不算什麽。


    若是運氣差,下手時被人發現又或是事後被查出來,她賠命就是了。左右,她家裏人什麽都不知道,不知者無罪。秦王與秦王妃都是好人一向寬宏,想必也不會追究太過........


    然而,侍女是斷然沒想到,秦王竟是不要她的性命,反要處置她的家人。她嚇了一跳,適才還緊咬著的牙關不由也發起顫來,臉色大變,再無適才那死撐到底、閉口不言的架勢。


    她甚至顧不得橫在頸邊的長劍,慌張的伏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地麵,姿態卑微且恭謹,肩頭微顫,令人見之生憐。


    然而,秦王的眼裏隻有冷漠。


    那侍女似也不敢再強撐下去,生怕秦王真要對家人動手,隻得伏地行禮,哀聲求道:“殿下,此事乃奴婢一人所為,奴婢家人什麽都不知道,他們都是無辜的.......求您看在奴婢下手未成,王妃與小殿下母子平安的份上,開開恩吧.......若殿下還不肯消氣,奴婢,奴婢願意以死賠罪。”


    秦王看著她,忽而一笑,笑意極冷,轉口吩咐下人:“去查她的家人,有一個抓一個,親朋故舊也都算上。”


    侍女臉色一白,身上跟著一軟,險些便要癱軟在地。


    秦王卻用看著汙泥般的平靜眼神看著她,反問道:“本王要你的命做什麽?”


    侍女又驚又慌,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麵,忽而又強撐起精神,起身給秦王磕頭,一麵磕頭一麵淒聲求饒:“奴婢知罪,求殿下開恩.......”


    能在王妃跟前服侍的侍女,自是容貌姣好,膚白如玉,此時一下又一下的磕著頭,不一時便把自己磕了個頭破血流。


    秦王道:“本王給你半刻鍾,倘你再不肯說出幕後指使之人的名字。本王也隻得叫他們陪你上路了。”


    這侍女終於慌了,抬頭去看秦王,臉上涕淚交橫,發髻不知何時也散亂了開來,形容堪稱狼狽。


    她看著秦王冷硬漠然的神色,終於還是怕了,動了動唇,小聲道:“如果我說了,王爺您能替我保住我的家人?”


    心思動搖之時,她也顧不得計較準備,直接以“我”自稱。


    秦王卻並不想承諾什麽,淡淡道:“你該知道,你若不說,你家人現在就要死。你若說了,他們指不定還能有條活路。”


    侍女麵上變了又變,眼中閃過一絲掙紮神色。她沉默良久,終於還是白著臉開口道:“........幾個月前,我家中老母病重,家裏為了治病賣田買屋,實在是沒法子了,正巧便碰著個人,說是願意給我一筆金銀,正夠我家中吃用。”


    “我當然不傻,也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見著那一大筆金銀時也猶豫過。可那人當時真就沒什麽要求,就說知道我在王府當差,想要交個朋友,多條出路,日後許是有事要我幫忙。我那會兒也是實在沒法子了,雖知道這事不對,也隻能先咬牙將這收了下來。”


    “一直等到上月的十三日,那人又來尋我,方才與我說了實話——他竟是讓我趁著王妃生產時動手腳。這種事,我自然是不肯的,甚至想過回頭去稟王妃,誰知.......”


    說到這裏,侍女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擦了把臉上的眼淚鼻涕,平穩住呼吸,慢慢的道:“誰知,我與那人分開後不久,家裏就來了消息,說是我的幼弟在街頭被人擄走了。我立刻就明白了:這事發生的這般巧,多半是那人給我的威脅——他利誘不成,便用人命威脅。我顧忌幼弟性命,自是不敢把事情說出去,隻得點頭應下這事,依著他的吩咐做事。”


    說到最後,侍女顯然也有些撐不住了,忽的抬起手,掩麵痛哭起來。


    在她想來,她現下把這些事交代了出去,幼弟性命肯定是要不保了。可若是她不說,秦王立時便會要了家裏其他人的性命.......


    兩邊都是人命,都是至親,偏偏卻要她從中作出抉擇,舍棄掉一方的性命。這對她來說,實是無法形容的殘酷與痛苦。


    秦王卻是鐵石心腸,不僅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還冷著聲追問道;“你還沒說,那幕後之人的身份?”


    侍女抽噎著抬起頭,想了想,慢慢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自稱是姓劉,生得高盼,好似是在長安做生意,人脈極廣。對了,有一次我與他在平康坊遇見,聽人叫他‘劉掌櫃’,仿佛是平康坊的常客或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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