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恩不理會旁人的眼光,急忙去追瑞琦。瑞琦一手提著購物籃,一手使力地拖著泰森,逃避楠恩,往大街走去。但是楠恩不能讓瑞琦未聽解釋便含怒而走。


    他幾個大步就趕上她,並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前進。她轉過身,從她以藍色緞帶為飾的時髦草帽底下怒目瞪視他。


    "放開我!"她命令式的說。


    "嗨,楠恩。"泰森快樂地打著招呼。


    "嗨,泰森。"楠恩全神注意著瑞琦。"你為何那麽激動呢?"


    她垂眼瞥向他的手指,他的手因抓著她的手臂用力過猛令她灰色上衣的袖子都皺了。她冰冷的目光令他無法動彈。"放開我。"


    "你要先聽我的解釋。"


    他們就站在柯家雜貨店門前的路中央,兩旁行人熙來攘往,從瑞琦的肩膀上望過去,楠恩瞥見柯米莉正由櫥窗後窺視他們,即使她裝作是去拿口香糖罐。


    "我有不聽的選擇嗎?"


    楠恩鬆開她的手臂。"瑞琦,我確實是偶然在街上撞上那個老酒鬼。我覺得自己不該推倒他,所以才請他喝酒,如此而已。"


    "早上十一點就喝威士忌?我從你的呼吸就聞得出酒味。"她感到震驚又惡心,避開他的目光望向別處,腳尖憤怒地點著。


    泰森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兩人之間,抬頭望望楠恩,又看看他母親。楠恩低頭看他,他翻轉眼珠聳聳肩,默默地表示同情。


    "你不能總是像老師那樣斥責我。"楠恩的提醒略顯多餘,他的聲音低到隻有她才能夠聽見。


    瑞琦不予理會,舉步開始離開。


    她才走了幾步就又被他突然抓住。瑞琦的購物籃掉在人行道上,楠恩去替她拾回時,心裏希望她不要再為他的阻擋去路而爭吵,以免再產生尷尬的場麵。


    "我為那句話向你道歉。"他說,把籃子交還給她。


    "你本來就應該道歉。"她從他的手中拿回籃子,雙手交疊在胸前。


    "他是認真的在道歉,媽媽。"泰森插話,悄悄地去握住楠恩的手。


    楠恩閉上眼睛,從一數到五,深深地吸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生活逐漸失控,先是柏特,現在則是瑞琦。炎熱的午後令人汗流浹背。馬匹與馬車川流不息經過主街,在熱氣中揚起重重灰法。他想要離開這個城鎮,暫時拋開那些窺伺的眼光,瑞琦應該也需要紓解情緒。


    "我們去騎馬好嗎?"他提議,急於離開市街。"我們可以找一條小溪玩水,或坐在樹蔭下乘涼。"他望向瑞琦憤怒的目光。"大家都冷靜下來。"


    "答應吧,媽媽!"泰森興奮的跳躍。


    "我不能去,"瑞琦低吼一聲,鼓起勇氣向四周圍瞄一下。"我下午還有事,我答應黛芬——"


    "我可以去。"泰森對楠恩確定地說。


    "不行,你不能去。"瑞琦說。


    楠恩察覺到她愈來愈困窘,很明顯的,他們已經成為大家注目的焦點。他看得出瑞琦不會答應去騎馬兜風,現在最聰明的辦法就是快將他們帶離街上。


    "那麽,你去辦你的事,我帶泰森去騎馬,好嗎?我會準時送他回家吃晚餐。"


    瑞琦環顧四周再望著泰森。她拉好頭上的草帽、移動一下手上的購物籃。


    當她拭去泰森額頭上的汗,並將覆蓋在他臉上的散發往後拂順時,男孩抬頭望著她,亮晶晶的眼中洋溢著渴望,使她明白她無法與他們兩人對抗,於是緩緩地點頭同意,令楠恩有些意外。


    "去騎騎馬也許對他有益。"她讓步妥協道。


    "你也很有好處,與我們一起去吧!"


    她無奈地看著他搖搖頭。"我不能去,楠恩,我們已經製造太多話題了,我去辦自己的事,稍後再見。"


    "我們走吧,楠恩。"泰森拉著他的手。


    "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楠恩問。


    她微笑搖頭,彎身親吻泰森的臉頰。"要當心啊!"


    "噢,好的,媽媽。"他蹙眉並在親吻的地方拭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親熱令他感到困窘。


    "等會兒見,"楠恩保證地說。"別為泰森擔心。"


    楠恩望著她抬頭挺胸、準備打仗似的進入柯家雜貨店,瞬即消失於陰暗中。


    "我們去哪裏?"當他們手牽手沿木板人行道而去時,泰森問。


    "先去牽我的馬,再去我小時候常去的一個隱密的水池。"


    "跟我一樣小的時候嗎?"


    楠恩低頭望著身旁的男孩。泰森眼中充滿對英雄的崇拜,令楠恩覺得負擔沉重。當他必須離去時怎麽辦?


    "我小時候並不像你這麽乖。"


    "真的嗎?"泰森微笑說。


    如果他曾經是乖孩子,楠恩也已經記不清楚那麽遙遠的事。"真的。"


    楠恩牽回"盾牌",替泰森脫去外套、解開領口與袖巾,卷起男孩的衣袖。他們騎上馬後,楠恩輕觸"盾牌"促它上路,往郊外的方向去。楠恩將馬引入一條巷子,在酒館的後門拉住馬匹下地。


    "你能替我拉住馬嗎?"他問泰森。


    "當然可以。"男孩的語氣比表情更肯定,並以纖細的腿壓向馬身。楠恩鑽進後門,一引起艾琳的注意,便退回外麵等她來。泰森抓住韁繩,一麵跟楠恩閑聊酷熱的天氣,並告訴楠恩他還不會遊泳,但是他很快會學會。


    艾琳終於溜到外麵。她一身眩麗藍黑色的緊身束裝與黑色網狀的絲襪,襯著蒼白的皮膚在陽光下愈顯俗麗。她的胸部幾乎完全暴露。泰森看到她的出現頓時安靜無聲,卻毫無羞怯地盯著她。


    "楠恩,"她好奇地看一下泰森。"看來你撿到一些多餘的行李。"


    "不是永久性的。"楠恩此語一出,感到有如背叛了男孩。


    "我會暫時待在-終點牧場-,如果你需要找我,工頭會傳話給我。"


    "你要多留意你的舅舅,也許會查出一些線索。"


    楠恩搖搖頭。"我舅舅沒有犯罪,雖然那僅是我憑直覺的判斷,你說呢?"


    她聳聳肩。"世上沒有鐵定的事。憑他過去的記錄,他的旅行與似乎無盡的錢財來源,偵探社認為憑這些證據就已經足夠,但是他們還要更多。他很少進城。祝你好運啦,謝謝你來告訴我你會在何處。我該回去了。"


    她看看巷子之後,急欲返回裏麵。她打開門時,音樂、笑聲、雪茄惡臭的氣味一泄而出。她進去後悄悄地把門著,吵雜聲也同時戛然而止。


    泰森吹出一聲破破的口哨。"哇,她的胸脯真大啊!"


    楠恩對男孩的觀察不禁失聲大笑。他緊緊抱住泰森,才策馬小跑而去。


    "孩子,抓緊,我們要去遊泳。"


    五個半小時後,瑞琦站在後門,以憤怒的眼光盯著楠恩。泰森看來很疲倦,但是神情愉快,頭發仍然潮濕,臉頰被太陽曬得通紅。他仰臉朝著楠恩微笑,有若對著一個神,而非一名槍手。當她凝視兒子仰望的臉時,她明白自己正以兒子的心去玩一場危險的遊戲。


    "進來,泰森。黛芬已把晚餐準備好了。"


    "楠恩可以留下來嗎?"


    楠恩難以相信她仍在為他於早晨十一點喝一、兩杯酒而生氣,或許是她心情不佳吧。


    "我不能留下,"楠恩自找台階。"我必須在天黑之前趕回牧場。"


    感覺到他了解她的情緒而製造借口令瑞琦略感寬慰。她覺得自己好虛偽,既想要他留下來,又知道最好不要。他太有吸引力,卻非自己的良伴。她氣楠恩成為槍手,也氣自己那麽渴望想要接近他。


    "看來你的怒氣尚未全消。"


    "我有比較多方麵需考慮。"她告訴他。


    "我希望你也會想到我。"


    "才不會。"她回答得未免過急。


    其實是想的太多,這也是她的困擾。想到昨晚的他如何令她心動,她幾乎在他的懷抱中神魂顛倒,現在回想起來,可能會發生的結果才更令她驚嚇。


    那天下午,當她去辦事時,所到之處都被迫忍受冷眼斜視與閑言閑語。在楠恩的擁抱中所經曆的熱情,一跟真實生活中的他與他的名聲比較,便顯得微不足道了。她甚至會思考,她是否在利用他來激怒麥氏家族,利用他來重建自己的獨立。


    "我們明天再見。"他伸手想去觸撫她的臉頰。


    瑞琦僵硬的態度令他將手縮回。


    "我不認為那是個好主意。"


    從他冷漠的反應,她看得出她的話令他不悅。


    "好吧,那麽我改天再來。"


    她還來不及說不可以,他已經走開了。他跨上馬鞍、頭也不回就策馬離去,顯然是生氣了。


    "你為何不留楠恩吃晚餐?"當天晚上,瑞琦坐在泰森的床邊念故事時,泰森問。


    "甘先生是個很忙的人。"瑞琦拉攏睡袍的衣領,將原本靠著櫻桃木床頭板躺著的枕頭弄膨鬆,他喜歡的故事書擱在她的腿上。


    "他說我們可以隻叫他楠恩,還說有一天我會成為遊泳健將。"


    "他告訴我,你們隻是去玩水,而不是遊泳。"


    泰森搖頭。"玩水是小女孩跟女人的事,男人要會遊泳。我們去了楠恩的秘密水池,脫光了衣服跳下水去。"


    "你脫光——"


    "那水高過我的頭,但是楠恩說他若讓我淹死,你會活剝他的皮,而黛芬也會將他打得比小牛排還薄,然後把他煮了當晚餐吃。"


    瑞琦忍不住笑起來,雖然她的心情仍然沉重。泰森開口閉口都是楠恩,楠恩讓他開槍,射了一輪子彈——但是楠恩一直握著他的手。楠恩讓他駕禦"盾牌";楠恩遊泳比魚還快,他是條赤裸裸的魚。


    楠恩、楠恩、全是楠恩!


    她很害怕泰森太過喜愛楠恩。倘若後者離去,男孩必會心碎。


    瑞琦念一個章節後就將書合上。外麵夜已深,但是樓上的房間仍然保有白晝的餘熱。當她提起台燈時,泰森踢開被單蜷伏在枕頭上,看著她。


    她的睡袍因彎腰而略微扯開,泰森純真地問:"媽媽,為什麽你不穿那種漂亮的緊身內衣呢?"


    "什麽漂亮的緊身內衣?"


    "你知道的,就是那種有蕾絲邊、會露出大部分胸脯的東西。你可以穿酒館小姐黑藍相間的那種。"


    她感覺滿臉灼熱,生氣又難堪,小心將台燈再度放回床頭櫃上。


    "什麽酒館小姐?"


    "楠恩的朋友啊,她有好大的胸脯。"


    她強忍著自己即將爆發的脾氣,坐在床的邊緣,努力抑製心中的憤怒,強裝溫和的聲音,好奇地問:"你什麽時候見過那位小姐?"


    "就是今天,我們去遊泳之前。楠恩帶我繞到酒館後麵,然後我得替他拉著馬,讓他進去一會兒之後,他的朋友出來,他告訴她,如果需要找他,他在傑斯與依雲的牧場。"


    "我明白了。"瑞琦是真的明白。她氣得滿臉通紅,隻想用雙手勒死楠恩。


    "媽媽?"


    "什麽事?"


    "你滿臉通紅,樣子很好笑,你最好去喝一杯水。"


    "我會的,現在就下樓去。"


    她站起來,準備冒險走過黑暗的屋內。她非常懊惱,怕潑出油燈的油而燒了這屋子。


    "你要去弄嗎?"她要進入走廊時泰森喊著。


    "你也要喝水嗎?"


    "不。我是說,你要去弄一件緊身內衣嗎?"


    "我不要,絕對不要。但是,下次我會問問甘先生這件事。我一定會的。"


    盡管次日暴風雨的烏雲聚集,也比不上瑞琦內心愁雲滿懷。她做晨間的工作時喃喃自語的複述在她將楠恩趕走之前,想告訴他的話。他怎麽可以帶她的兒子去見一個身穿緊身內衣、展露雙胸的妓女?


    她希望能一個獨處,早餐之後,瑞琦便要黛芬帶泰森出門,女仆將他留在朋友家裏玩,她則逕自去購買日用品。之後,兩人去威靈頓旅館的咖啡廳享受一頓午餐。瑞琦不要楠恩出現時他們在場,因為她要對他斥責的話將會令他難以忘記。


    她試著看報,掃描頭條新聞及有關惡名昭彰的紳士大盜搶劫火車的詳細報道。精神一直未能集中,最後她放棄,到客廳摘除放在壁爐四周一些盆景的枯葉。這時,敲門聲響起。


    瑞琦丟掉枯葉,在鏡子前拉平衣服、整理儀容。她的秀發曲卷有致,相當整齊。不管氣候多燠熱,她乳白色上衣的扣子依然扣到脖子下方。放下卷起的袖子、扣好袖扣,再撫平黑色裙子因皮帶百起皺的部分。


    她的臉紅得有些凶,瑞琦抿一下嘴唇,向大門走去,心理作好戰鬥準備,迅速旋開大門,想不到外麵竟是麥蘿琳與她的妹妹瑪麗。她們一身黑色的裝扮,宛如兩隻大老鷹並肩站在一起,蘿琳很高,身旁的妹妹相形之下簡直像個侏儒。芳齡三十二歲的瑪麗,在男性人口極多的情況仍然未嫁,也屬異數。她不僅泮得過度,竟還容許蘿琳頤指氣使並視為理所當然。這位溫馴、紅發白膚的女人,平日隻知作詩寫曲,更喜歡在麥家的社交聚會表演。


    "瑞琦,你是請我們進去,或是要讓我們站在此地曬太陽?"蘿琳全身黑色,不悅地看看瑞琦乳白色的上衣,跨進門檻。


    瑞琦退開一步,不甚恭敬地說:"真抱歉,蘿琳,我沒想到你會來。"


    瑪麗隨後進來,對瑞琦抱歉地笑著,以與她的體型非常不相稱的碎步,隨著她的姊姊進入客廳。


    "那你在等誰啊?"瑞琦隨她們後麵進來時蘿琳問道。"不會是那姓甘的家夥吧?"


    "我——"


    "不需要否認。謠言已經在城裏滿天飛,昨天許多人都看見你跟他在街上交談很長的時間,而且你還讓泰森跟他騎馬出城。"


    流言傳得真快,若非她也在生楠恩的氣,瑞琦會告訴蘿琳,兩天之前他們還曾經在一起吃晚餐。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令我的兒子有危險。你會很高興知道我不會再與甘楠恩見麵。"瑞琦盡力抑製不悅的聲調。


    "我還在猜你還會多久才會省悟。"


    瑞琦很想告訴蘿琳,是因為楠恩與酒館妓女秘密會麵她才作此決定,但她隻是告退進入廚房準備一盤餅幹與冰茶。當她重回座位後,才感覺比較自在。


    蘿琳坐在大廳中央的桌子旁邊,垂眼看著陳列的家庭生活照。她每一張仔細地看,然後麵有慍色,以略帶責備的眼神轉向瑞琦。


    "我兒子的照片呢?"


    瑞琦先遞一杯茶給瑪麗再傳給她一碟檸檬甜餅。"以目前的情況,我決定最好讓泰森將它保留在他的房間裏。"


    "我不明白你的態度,瑞琦。我可憐的都華數年來都是你的好丈夫,隻因為一個小小的輕率——"


    "請別再談這件事了,蘿琳。雖然我很感激你和篤華盡力協助,但是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我也重新站起來。"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強裝笑容。"我們談些愉快的事吧!"


    瑪麗斜坐在一張安樂椅上,當她將第二片餅幹塞入嘴裏時,緊身胸衣上已經覆罩一層餅幹屑。她很專心地聽她們交談,並在咽下餅幹後,適時地替瑞琦解圍。"洛比明天就要回來了,我們將在第二天為他舉行晚宴,會有巧克力蛋糕。"


    "好像很令人興奮,"瑞琦說,在蘿琳端起茶杯時,問她:"你要我們幾時到?"


    "你何不早上出門,並準備在那邊過夜。夜晚駕馬車返回城裏未免太遠了。"


    "再說吧……"瑞琦用與泰森打商量時常用的語氣回答。


    "我的孫子哪裏去了?"蘿琳像突然想起似的坐入椅中,眼睛四處尋覓。瑞琦在長沙發的另一端坐下,瑪麗又拿了一片餅幹。


    瑞琦告訴蘿琳,她的兒子早上會在朋友家。也幸好泰森不在,否則他必定會把昨天與楠恩出城的事說個不停。


    "他在城裏沒有合適的玩伴真是不好。"蘿琳說。"天知道,我也是非常渴望能找到可以接受的同伴,但是整個郡裏根本找不到社會地位相等的,"她作態地歎息。"我很想成立一個婦女聯盟,但是恐怕很難找到合格的人。"


    瑞琦緊閉雙唇,僅以點頭回答,內心則為蘿琳難過。她婆婆根本是住在蒙大拿州的社交沙漠中。她訂閱婦女月刊,以期得到最新的流行訊息。她很虔誠地閱讀這些雜誌並傳給瑞琦。在她的意識裏,她是一根梁柱,極願擁護蒙大拿的社交界。可惜隻有極少數的人,有文化又富有,而且大部分住在離此很遠的地方,譬如海倫娜城。


    "洛比好嗎?瑞琦問。努力不去想決心與楠恩結束關係的事。


    "他當然很好,"蘿琳說。"他來信說在紐奧良的進口生意做得很好,但願泰森會遺傳一些做生意的能力,他可憐的父親可從來沒有。"


    "可是,他是個好警長。"這點瑞琦很願意承認,無論她丈夫曾經多麽惡劣地背叛她。


    "哎,他當警長隻是為了刺激他父親。身為長子,他的心思應放在牧場上,學習如何經營與處理事情。"蘿琳說著啜泣起來,她伸手進手提袋裏摸索尋找手帕。她抽出大條棉質黑色蕾絲邊的方巾將它甩開,瑞琦則望向他處。


    蘿琳拭去眼眶上的淚。"幾乎從他出生,我可憐的都華與他父親總是在爭吵,兩人脾氣真像。"


    "別再使自己難過了。"瑪麗告訴她。若不是瑪麗開口,瑞琦幾乎忘記她還在客廳內。她瞥向瑪麗,正好看見她已吃盡盤中的餅幹,將盤子置於椅子旁邊的桌上。


    蘿琳繼續啜泣說:"我隻是忘不了死去的兒子。"她突然把手中的方巾捏成球狀,傾身靠向她的媳婦。


    "我想請你幫忙,瑞琦,請你在星期四的餐會穿些比較合適的……黑色?我厭於回答人們一再地問我,為何你那麽早就脫掉喪服,而且……"


    瑞琦舉起手阻止她說下去。"為了不傷和氣,我同意穿黑色,因為那是為洛比返家舉行的。但之後,你必須了解我的立場。"


    "可是關於姓甘的那個人——"


    "你不必擔心他,"瑞琦告訴她。"我說過,他隻是一個以前的學生經過此地而已。他自己也是這麽說的。"


    "我聽說他非常英俊。"瑪麗的話引起瑞琦的注意。這女人坐在椅子邊緣,臉帶紅暈,唯一能使她如此感興趣的,隻有她的詩歌。


    "他是那種黝黑高大、英俊又危險的類型,是嗎?"瑪麗繼續說。"他確實在槍戰中射死過幾百個人嗎?"


    "我很懷疑。"瑞琦翻了一下眼睛。


    "我聽說他的槍從未離身。"


    "這是普通常識吧!"瑞琦喃喃地說。


    "瑞琦,你真大膽,竟讓他進入你家裏。這種惡棍必然難以預料,你孤單又容易受到傷害,誰知道他會存何居心。"


    瑞琦並未作答,瑪麗則作發抖狀。"我想到他就會不寒而栗,但這使我想要為這種人寫一首詩。"


    蘿琳起身。"瑪麗,起來,我們該走了,我們有很長的食物清單需要采購,好讓賈姬做一頓美食給洛比享受。"


    談到美食,瑞琦經常懷疑,蘿琳的法國廚師是否是真正的法國人,或他僅是以一種古怪的腔調來欺騙麥家,取得豐厚的薪酬,見姊妹倆準備離去,她真是如釋重負,站起身隨蘿琳來到門口。


    "真高興我們談過了。"蘿琳來到走廊。"篤華聽見泰森與那個無賴在一起,極為擔心,而你最近又呈現出前所未見的野性。我告訴他全是無稽之談,那完全是天氣熱引起的,你很快就會恢複你的智慧。至於那個姓甘的人,根本不值得顧慮;看來我對我。我們星期四再見,晚餐訂於七點。"


    "謝謝你的招待,"瑪麗大手大腳地抱了瑞琦一下。"請多小心。我甚至無法想像和甘楠恩這種具有威脅性又恐怖的人說話,我會緊張至死——"


    "瑪麗,快走吧!"蘿琳已在走道外頭,站在園門旁邊。"你要讓我熱死嗎?"


    當他們沿人行道走去,瑞琦返回屋內。關上大門,籲了一口氣,將頭斜靠在門上。她的夫家何時才明白她尋求獨立自主的決心?以及她不再與楠恩見麵,不是因應他們的要求,而是因為她不隻即將失去好名聲,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已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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