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少爺?”薑琰琰湊近了,盯著聞東,嘴裏學著人家喊的稱謂。


    聞東沒說話,隻是白旗,催著趕著讓人家快走。


    哐當,門一關,白旗靠著門板不好意思地搓著手,抬了抬手裏頭三盒月中桂的糕點,笑嘻嘻地朝著聞東:“九爺,吃糕點?”


    聞東沒看白旗,隻轉身回屋子,留下一句:“進來說話。”


    這句,是留給薑琰琰的。


    屋內。


    聞東直挺挺地坐在桌子前,斟茶的手顯得很不自然,從茶嘴裏溢出的茶水,都斷斷續續的。


    “喝茶。”


    薑琰琰把茶擱在一邊:“我又不愛喝這玩意,你知道的。”


    片刻的寧靜。


    薑琰琰微微偏頭,小心試探:“有事兒要說?”


    聞東:“我百年之前,曾……。”


    “我曉得,被雷劈了。”薑琰琰不喜歡喝茶,但她渴了,湊合著來了半盞,繼續看著聞東。


    聞東皺眉:“你怎麽知道的?”


    又問:“從哪打聽來的?”


    “這需要打聽嗎?”薑琰琰笑回,“你的事兒,在東北都被寫成說書段子了吧,不過,你在白家穿過開襠褲的事兒,知道的人不多,應該隻有白旗吧。”薑琰琰持續微笑,補上一句,“哦,我說的是這一任白旗,上一任白旗,隻怕都不知道呢。”


    聞東麵色赤紅,指甲噠噠噠敲著桌麵:“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薑琰琰噤聲了,隻看著聞東,等著他開口。


    聞東慢慢說:“萬靈洞有棵神樹,祈姻緣很靈。”


    “你想帶我去?”


    “不是一般的靈。”聞東似沒聽到薑琰琰的話一般,“在紅簿子上滴下男女雙方各自的一滴血,或者寫下八字,拿到樹根下頭,焚了這簿子,這兩人就是鎖死的姻緣,旁人動都動不了的。”


    “當然,如果注定是孽緣,在神樹根下頭,是怎麽也燒不著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薑琰琰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以往的聞東,可沒這麽拖遝。


    聞東像是犯了錯的妻管嚴,他幹咳了一聲,聲音低得像是蚊子叫:“我和一姑娘,燒過簿子。”


    薑琰琰起身,順勢一指,正要開嗆:“你!”


    “但是不是我燒的,也不是我自願的!”聞東立刻攤手,表示無奈,“你說你曉得我在白家待過一陣,白家老家主太熱情,看上了他一故人的孫女,自行定了這門姻緣,我連那姑娘姓甚名誰都不曉得,就已經離開了白家了,這樣,擇日我親自回一趟萬靈洞,再燒個黃簿子銷了這姻緣就是了。”


    “罷了。”薑琰琰端著茶盞坐下,“反正我也定過一門親事,咱扯平了。”


    屋外。


    薑多壽出來得晚,隻聽到一些聲響,什麽白啊澤的,沒聽得清楚,倒是白旗曉得薑多壽是聞東未來爺丈人,拉著薑多壽說了好一通。


    薑多壽這才是恍然大悟:“九爺,就是白家老家主的義子?”


    “原來半仙您不曉得啊。”白旗摸頭,“所以小嫂子和九爺是怎麽在一起的?我還以為是您撮合的。”


    薑多壽和白旗齊齊看向聞東緊閉的房門,薑多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倆進去多久了?”


    白旗呐呐地道:“九爺,應該不會欺負小嫂子吧。”


    薑多壽皺起眉頭:“我是怕琰琰欺負了,哦不,得罪了九爺。”


    門開了。


    薑琰琰朝著聞東點頭:“一筆勾銷?”


    聞東應下:“永不再提。”


    薑多壽和白旗木楞看著,這倆人像是結下了什麽江湖契約,一個拱手一個點頭,來勁得很。


    薑琰琰手裏還握著那枚棺材釘,笑嘻嘻地朝著聞東說:“不過,你也說好了,為了讓我開心,我這棺材釘的鏈子?”


    聞東點頭:“曉得,我豁出這張老臉也會給你找個趁手的,精鋼造的。”


    這枚棺材釘,是薑多壽在長沙潯龍河村親自交給薑琰琰的。


    薑琰琰擅舞短刀,使長索,都是靈巧的物件,要對付貓妖,也得那些鎮得住的法寶。


    棺材釘在風水上又叫“鎮魂釘”,一棺七個,釘進魂安,薑多壽私藏的這枚,是從一個千年墓葬上拔下來的。


    一千年,按理鐵都化成泥了,但是這一枚,取自養屍地的墓葬,是層層棺槨裏最裏頭的那一枚,薑多壽說,取出來的時候,還發著光,鋥亮鋥亮的,這放了幾年,反倒是沒了當年的光彩,這玩意,得沾著一點兒人氣,沾著人氣了,又是一枚鎮魂的好物。


    既要沾著人氣,薑琰琰可就費起心思來了,睡覺都是抱著這枚棺材釘睡的,也不避諱。


    不過這棺釘索,得有根索才行。


    為了最大限度地壓製貓妖,薑多壽想了個法子,串了一串銅錢,用紅線相連,都是鎮魂的家夥,可薑琰琰沒用幾天,就給弄斷了。


    尋思了一會兒,這玩意雖然克製貓妖,可易斷,對付些小鬼還行,屆時薑琰琰和貓妖在神識裏一鬥起來,誰曉得會打成個什麽樣子。


    故而,薑多壽又是臨時給薑琰琰換了一條鐵鏈子,斷倒是不會斷,就是不大趁手,薑琰琰想著,昆明是大城市,來了再換,也不遲。


    如今倒好,聞東豁出麵子幫她找,她倒是省心了。


    薑琰琰回了屋子,喬美虹收拾得差不多了,腰上重新換上了兩柄桃木刀鞘,彎刀入鞘,往腰上一束,整個人看起來幹練又精神。


    曉得薑琰琰去了聞東的屋子,喬美虹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九爺和你說什麽了?是淩家有動靜了?還是貓妖有消息了?”


    “說了些我早就知道的話唄。”薑琰琰用絹布細細擦著手裏的棺材釘,“就是你之前和我說的,他和一姑娘定過婚約的事兒。”


    喬美虹小心試探:“九爺的意思是?”


    “向我報備一下。”薑琰琰擦得專心,“怕我生氣。”


    “那你生氣了沒?”


    “自然是生氣了的。”薑琰琰捏著棺材釘的釘頭,一枚棺材釘,一尺二寸長,四棱鋒利,尖頭似刃,可連索甩出先聲奪人,也可手握近戰抗敵,薑琰琰缺一根好索。


    “他這個人啊,挺好麵子的,我找索找得這麽焦急,他也不說幫我問問,讓他以為我生氣了也挺好的,至少,我這根索是有著落了?”


    喬美虹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你這麽騙九爺,不大好吧。”


    “這怎麽能叫騙呢?”薑琰琰說,“按理,我是應該生氣,也可以生氣的對不對,但是我大度,我大度沒生氣,這本該就是有獎勵的,這鋼索就當是獎勵了。”


    “退一步講,我要這鋼索,也是為了對付貓妖,對付貓妖,也是為了對付龍家,對付龍家,也是為了聞東呀,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他,他會理解的。”


    薑琰琰說完,回眸盯著喬美虹,皮笑肉不笑:“怎麽?你是想要告訴他我騙了他嗎?”


    喬美虹低頭束緊腰帶:“我沒這麽無聊。”


    “你告訴他也無妨。”薑琰琰轉頭繼續擦棺材釘,“反正他什麽都曉得。”薑琰琰擦得心滿意足了,把棺材釘貼在枕頭邊上放好,回頭看著喬美虹。


    喬美虹的臉頰不知什麽時候微微發紅。


    “聞東看人很準的,他知道誰偷偷打著他的主意,也知道誰是真心對他好,他不說,是在給彼此麵子,他若是說了,就連陌生人都做不成了。”


    這話像是感慨,又像是專門對著喬美虹說的。


    在喬美虹的情不知所起的時候,薑琰琰先出手說清楚了,免得她自個兒一往情深了。


    “當然。”薑琰琰笑,“若是有人要堅持,也不是我管得到的,就像華山雖是天險,但又沒上鎖,誰都可以去爬。”


    喬美虹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深呼了一口氣,隻說:“屋裏好悶,我出去透氣。”


    ***


    傍晚聞東也沒出來吃飯,一個人悶在房裏修養運氣。


    阿毳也不敢去催,薑琰琰現在是牙好胃口好,特意給聞東留了一大碗青菜,送到聞東門口,喚了一聲,裏頭也沒人應。


    薑多壽剛好吃完出來,和薑琰琰打了個照麵。


    薑琰琰朝著聞東的門板努嘴示意,悄聲問薑多壽:“第一次見的時候,都快被打成原形了,也沒見得這麽虛弱,連飯都不吃了。”


    薑多壽斜著眼睛看著自家傻孫女:“你以為,救你一命很簡單嗎?”


    薑琰琰不說話了,隻聽到薑多壽的聲音悶得像是大銅鍾,嗡嗡作響。


    “就不說我當年如何保你的性命了,就拿這次貓妖複生打比方,龍家費了多少力氣,七個封魂罐,每個封魂罐三十六道結界,龍家若想快速破了結界,必然要見血。”


    “龍家狠辣,我隻怕,每道結界都是用了活人去強破的,湊齊了七枚鈴鐺,還得注魂,那姓孟的是道法不高,可肖洛明手法高端,多少做過些陣法和法器幫他。”


    “龍家付出這麽多,你看貓妖如今的處境如何?她與你同時複生,你能跑能跳能吃能鬧,她一具焦幹的肉身尚未恢複元氣,好吧,我曉得你又會說,這焦屍是因為孟天罡胡來,拖累了貓妖。”


    “可你再看人家其他方麵呢?比之於你,人家魂身都尚未融好,她當著淩保國的姨太表麵風光,背地裏不知要付出多少強撐。”


    “爺爺不是同情貓妖,也不是說你不如她,隻是想提醒你……。”


    薑多壽挪眼看向聞東靜幽幽的房門:“有些東西,可以去計較,你喜歡和老曹算賬,我由著你,畢竟錢這件事,我雖不看重,可一筆歸一筆,這是可以算清的。”


    “可丫頭,有些事兒,是算不清的,你也活這麽長時間了,也曉得,活得明白不代表活得好,你凡事都要有來有往,時時都講究一個不虧欠,喜歡你的人,可能讚你一句女俠,你也愛聽。”


    薑多壽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薑琰琰:“可有些真心疼愛你的人呢?他們會擔心,擔心他們付出太多,讓你曉得了,以你這樣的性子,巴不得拿命去還,他哪裏舍得呢?所以……隻能瞞著。”


    薑琰琰隻覺得脖子僵,手僵,腳趾頭僵,身上的一切都是冰冷又僵硬的,她不說話,薑多壽也曉得她在想事兒呢。


    薑多壽伸了個懶腰,一邊朝自己屋子裏走,一邊散漫說話:“誒,眯一會兒,晚上九點還得起床去幹活呢,這逆天改命的事兒幹多了,就是容易累,還容易招反噬,有個貼心人能說說話多好誒。”


    作者有話要說:  很好,有一個秘密所有人都知道,隻有薑琰琰和聞東不知道了


    第83章


    八月十五,晚九點。


    淩宅。


    淩保國等嚴儷華足足等到了八點多, 在華豐茶樓辭別後, 淩保國匆匆買了點廣式月餅,妻子陳沅君是廣東人, 當年遠嫁過來,也是不容易, 本還想去月中桂買些糕點的, 結果熱門的幾類早早都被人買走了。


    淩保國掂量著手裏的月餅盒子,想來也差不多了,多年的夫妻, 買多了倒是顯得唐突了。


    之前為了娶嚴儷華進門的事兒, 淩保國和妻子陳沅君鬧得很不愉快,連續十天,淩保國都是住在嚴儷華的宅子裏的。


    嚴儷華說是姨太, 出身不好, 可瞧著手頭裏也是有些銀錢,自己租了個不錯的宅子, 有院子有廚房,南北通透,闊大的院子, 也就嚴儷華和弟弟兩個人住, 有時候淩保國都覺得,太豪氣了些。


    還是手下的徒弟提醒了一句,說這姨太太生得這麽漂亮, 言行舉止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說是從東邊逃難來的,可誰曉得,是不是哪戶人家的千金?


    千金這倆字,小徒弟說得瘮虛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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