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一眼顧清蕪,不由又暗暗泄氣,即便汪氏再怎麽勸說,一看那張臉,她那些說不出口的念頭就被澆滅了一大半。


    顧家的三個姑娘先一起去垂虹橋放燈,然後顧清蕪和蕭遠林去踏橋,顧清枚和顧清荷則讓霍嬤嬤帶著逛一逛,就得回家了。


    街上小販將花燈一一點亮,招攬客人,顧清枚道:“大姐姐,咱們自己做的花燈太少了,不如再買幾個,放著才有趣。”


    花燈點燃後,要從垂虹橋上扔到水中,有時候落水不穩,不是滅了就是翻覆,因此姑娘們都會多備一些。


    此地離垂虹橋也不遠了,馬車很快就不能前行。顧清蕪點了點頭,笑道:“好罷,隻是要抱著燈走上一段,你可莫要喊累。”


    三人下了馬車,各自挑了幾盞蓮燈,蕭遠林付了帳,將顧清蕪的燈都拿在手裏,先行幾步替她們開道。


    顧清枚和顧清荷的燈讓丫鬟抱著,看著蕭遠林高大挺拔的身影,顧清枚有些黯然,顧清荷倒沒想那麽多,對著顧清枚擠眉弄眼一番,又對顧清蕪悄聲笑道:“大姐姐,大姐夫一會兒是不是要帶你把十四座橋都走遍呀?”


    顧清蕪臉一紅,拿指頭在唇間比了比,隻是這會兒卻不好責備她。


    顧清荷捂嘴一笑,從袖子裏掏出一枚同心方勝交到顧清蕪手裏,道:“大姐姐,我和三姐姐放完燈就要回家去,你若是和蕭世子去了雙綺橋,幫我把這個掛在橋欄杆上罷。”


    腰中雙綺帶,夢為同心結。


    雙綺橋因這首詩,在七夕節是最受歡迎的地方,將同心結或是同心方勝掛在橋欄杆上祈求姻緣,聽說十分靈驗。


    顧清蕪接過同心方勝,道:“放心罷,一定替你掛的高高的。”


    到了垂虹橋,隻見人頭攢動,橋上擠滿了放蓮燈的女子,遠遠看去衣香鬢影,滿橋脂粉香氣直撲人麵。


    走到這裏,蕭遠林落後了兩步走在後麵,三個姑娘帶著丫鬟往橋麵最高處去。


    前頭人放完了燈,讓出位置,三個人便走到欄杆前,丫鬟們點好了燈,一盞盞遞到她們手上,隻見滿河蓮燈如星子墜落,浩浩蕩蕩的飄向下遊。不時能聽見旁邊女孩子們的笑鬧聲,不是歡呼燈扔的又遠又穩,就是懊惱燈滅了之類。


    人流湧動,不時有人撞在丫鬟身上,讓她們點燈也十分費力,蕭遠林上前一步,替她們擋住來往的人流,又護著火苗,把燈穩穩的遞到顧清蕪手裏。


    他和顧清蕪容貌出眾,又兼今日都穿了淺色衣裳,燈火耀映下,好似一對兒璧人。不單是顧清枚,連旁邊的陌生人也看的移不開眼睛,不自覺地讓開幾步,悄悄打量著,隻覺得怎麽也看不夠似的。


    橋下不遠處,永寧郡主捏緊了帕子望著橋上情形,心裏血氣翻騰,恨不得這橋立刻塌了,把這一幕永遠葬送了才好。


    白嬤嬤捏了捏她的手,道:“郡主,別急。”


    永寧郡主別開了臉,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的身後跟著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和一個麵色蠟黃的姑娘。


    白嬤嬤對著兩人道:“可看清楚了?記住了?”


    兩人點頭。


    白嬤嬤滿意道:“吩咐過的話我就不重複了,今日如何全看你們的了。王妃娘娘答應你們的事情,立馬就能兌現,但若是你們辦砸了事情,那可別怪娘娘手下無情。”


    兩個人一哆嗦,忙道:“絕不敢辜負娘娘。”


    橋上三位顧姑娘把燈放完了,霍嬤嬤拉過顧清荷的手,道:“老婆子帶著三姑娘和四姑娘去文昌大街走走,曉月,你跟好了姑娘。”


    曉月道:“嬤嬤放心。”又笑道,“還有蕭世子在呢。”


    霍嬤嬤嗔怪的看她一眼,跟顧清蕪和蕭遠林也囑咐了兩句小心,方帶著顧清枚和顧清荷走了。


    蕭遠林道:“咱們適才是從南岸上的橋,這會兒該往北岸去,隻是北岸不如南岸繁華,過了奉春樓,怕是沒有那麽多小吃,不如先去奉春樓買些果合子帶上,一會兒邊走邊吃?”


    顧清蕪笑道:“也好。”走十四橋耗費體力,帶些吃食也好。


    說罷便往奉春樓那邊走,曉月在後邊跟著,看不時有人撞到顧清蕪或是蕭遠林,撞了蕭遠林還好,對方吃痛,但是撞到顧清蕪,她站立不穩,有時候就會朝著蕭遠林那邊倒去,蕭遠林要替她擋開旁人,又要怕她撞疼,還要怕她尷尬,簡直比剛才護著三個姑娘還要手忙腳亂。


    她偷笑著跟著後麵,想著回去學給曉雯聽,讓她也樂一樂才好。


    等到了奉春樓,裏麵坐滿了人,蕭遠林帶著顧清蕪尋了個角落站好,然後道:“你在這裏等我罷,我去買。”


    顧清蕪道:“那你快去快回。”


    蕭遠林一笑,大步去了。


    她和曉月立在那裏,看著蕭遠林進了奉春樓,不多時便提著一個油紙包出來,老遠的就見他衝著這邊笑。


    那一瞬,顧清蕪覺得自己仿佛是看見了年少時的蕭遠林,那個騎在馬背上冷峻悲愴的少年,也許笑起來就是這樣,讓人的心都為他化開了。


    她的心突然快速的跳了起來,隻覺得麵上燙的灼人,似乎入夏後的暑熱也比不過這一刻。


    蕭遠林走到麵前把油紙包打開,笑道:“果盒子早就賣完了,隻買到了幾樣點心,不知道好不好,你嚐嚐。”


    顧清蕪伸手取了一個放進嘴裏,隻覺得甜的發膩。


    蕭遠林也嚐了一個,笑道:“不錯。”


    她驚訝的睜大眼看他,蕭遠林的神情不似作偽,似乎真的覺得這甜膩的點心好吃。


    “哎,忘記買點梅子飲了。”他說著轉身又要回去買。


    顧清蕪探手拉住他的衣角,低聲道:“還是別去了,一會兒該走不完十四座橋了。”


    蕭遠林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好罷,先去踏橋,待會兒要是渴了,記得跟我說。”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嘴角的笑卻怎麽也消不下去。


    走過了垂虹橋,下一座是望極橋。


    望極橋因為下有沙洲,水流湍急,蕭遠林便護著顧清蕪盡量走在中間。眼見就要下橋時,卻聽前麵傳來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哭喊聲,橋上的人都踮起腳往前看,有反向走過來的人道:“哎呀,是個可憐的姑娘,錢袋子掉進水裏了,說是給母親看病的錢。”


    蕭遠林讓顧清蕪跟緊些,別被人流衝散了。


    又往前幾步,隻見一個女子正扒在橋欄上哭喊,一個老嬤嬤正在旁邊勸她,而旁邊的地上攤坐著一個華服女子,正指著那個姑娘說:“你快別哭了,我帶你回王府去,你丟了多少錢我補給你就是了。你看你把我撞成這樣,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顧清蕪再一看,這癱坐在地的竟然是永寧郡主。


    她趕忙走上前去,扶著她問道:“這是怎麽了?郡主可受傷了?”


    永寧郡主見到她,仿佛是見了救星一般,趕忙攀住她的胳膊,道:“顧姐姐,太好了,遇著你了,要不我真不知道怎麽辦了。”


    一抬頭,似乎才發現蕭遠林一般,又驚喜的喊道:“蕭哥哥你也在?”


    蕭遠林也走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


    永寧郡主指著自己腳腕,哭喪著臉道:“這裏人多,那個姑娘撞了我一下,我沒站穩崴了腳摔倒在地,結果她又被我碰了一下磕在欄杆上,手裏的錢袋子沒拿穩,掉進水裏了。”


    白嬤嬤拉著那個姑娘,看見蕭遠林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道:“世子爺快來幫我拉著她,這姑娘想不開,要跳水去撈她的錢袋子,怎麽勸都不聽。”


    蕭遠林過去拉了一把,他力氣大,那個姑娘被他拉起了身,仍往橋欄上撲:“別拉我,這錢是我給母親看病的錢,丟了我的母親就活不了了。”


    永寧郡主在地上喊道:“我都說了,丟了多少錢我補給你就是了,何必要死要活的呀。”


    那姑娘似乎才聽見這話,轉過滿是淚痕的臉,看著永寧郡主,道:“真的嗎?是我自己沒拿穩掉進水裏的,你能補給我?”


    永寧郡主道:“我騙你做什麽,我堂堂一個郡主,說話算話。不信你問他,還有她,他們都認得我的!”


    姑娘轉過頭,目光在蕭遠林和顧清蕪身上身上來回打量,忽然問道:“公子,您是不是姓蕭?”


    蕭遠林道:“你認得我?”


    她的眼神一亮,道:“我是韋四娘呀,我父親是蕭國公軍前的前鋒哨將韋勇啊!您還記得嗎?以前在玉良山,你和平野將軍,還有繡姐姐一起,我常給繡姐姐洗衣裳來著。”


    蕭遠林的眸子黯了一下,他扯出一個極難看的微笑,道:“我想起來了。”


    韋四娘又喜又悲,她笑著拉住蕭遠林,道:“太好了,沒想到還能看見您,蕭夫人可好?她待我可好了,冬天老給我送手脂用,還教我梳頭。”雖是笑著說的,可是眼淚卻止不住的淌。


    永寧郡主借著顧清蕪的力,站起身來,道:“也別在這裏敘舊了,咱們找個地方說話罷。”


    說著就要走,可是略一動,又立馬哎呦大叫一聲,蹲在地上,道:“不行,我的腳好痛。”她臉色煞白,疼的汗都下來了,瞧著幾乎要暈過去一般。


    顧清蕪抱著她不讓她跌倒,問道:“郡主的下人呢?可在附近?我讓曉月去叫他們過來。”


    白嬤嬤也過來扶著永寧郡主,焦急道:“郡主淘氣,甩脫了侍衛說要上橋上看燈,這會兒哪裏還能尋得到人?”


    顧清蕪道:“那讓曉月去雇個車來,郡主得馬上讓大夫瞧瞧,萬一傷了筋骨怎麽辦?”


    白嬤嬤滿麵焦慮,對著蕭遠林一福,懇求道:“蕭世子,老婆子一人帶著郡主,萬一遇到歹人,恐怕不測,還請您幫個忙,送我和郡主回去。”


    蕭遠林還來不及說話,韋四娘道:“你們走了,我可怎麽辦?我娘還等著我拿錢去抓藥呢。”


    白嬤嬤道:“我們是平王府的,你回頭打聽了到王府去拿錢就是了,你看你把郡主撞成這樣,怎麽還在這裏夾纏不清。”


    蕭遠林看著眼前這幾人的樣子,看來是不能繼續和顧清蕪踏橋了,他歉意的對著顧清蕪道:“我去雇車護送永寧郡主回去,你就在這裏等著,我路過鳴雪樓讓顧府的人過來接你。”


    顧清蕪不知為何心裏亂亂的,但眼前情形不能袖手不管,隻得點頭道:“好,我在這裏等著就是,有曉月陪我,不礙事兒的。你快送郡主回府。”


    韋四娘見狀也對蕭遠林道:“那我先回去看看我娘,然後我再去找您。”


    議定了,蕭遠林和白嬤嬤攙扶著永寧郡主去雇馬車,而顧清蕪和曉月則下了橋,找了個石燈籠立在旁邊,等著顧府的馬車。


    曉月扶著顧清蕪,歎道:“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今日踏橋這樣止於一半,這……”


    這不是什麽好兆頭,但是曉月沒有說出來。


    蕭遠林幾人的身影很快隱沒在人群裏,顧清蕪轉頭看看滿河漂漂悠悠的蓮燈,仿佛天上銀河傾瀉於人間,橋上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不時傳來。


    她的眸子黯了一下,道:“人總會有遺憾罷。”


    曉月忙安慰道:“哎,今日之事算是意外,明年再和蕭世子來罷,明年說不定他就是蕭國公啦,到時候姑娘你說不定……”


    “什麽遺憾?”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見石燈籠一側有人走近問道。


    顧清蕪轉過頭,隻見一雙十分好看且熟悉的眉眼正含著笑望著她,那眸子如星辰入海,她瞪大了眼睛,腦海裏霎那一片空白,竟然是趙熙和常樂兩人。


    趙熙身著常服,像個俊俏的書生,而常樂,作個小廝打扮,含笑站在一旁。


    適才被留在這裏,看著眾人熙熙攘攘,每個人都有伴兒,每個人都隻道下一步要去踏哪座橋,唯獨她仿佛被人遺忘在喧鬧的間隙裏。


    而就在下一瞬,喧鬧中又有人停下步子,問她有何遺憾。


    趙熙看她發愣,也不生氣,耐心地看了她一會兒,常樂問道:“顧大姑娘是出來放蓮燈嗎?”


    顧清蕪這才想起需要行禮,剛剛微微福身,趙熙便抬手止住她,道:“我是微服出來,莫要引旁人注意。”


    第29章


    趙熙和譚太妃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譚太妃的眼睛在含笑的時候總讓她覺得極暖。而這兩三個月未見,他似乎和此前有些不同,顧清蕪說不上來哪裏不一樣,看她的眼神,與那日在藏書閣或是牡丹宴,都不同。


    常樂在一旁悄聲補了一句:“稱譚公子便可,皇上微服出來,一向是用這個化姓。”


    顧清蕪微微頷首道:“是,見過譚公子。”算作是打了招呼。


    趙熙看她這般拘謹,正想就此道別。常樂卻又再次問了一遍:“顧姑娘可是要去放蓮燈?”


    顧清蕪道:“適才和家裏姐妹已經放過了。這會兒正等著家裏馬車來接,這就要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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