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恰能望見餐廳裏麵的位置。柳明修和沈文清麵對而坐,交談甚暢。


    “……也不知道在聊什麽,有什麽好聊的。肯定是在偷偷說我壞話呢。”謝薔小聲嘀咕。


    她將吹亂的發絲捋至耳後,正準備回去,身後裙擺忽地被人攥住。


    是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懇切地說:“姐姐,我找不到我媽媽了,你可以幫我找找嗎?”


    謝薔愣了愣,蹲低身,來到和小男孩齊平的高度。


    她見小男孩眼眶紅紅的,不由放溫聲問:“你的媽媽呢?”


    “不知道。”小男孩揉著眼睛,搖搖頭,“剛才媽媽說要去買東西,讓我等她回來,可我顧著玩,走著走著就走丟了。”


    “……”


    謝薔微微擰眉,目光環視了一下周圍。這附近距離商業區不遠,人群繁雜,如果男孩是和媽媽在那裏分開的,找起來還真沒那麽容易。


    她問:“你記得你媽媽的電話號碼嗎?姐姐幫你打電話。”


    小男孩還是搖頭,“不記得。”


    謝薔琢磨了一下,說:“要不這樣吧,姐姐幫你聯係這附近的警察叔叔,他們肯定有辦法帶你回家的。”


    謝薔剛掏出手機,小男孩慌張拉住她,“不要姐姐!媽媽脾氣不好,要是知道我自己亂跑出去,她會打死我的!”


    謝薔:“……”


    這是什麽絕世小可憐。


    “可是那怎麽辦呢?”謝薔問。


    小男孩吸了兩下鼻子,牽著謝薔的手往外走,“姐姐你能陪我去找媽媽嗎?我就是在那裏和媽媽分開的。”


    謝薔微愣,下意識回頭朝餐廳裏麵望。


    柳明修和沈文清還在交談,沒留意她這頭。


    估計一時半會兒談不完。


    從後門出去,直麵便是空曠的大馬路。幾百米外就是商業中心,遠遠望去燈火萬千。


    餐廳附近大多以私人洋房建築為主,早期業主出國的出國,轉售的轉售,隻留下少數人居住,其他多數作商業用途。


    平時出入的車輛、人流有限,在夜晚更顯得冷清。


    越走,路越深,風拂過林蔭,樹葉在頭頂窸窣作響。


    路燈也漸漸昏暗。


    拐過路口,道路漸漸變窄,周圍的房子愈發顯得陳舊。像是要往小街那邊的方向走,並不是如男孩剛才所說,和母親在商業中心分開。


    謝薔難免覺得奇怪,問道:“這不是去商業區的方向,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姐姐,就快到了。”小男孩牽著她走在前麵,頭也不回地說。


    衣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謝薔頓了頓,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柳明修的來電。


    估計是她出來太久,他們在擔心。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謝薔對小男孩說。


    小男孩沒有回應她,停下腳步。


    “姐姐,就是在這裏。媽媽說她會在這裏等我的。”


    謝薔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旁邊樹叢裏突然竄出一道身影,趁她沒有防備,那人繞到她身後,用手帕緊緊捂住她的臉。


    刺鼻的味道嗆入呼吸,謝薔本能掙紮了幾下,很快,她動作漸漸癱軟下去,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作者有話要說:在線呼叫柳大哥


    第41章


    “其實我第一次見到小薔,不是以醫生和病人的身份。那時候我在德國一個朋友家裏,恰好是八、九月份,對方邀請我一起去聽慕尼黑國際音樂大賽大提琴組的比賽,我是在那裏見到她的。”


    餐廳內,沈文清和柳明修談起他第一次見到謝薔的情景:“以前我對古典樂不大感興趣,也不了解大提琴這種樂器。預選賽將近兩百多人,到最後不論是評委還是聽眾,大家都很疲憊。她在倒數幾位出場,照理說並不是很好次序,但她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眼前都為之一亮。”


    “時隔太久,我已經記不清她在預選賽上演奏的是哪首曲目,但我還記得,她當時的那種自信,那樣的神采盎然。”


    兩年前的音樂大賽,她是演奏者,他是聽眾。謝薔並不認識沈文清,沈文清卻是在那裏記住了這個女孩。


    她那樣的自信、迷人,盡管那年她才十七歲,卻毫無疑問地驚豔了全場。


    柳明修和沈文清的感受也是一樣的。


    八歲那年他第一次在晚宴上遇見謝薔,她獨自坐在遠離賓客喧囂的角落裏,安靜地拉著大提琴;


    就好像在她的世界裏,隻有她和她的琴聲;


    她是驕傲的,同時也是孤單的,可天才大多如此,無須在意旁人的眼光。


    正因為這樣,才顯得她獨一無二。


    沈文清說:“再次和她見麵,是在兩個月後洛杉磯的醫院,那時我幾乎快要認不出她。她失去了舞台上的那種光彩,整個人變得灰沉,沒有生氣。”


    謝正明出事後,謝薔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把謝正明出事的原因歸咎在自己身上,拿那天的事情懲罰自己。


    柳明修放在桌上的手緩緩收緊,“她放棄大提琴,也是因為謝叔叔的事?”


    “我之前說過,**型抑鬱症和其他類型的抑鬱症不同,這種抑鬱症大多數是由精神創傷引起的。人本身存在的心理防禦機製,在遭受到某種難以承受的痛苦時就會啟動,對現實進行有意識或無意識的歪曲、否定或者逃避,以此來減輕自己的痛苦。”


    沈文清向他解釋道:“對於小薔來說,大提琴會勾起那段她認為痛苦的往事,所以她本能選擇了逃避,不去麵對。”


    柳明修腦海中閃過那把被她放置在臥室角落裏,落滿灰塵的大提琴。


    那是她曾經奉為生命的信仰,她並不想放棄,隻是她已經失去了再次奏響的勇氣。


    每一次拉動琴弦,都是在她血淋淋的傷口上再撕開更深的一道。


    柳明修說:“她不能就這樣放棄大提琴。”


    沈文清微怔。


    隨後,他唇角揚起淺笑,聳聳肩,語氣輕鬆:“逃避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她會好起來的。”柳明修篤定道。


    沈文清忽地記起和謝薔在洛杉磯的那段時光,她口中的那個男孩子,自戀、自大、狂妄,渾身上下都是壞脾氣……可每次談話最後,她總是會說,其實他偶爾也會有很不賴的樣子。


    她拚命地想讓自己好起來,回國遵守和他的約定。盡管她對他貶的總比褒的多,但談及自己喜歡的人,眼裏散發出來的那種光芒,是如何也藏不住的。


    沈文清說:“醫生隻能治病,治不了她的心。至於其他的事,要看你了。”


    兩人顧著交談,沒察覺時間流逝。直到侍應端著頭盤上來,柳明修才反應過來二十分鍾前謝薔說要去洗手間,現在還沒回來。


    柳明修低頭看了眼腕表,微微皺眉,對沈文清道:“不好意思,我給她打個電話。”


    沈文清也該回去了,女朋友還在那邊等他。


    柳明修走到餐廳外,撥出謝薔的電話,把聽筒放到耳旁。


    那頭通話連線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回響,卻始終無人接聽。


    -


    謝薔醒來時四周一片昏暗,頭腦暈眩。她緩緩撐著自己坐起身,就著車頭的燈光,隱約看見周圍停放了不少車輛。應該是在某個地下停車場裏。


    車前座的門是開著的,駕駛座上空無一人。


    車尾箱傳來開啟的聲響。


    有人在後麵翻找什麽。


    池簫提著兩捆麻繩回來,拉開後座車門,發現謝薔竟已醒了。


    他微微眯起眼,神情幽暗,“沒想到你這麽快就醒來了,那藥我應該倒多一點才對。”


    她吸入了乙.醚,現在思緒還有些不清,加上周圍光線昏暗,她費了好大精神才看清對方的臉。


    謝薔怔住:“……池簫?”


    “沒錯,就是我。”池簫咬牙切齒地說。每次開口,麵部肌肉牽扯著他被打斷的鼻梁骨,一陣隱痛。新傷舊怨疊加,更讓他內心憤怒。


    他說:“謝薔,你今晚跑不掉了。”


    池簫手腳並用地朝她撲來,想用繩子綁住她,謝薔反應過來,在車裏一個翻身,靈活地躲開。


    池簫刹不住車,整個人朝前撲倒,腦袋撞在車窗上。


    哐當一聲。


    池簫登時疼得齜了下牙。


    緊接著,他衣領被人揪住,往後一拉——


    謝薔一手將他的胳膊扣在身後,一手摁住他的腦袋,將他麵朝下地壓進椅背。


    池簫想掙紮,謝薔鎖緊了他的肩膀,力道陷進他的關節,骨頭發出清脆的哢響。


    池簫痛得嗷嗷直叫。


    謝薔冷聲道:“別亂動,不然我能給你擰脫臼了。”


    -


    柳明修揪住身旁一名侍應,詢問:“你有沒有見到和我同行的那個女生?長發長裙,衣服是淡藍色的,身高大約一米七幾,很瘦。”


    侍應搖頭,表示沒見過。


    柳明修又問了幾個從洗手間裏出來的女生,都說裏麵沒有其他人在。


    餐廳就這麽大的地方,後院一眼即可望盡,往外是沿江大馬路,這個點數,路上車輛行人鮮少。


    如若她有急事離開,應該會先和他說一聲。


    柳明修正準備去聯係餐廳經理,被露天餐座的一桌客人叫住。


    “你要找的那個女生是不是瘦瘦高高的,皮膚很白,背著一隻鏈條包,穿白色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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