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看從哪方麵來想了。”


    “兒子覺得, 若是能娶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為妻、日後歲歲年年、日日夜夜相見相伴, 也是一件能讓人心安且愉悅的好事。”


    “而心安了,便是最大的助力了。”


    永康帝愣了一下, 而後搖頭失笑。


    “你這樣認為的話,隻能說你還沒有完全成熟。這世上的事情, 哪能是因為你心安了就全部都能順你的意思了呢?”


    謝玉聽到這裏也笑了起來,他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少年之色。


    “兒子隻是不想做讓自己以後會後悔的事情罷了。很多事情若是不在能爭取的時候爭取一下,錯過了這時間,日後或許就再也無法爭取了。”


    永康帝就靜靜地看著謝玉,而後道:“若是賜婚和立太子隻能二選其一,你待如何?”


    謝玉放在雙膝上的手微微攥成拳,他竟然並不意外父皇會這樣問他。


    隻是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此時聽到這話,他還是有些……


    謝玉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永康帝似乎也並不著急,隻是在那裏安靜的看著手中的奏折,等待著大兒子的選擇。


    在他以為長子會以沉默逃避這選擇的時候。


    他忽然聽到一個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


    “父皇,兒臣請旨賜婚。”


    永康帝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因為這答案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雙眼如刀一樣地看向謝玉。


    “我以為,你不應該放棄這一次機會。”


    謝玉輕輕歎了口氣,他臉上露出了幾分苦笑 。緊握著的雙手又緊了兩分,然後他才道:“父皇,說實話,兒臣也沒有想到,兒臣最後竟真的這樣選了。”


    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或許不會是這樣。


    但,這或許就是命運吧。


    謝玉做出了回答,片刻之後神色又恢複如常。甚至他的臉上又帶上了笑,反正已經做出了選擇,那接下來就按照他的選擇來做事情吧。


    隻要還沒到最後一步,一切都還沒有定論。而且,他也並不是很喜歡,把太子之位當做選擇之一來麵對。


    畢竟,這本來就應該是屬於他的東西。


    永康帝看著謝玉臉上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之後又恢複如常,心下微微感歎。越看著這個沉穩的長子,他就越明白自己曾經有多麽忽視他。以至於他曾經竟然認為這個長子是一個平庸且沒有特長的人。


    然而從那一場荒誕的刺殺開始,從他正視這個長子開始,他就越來越發現,這個少年是他的兒子。他並不平庸沒有風骨。而是把一切的鋒芒都硬生生的收斂了起來。隻為了不讓自己對他有任何的猜忌。


    永康帝忽然笑了起來。


    這小子和當年的他多麽相像!他們都曾經隱忍而深思熟慮過。


    甚至他們都麵臨著娶一個自己喜愛的女人、還是娶一個對自己有助力的女人的難題。


    此時謝玉做出了和他當年完全不同的選擇。不過永康帝卻並不覺得憤怒。


    他隻是覺得,此時的謝玉,還不夠成熟。


    “今日你受驚了,賜婚之事還是再等等罷。等過了這幾日的風波之後,若你還是這樣想,你便再來找朕也不遲。”


    “另外,你身邊的護衛也太少了些,今日若不是和鄭家的那幾個在一起,想來你也是會受傷的。這樣吧,你舅舅是兩江總督,手中應該有不少厲害的護衛,就讓你舅舅送幾個厲害的護衛給你吧。”


    “父皇手中確實是有皇家的暗衛,隻是因為上次之事暗衛損失了大半,能讓我信任的那些暗衛正在查他們叛變的原因,而其他的人我並不能相信。所以,父皇就不給你暗衛了。”


    謝玉聽到這話愣住,他不管怎麽想都沒有想過竟然能有訓練自己私衛的權利。


    事實上就連二皇子身邊的所有侍衛也不是他自己選的,而是左將軍府送上人,然後由父皇選出再給謝琿的。那些人說到底還是忠於左將軍的人,而不是忠於謝琿的人。


    可現在,父皇竟然讓自己聯絡舅舅要人了。


    看起來這是一樣的,但實際上,他完全可以把自己選的人混入其中。


    謝玉有些看不懂自己的父皇了,他有時候會覺得父皇非常冷漠任性,他似乎可以為了敏貴妃而不管不顧很多事。但在他覺得他會為了敏貴妃而失去原則的時候,他卻又表現的無比清醒。


    謝玉抿了抿唇,最終彎腰躬身:“多謝父皇,兒臣領旨。”


    在謝玉要告退離開的時候,永康帝看著他,忽然道:“馬上便是八月,西南一帶多雨,你關注一下那邊河道的事情。”


    謝玉一頓,“兒臣領旨,兒臣告退。”


    永康帝這才不看他,看著手中那申請銀兩修繕運河河堤的折子,嗤笑一聲。


    餘杭的運河可真有意思,年年都壞,年年都修。


    謝玉回了自己的寢宮之後就看到了等在那裏的皇後的貼身宮女。


    在麵帶微笑的跟那宮女說了自己並無大礙、明日一早便會去同母後一起用飯之後。謝玉坐在書房窗邊許久,才忽然開口:


    “父皇難得開口,日後你們中也能有人走在明處 了。到那時,遇到和今日相同的事,我也不需如此狼狽了。”


    “這是好事,不過,在把你們光明正大的帶到我身邊之前,還是先替我做件事情吧。”


    “左大將軍鎮守西北,總不好動他。”


    “倒是誠王叔,他的日子過得有些太舒服了。不是說之前那瘋馬事件是敵國的奸細製造的嗎?那幹脆就再來點奸細,把他的養的那些門客私衛們給清理一下吧。”


    謝玉說完就繼續低頭看房裏十分安靜,仿佛他說的話是自言自語一般。


    但第二日清晨,京中就有兩件大事,震驚了整個晟京的權貴圈子——


    傳言要嫁給大皇子謝玉的晉國公府大小姐陳婉茹在昨日乞巧節時去太白觀祈福上香失蹤,至今已過去了一日一夜依然沒有任何消息。


    另一件便是誠王府又進入了一批敵國的奸細刺客,直接把誠王養的一百多個門客給殺了大半,據說把誠王給氣得連摔了幾十個茶盞,表示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那該死的刺客,然後殺光泄憤。


    這兩件都是大事,不過相比誠王府死了人這種事情,權貴圈子們討論的更多的卻是陳婉茹失蹤的事情。


    畢竟那可是要當大皇子妃的女人啊!原本可以一步登天的,現在卻被人綁了、失蹤了一個晝夜,這可是實在太倒黴了些。


    任誰都知道,哪怕是在這一晝夜當中那位晉國公府的大小姐並沒有遭遇到任何不好的事情,但她也已經喪失了成為皇家媳婦的資格。


    鄭一一在府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不怎麽好,雖說按照某種關係來說,陳婉茹算是她的對手了,可她依然不希望自己以這種方式得到勝利。


    這是以一個少女的一生為代價的勝利,要有多大的仇怨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鄭一一想到了那個說自己曾經見過大姐姐的陳婉芳。


    若此事真的有那個姑娘的插手的話,這實在是讓人憤怒又悲傷的一件事了。


    鄭一一正想著陳婉茹呢,旁邊鄭千就叼著一個雞腿溜達了過來。


    “是不是在想那位晉國公府的大小姐的事情呢?看你臉都快皺成包子皮了。”


    鄭千說著把手裏的另外一個炸雞腿遞給了鄭一一,鄭一一也不嫌棄拿上就啃了一口。


    “我隻是覺得不至於此,隻是為了一個皇子妃的位置,姊妹相殘啊。”


    鄭千嘖了一聲:“你別把那些大家族裏的姐妹關係跟咱們兄妹的關係比,咱們從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的,跟她們不一樣。”


    “而且你現在還有空關心別人姐妹的事情呢?你的重點應該放在那位失蹤的大小姐是因為要成為謝玉的妻子才會失蹤,這才是你應該好好想想的事情!這世界上有那麽多歪脖子樹,你非吊在謝玉那棵樹上不可了?”


    鄭一一就笑了起來:“大哥,你怎麽還看不慣謝玉?”


    鄭千翻她白眼:“天生的氣場不合吧,能怪得了誰?我不是在跟你說這個,你難道不考慮換一個其他的青年才俊嗎?同樣都是走溫文爾雅的路子和皮相的人,我看那個張明清還是挺順眼的,要不咱們就選張明清吧!”


    鄭一一就哭笑不得起來:“那是我想選就能選的人嗎?又不是挑大白菜!人家張公子也是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張閣老的孫子啊!京中想要嫁給張公子的閨秀,隻多不少的。”


    鄭千就不樂意了,“我要是去跟他說一聲,他必然是樂意的。”


    鄭一一想把自己吃剩下的雞骨頭砸到大哥頭上:“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兄妹之間適當的互相吹捧是可以的,但是吹的太過,就很尷尬了。我可不是那金燦燦的金子 ,誰見誰都愛的。”


    “至於你所擔心的問題,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擔心個什麽勁兒啊?”


    結果,鄭一一這話說出去不到兩天,她就被打臉了。


    在陳婉茹失蹤的第二天傍晚,晉國公府的人終於在城外的金水河上的一條小船裏找到了他們昏迷的大小姐。


    讓國公府的人覺得多少好受了一些的是,陳婉茹雖然是昏迷著的,但身上的衣衫卻還很完好,並沒有什麽被淩虐過的痕跡。然後為了自證清白,陳婉茹接受了一些檢查,證明她並沒有失了清白。


    但即便如此,這件事情還是讓晉國公府大失顏麵,之前傳的陳婉茹會成為大皇子妃的流言也在那天傍晚戛然而止。


    達成了自己的目的的謝珠、左英紅和陳婉芳很是滿意,隻不過這滿意隻持續了一夜,在陳婉茹失蹤的第三天,另外一個流言就傳了出來。


    “這不可能!!這是誰捏造的謠言!!謝玉哥哥怎麽可能會看上鄭家的那個土包子!!!”謝珠聽著仿佛一夜之間傳出來的流言,直接氣的砸了手邊的玉碗。“這絕對不可能!我不相信!你哪怕說謝玉哥哥會娶柳如畫、娶齊滿月、甚至是陳婉芳!我都不相信他會娶那個義勇伯府的鄭一一!!”


    謝珠無比憤怒,和她同樣憤怒的還有左英紅和陳婉芳。


    她們好不容易把陳婉茹給處理掉了,結果隻過了一天的時間,鄭一一就冒出了頭?!這簡直、這簡直就像是她們辛辛苦苦的算計了一場,最後卻為她人做了嫁衣!!


    謝珠又砸了一屋子的東西之後終於冷靜了下來。然後她看著書桌上的那朵紅花伸出手狠狠地把花莖折斷。


    “不過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土包子,也敢肖想我謝玉哥哥!”


    這一次,你可不會像陳婉茹那麽幸運了!!


    義勇伯府。


    鄭一一坐在大廳裏,再次被自家的爹娘兄弟給圍了個結實。


    雖然王月戎和鄭百十教育孩子的方法大部分都是放養、讓他們野蠻生長,偶爾再給正正方向、剪剪枝條。但他們也萬萬沒想到在他們心中最乖巧,長得最好的那棵小苗苗突然就歪了個徹底。


    鄭百十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健碩的身軀這會兒卻帶上了幾分渺小可憐無助,他沒每走幾步就看一看自己如花似玉的親閨女,看她臉上還是一臉微笑的表情,隻能看向自己的媳婦。


    王月戎也是,十分意外的。


    她想了想謝玉的模樣,卻也隻能回想出一個大概。她真的沒有想過自家的閨女竟然會同大皇子扯上關係。


    但現在她聽了鄭萬說的那天乞巧節花燈街上的事情,又看著自家閨女的表情,就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了。


    王月戎情緒十分複雜:“真沒想到,咱們家還能出個皇子妃。”


    在她和外祖一同離京的時候,還覺得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再回到這個地方了。


    真是造化弄人。


    鄭一一見娘親說話了,並不是反對的話,心中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才道:


    “八字還沒有一撇呢……”


    鄭千聽到這個話差點炸了。


    “快閉嘴吧妹啊!!你這嘴巴快趕上我的嘴了!!上次你說八字還沒有一撇的時候是在兩天前!結果呢?”


    “晉國公府大小姐被找到了、她的流言沒了。今天你的流言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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