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宜監獄的會客室很小,四壁全是白牆,屋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張長桌和幾張硬木椅子。詹妮弗坐在椅子上,等著。門開了,斯蒂芬-比喬克在一個穿製服的衛兵押送下走了進來。詹妮弗抬起了頭。


    比喬克三十多歲,高挑個兒,雙眼凸出,臉繃得緊緊的。他患有甲狀腺機能亢進症,詹妮弗想。她又看見他頰上和額上青一塊紫一塊,顯然是被打傷的。他在詹妮弗對麵坐了下來。


    “我叫詹妮弗-帕克,你的律師。我正在設法把你弄出去。”


    他看了看她,說:“你最好辦得快一些。”


    這話可以看成是威脅,也可以看成是懇求。詹妮弗想起了邁克爾的話:“我要你在他招供前將他保釋出來。”


    “他們待你還好嗎?”


    他朝站在門邊的衛兵偷偷地看了一眼。“嗯,還可以。”


    “我已申請將你保釋。”


    “可能性大嗎?”比喬克無法掩飾渴望出獄的心情。


    “我想可能性很大,至多需要兩三天時問。”


    “我必須離開這裏。”


    詹妮弗站起身來:“我不久就來看你。”


    “謝謝。”斯蒂芬說,說罷伸出手來。


    衛兵厲聲地說:“不行。”


    他倆同時轉過身來。


    “不許接觸。”


    斯蒂芬-比喬克看了詹妮弗一眼,聲音嘶啞地說:“快點!”


    當詹妮弗回到飯店時,有人遞了一張字條給她。那是陶警官打來的電話記錄。她還沒讀完字條,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是陶警官打來的。


    “帕克小姐,手續還要等些時候才能辦妥,我想你該希望在我們這個城市裏各處走一走吧?”


    詹妮弗開始想謝絕這一邀請,繼而一想,在把比喬克安全送上飛機離開這兒以前,她確實無事可做。在事情辦妥之前不得罪陶警官是至關重要的。


    詹妮弗說:“謝謝你,我很願意。”


    他們在坎巴契停車吃中飯,然後向農村駛去。汽車沿著武吉蒂馬公路朝北向馬來西亞駛去,一路上經過許多吸引人的小村莊。飲食攤和各種店鋪到處可見。當地居民穿著講究,顯得生活富裕。詹妮弗和陶警官在克朗基公墓和死難將士紀念碑前停了下來。兩人走上台階,穿過洞開著的藍色大門,隻見門前是一塊碩大的大理石十字架,後麵豎著一根巨大的石柱。整個墓地就是一片白色十字架的海洋。


    “戰爭給我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陶警官說,“幾乎每家每戶都失去了親人和朋友。”


    詹妮弗沒有吱聲。她腦海裏閃過了桑茲點的那座墳墓。她不讓自己去回憶那埋在小土堆下麵的親人。


    曼哈頓區赫德森大街的警察情報部內正在舉行執行機構的會議。擁擠不堪的大廳裏一派喜氣洋洋。在座的許多人起初都以玩世不恭的態度來參加最近這次調查活動,因為在這以前他們已經不止一次經曆過類似的情況。他們曾收集過無數指控暴徒、殺人者、敲詐者的材料,然而那些薪俸高得驚人的律師總能使罪犯得以開脫。但這次可不一樣了,他們手頭掌握著黑手黨軍師托馬斯-柯爾法克斯提供的證據。沒有人能夠駁倒他。三十五年以來,他一直是那批匪徒的中心人物。他將在法庭作證,提供作案的人名、日期、事實以及各種數字。現在,綠燈已經開放,執法者們可以出擊了。


    亞當曾經比在座的任何人更堅決地致力於促使這個時刻的到來,因為它會像一架凱旋的馬車,載著他駛往白宮。如今這一時刻已近在咫尺,而馬車卻化成了灰燼。亞當麵前放著特別大陪審團的起訴名單,名單上的第四個人就是詹妮弗-帕克,她的罪名是:殺人和進行陰謀活動,觸犯了六條聯邦法律。


    亞當-沃納環視了會議廳一周,好不容易才開了腔:“我向你們——你們每個人道賀。”


    他想再說些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他精神上痛苦不堪,身體竟也不舒服起來。


    西班牙人說的不錯。邁克爾-莫雷蒂想,複仇這盆菜最適宜吃冷的。詹妮弗-帕克所以還活在人世的唯一原因,是因為他目前還無法把她抓到手,但她不久就要回來了。在這段時間裏,他邁克爾倒要好好地考慮處置她的方法。她徹徹底底地背叛了他。為此,他要好好給她點顏色瞧瞧。


    在新加坡,詹妮弗再三地試圖與邁克爾通話。


    “對不起,”交換台的話務員告訴她,“通往美國的線路沒空。”


    “請你再試一下,好嗎?”


    “當然可以,帕克小姐。”話務員抬頭望望守在交換台邊上的人,那人朝她狡黠地一笑。


    在他設在鬧市的辦公室裏,羅伯特-迪-西爾瓦看著剛剛送來的一張逮捕證。上麵的名字是詹妮弗。


    “我到底抓住了她,”他想。他感到說不出的高興。


    電話接線員通知說:“陶警官來看你。在休息廳。”


    詹妮弗不覺一驚,她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來。他一定帶來了有關斯蒂芬-比喬克的消息。


    詹妮弗乘電梯下了樓,來到休息廳。


    “原諒我沒給你打電話,”陶警官抱歉地說,“我想最好還是親自跟你談談。”


    “有什麽消息?”


    “我們上車談吧。我想讓你看些東西。”


    汽車沿著尤祖康路行駛。


    “出了什麽事?”詹妮弗問。


    “沒有出什麽事。保釋定在後天。”


    那他帶我往哪裏去呢?詹妮弗想。


    轎車剛駛過賈蘭瓜特巴路上的建築群,司機刹住了車。


    陶警官轉身對詹妮弗說:“我相信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什麽東西?”


    “來,你一會兒就能看見。”


    建築物內部非常陳舊,一副破爛不堪的樣子。但給人印象最深的是那裏麵的氣味,這氣味讓人聞了感到像是來到了一個原始荒蠻的地方,卻又混雜著麝香味。詹妮弗這輩子還沒聞到過這種怪味兒。


    一個年輕女郎匆匆走來,問道:“要個陪同嗎?我……”


    陶警官揮手叫她走開。“我們不需要你。”


    他挽著詹妮弗的胳膊,和她一起走到外邊。這兒有六隻巨大的凹槽,裏麵傳來陣陣奇怪的滑行聲。詹妮弗和陶警官來到第一個圍欄前。這裏的一塊木牌上寫著:勿伸手入池,危險。詹妮弗朝下一看,裏麵滿是鱷魚,約有數十條之多,全都在不停地爬動著。一會兒這條鑽到那條的腹下,一會兒那條爬到這條的背上。


    詹妮弗不由得一顫。“這是什麽?”


    “鱷魚場。”


    他看看下麵的鱷魚,說道:“等它們長到三歲到六歲時,人們就把它們的皮剝下來,拿去做錢包、皮帶和皮鞋。現在,你看見大多數鱷魚的嘴都張著,這是它們休息時慣有的姿勢。要是它們閉上嘴,人們就必須小心了。”


    他們走到一隻養有兩條大鱷魚的凹槽旁。


    “這兩條鱷魚已經十五歲了。它們隻用於繁衍後代。”


    詹妮弗渾身一顫。“哦,它們都長得這麽醜,我真不知道它們怎麽竟能彼此生活在一起。”


    陶警官說:“的確很難相處。事實上,它們交配的次數並不多。”


    “遠古動物。”


    “一點不錯。這類動物生活在世上已經好幾百萬年了,可它們的全部器官還和創世時一模一樣。”


    詹妮弗不知他為什麽將自己帶到這兒來。如果陶警官以為她會對這些可憎可怕的動物感興趣的話,那他是大錯特錯了。


    “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詹妮弗問。


    “等一會兒。”警官說,一麵抬頭朝在裏麵遇到過的一位姑娘望去。那姑娘端著盤子向第一隻凹槽走去。


    “今天是喂食的日子。”警官說,“看。”


    他和詹妮弗走向第一隻凹槽。“他們三天一次用魚和豬肺喂它們。”


    姑娘開始朝槽裏扔食物,倏地,底下翻江倒海似的亂了起來。那些鱷魚爭先恐後地朝著剛扔下的、鮮血淋漓的食物猛撲過去,用利齒將魚肉和豬肺撕成碎片。詹妮弗看到兩條鱷魚同時撲向一塊肉。頃刻間,它倆各自撲向對方,又撕又咬,直打得槽內濺滿鮮血。一條鱷魚被打得眼珠脫出眼眶,但它的牙齒卻死死咬住對方的下顎。血嘩嘩地湧了出來,越流越多,把水都染紅了。這時,其它鱷魚也加入了這場生死搏鬥,殘酷地撕咬起這兩條受傷的同類來。兩條可憐的鱷魚被撕開了頭皮,接著整張皮全被剝了下來,最後被自己的同伴活活地吞吃了。


    詹妮弗感到頭暈目眩。“讓我們離開這兒吧。”


    陶警官用手按住她的胳膊。“再過一會。”


    他站在那裏看了一會,然後領著詹妮弗走了。


    那天晚上,詹妮弗夢見了鱷魚互相廝殺的慘景,那兩條鱷魚突然變成了亞當和邁克爾,詹妮弗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她瑟瑟地抖著,再也無法入睡。


    大搜捕開始了。聯邦及地方執法機構統一部署,在十二個州和其他六個國家同時下手。


    在俄亥俄州,一位參議員在向某婦女組織做政治上的誠實問題的講演時被捕。


    在新奧爾良州,一家非法的全國性賽馬賭博組織遭查封。


    在阿姆斯特丹市,一個金剛石走私組織被查獲。


    在印第安納州格利市,一家銀行的經理因被控為黑手黨銷贓而遭逮捕。


    在堪薩斯市1,一家堆滿贓物的廉價商號受到了搜查。


    1美國堪薩斯州首府。


    在亞利桑那州非尼克斯市,一支負責取締賣淫、賭博的警察偵緝隊中有五六名偵探被逮捕。


    在那不勒斯市2,一家生產可卡因的工廠被封閉。


    2意大利海港。


    在底特律,一個全國範圍的汽車盜竊同被破獲。


    亞當-沃納由於無法與詹妮弗通話,徑直來到了她的事務所。


    辛茜婭立即認出了他。


    “對不起,沃納參議員,帕克小姐出國去了。”


    “去哪兒啦?”


    “新加坡的香格裏拉飯店。”


    亞當精神為之一振。他可以給她打個電話,警告她不要回來。


    當詹妮弗走出沐浴室時,一位飯店工作人員走了進來。


    “對不起,您今天什麽時候結帳?”


    “我今天不結帳,我要明天才走呢。”


    那人迷惑不解。“有人叫我把這套房準備好,給今晚來的客人用。”


    “誰讓你這麽幹的?”


    “經理。”


    樓下交換台來了個海外長途電話。值班的話務員換過了,守在她身邊的人也換了。


    她對話筒說:“是紐約市要詹妮弗-帕克小姐接電話嗎?”


    她看了看身邊的那個人,他搖了搖頭。


    “對不起,帕克小姐已經結完帳走了。”


    颶風般的搜捕繼續著。洪都拉斯、聖薩爾瓦多、土耳其、墨西哥都抓了人,其中包括賭場莊家,殺人犯,銀行搶劫犯和縱火犯。在勞德代爾堡,大西洋城以及棕櫚泉等地都采取了迅速而果斷的行動。


    大搜捕繼續著。


    在紐約,羅伯特-迪-西爾瓦密切地注視著大搜捕的進展情況。想到法網已經收攏,詹妮弗-帕克和邁克爾-莫雷蒂即將被捉拿歸案時,他的心不由得高興得直跳。


    純粹是由於碰巧,邁克爾-莫雷蒂漏網了。那天,正好是他嶽父逝世的周年忌日,他和羅莎到墓地向她父親致哀去了。


    他們剛離家五分鍾,一輛滿載聯邦調查局人員的車子就閃電般駛到了他們家門口。與此同時,另一車人飛也似地趕到了邁克爾的辦公室。當兩車人弄清兩個地方都沒有邁克爾-莫雷蒂以後,便分別在兩地守候。


    詹妮弗發現自己忘了給斯蒂芬-比喬克訂一張回美國的飛機票,便給新加坡航空公司打了個電話。


    “我是詹妮弗-帕克。我訂有你們明天上午飛往倫敦的i-12次班機機票。我想再訂一張票。”


    “好的,請稍待一會兒。”


    詹妮弗等著。幾分鍾以後,那頭傳來了聲音。“你是帕克嗎?”


    “是我。”


    “你訂的飛機票取消了,帕克小姐。”


    詹妮弗感到有些震驚。“取消了!誰取消的?”


    “不知道。我們的乘客名單上已把你的名字劃掉了。”


    “這一定是搞錯了。請把我的名字補上去。”


    “對不起,帕克小姐,i-12次班機的票已經全部訂完了。”


    陶警官該能處理好這類事,詹妮弗想。她已約好跟他一起吃晚飯,到時得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


    他早早地前來接她。


    詹妮弗同他講了旅館和飛機票的事。


    他聳聳肩。“這恐怕是工作效率低下造成的,要知道,我們在這方麵是出名的。這事就由我去處理吧。”


    “斯蒂芬-比喬克怎麽樣了?”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他明天上午就能放出來。”


    陶警官用中文對司機說了些什麽。汽車轉了個u形彎。


    “你還沒去過卡蘭路,你會發現那裏是十分有趣的。”


    車子向左一拐,駛進了拉紋德大街,走了一個街區後,又向右一拐,進了卡蘭路。這兒有花卉公司和棺材公司的巨大廣告牌。走了幾個街區後,車子又拐了個彎。


    “我們這是到哪兒啦?”


    陶警官轉向詹妮弗,平靜地說:“無名街。”


    車子開始慢慢地行駛。街道兩邊全是殯儀館,一排接一排。店主的名字有唐開生、金林諾、安永龍、高鬆等。前麵,正在舉行葬禮。送葬人一律穿著白衣。一支三樣樂器——大號、薩克斯管和銅鼓——組成的樂隊正奏著哀樂。一張台子上擺著屍體,四周圍著花圈。一幅死者的巨幅遺像掛在正前方的畫架上。送葬的人圍坐在一起,吃著點心。


    詹妮弗轉向陶警官,“這是什麽?”


    “停放死人的屋子,當地人稱為‘死屋’。”他抬頭看著詹妮弗,說:“死亡不過是人生的必然歸宿,不是嗎?”


    詹妮弗猛一抬頭,看到了他冷冰冰的眼睛,突然害怕起來。


    他們來到了金鳳飯店。坐定以後,詹妮弗才得到發問的機會。


    “陶警官,你把我帶到鱷魚場和死屋去,是出於某種原因吧?”


    他看著她,心平氣和地說:“當然。我想它們會使你感興趣的,因為你是為解救你的當事人比喬克先生而來的。帕克小姐,我們有許多青年人正在死神麵前掙紮,其原因正是由於毒品傳進了我國。我本想帶你去治療那些吸毒者的醫院看看,但我覺得應該讓你去看他們最後歸宿的地方,這樣也許會更好些。”


    “這一切和我毫無關係。”


    “那不過是你的想法而已。”他的聲音中先前那種友好的口吻完全消失了。


    詹妮弗也不客氣地說:“喂,陶警官,我相信一定有人花錢雇了你……”


    “要是誰想花錢收買我的話,那世上的錢全花上也不夠。”


    他站起身來,朝前麵什麽人點了點頭。詹妮弗轉過身去,隻見兩個穿灰製服的人正朝桌子走來。


    “你是詹妮弗-帕克小姐嗎?”


    “是的。”


    他們沒有必要出示自己的證件,詹妮弗在他們開口之前就知道他們是聯邦調查局的人。“我們是聯邦調查局的,我們有逮捕證和引渡證。我們將乘午夜的飛機送你回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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