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這樣嗎?”潘多拉的手撐著沙發背,她側著頭,好奇地問。


    塞勒斯放下文件,他在思考。最後,緩緩地點頭。


    “以前我不是個很複雜的人。”他說,“但……沒錯。我有時也會這樣。”


    潘多拉彎下腰,她眨了眨眼睛。


    “你會因為什麽事情而苦惱呢?”


    塞勒斯抬起頭,對上潘多拉黑色的眼睛。


    離近了看,潘多拉的眉眼有些天生濃豔的美麗。她的眉毛彎彎的,睫毛卷翹而濃密,襯得她的眼睛像是黑寶石一樣晶瑩剔透。


    隻是,她的神情中總是帶著孩子般的純粹。


    塞勒斯看不透潘多拉。不論是現在的她還是未來的她。


    他不知道她問這些話的時候,到底是出於單純的真心好奇,還是知曉一切之後的明知故問,隻是想看他難堪而已。


    塞勒斯沒有作聲,他垂下睫毛。


    潘多拉的手指繞著自己的長發,她能夠感覺到塞勒斯的心情不知為何變得低落——她就是隨便問了個問題而已啊!


    好吧,潘多拉確實知道能讓塞勒斯為難的事情也就隻有她了,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而已。


    這種逼迫對於普通男人可能就是很普通的事情,哪個男人不會嘴上隨便誇誇女性、或者跟著女性的意願說好聽的話呢。


    可是似乎,這對塞勒斯來說就是很難的話語。


    潘多拉當然不清楚塞勒斯的生長環境,更不知道強行讓他和自己從小到大的‘敵人’說出這種在意好聽的話,對塞勒斯的自我認知是怎麽樣的折磨。


    但她確實感覺到了男人的不開心,他的沉默是不想說話的意思。


    潘多拉想了想,她轉移話題道,“你看過煙花嗎?”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塞勒斯呼吸一窒,身體猛地僵在了那裏。


    緊接著,潘多拉感到從塞勒斯的身上湧出了巨大的負麵情緒,那種到極致的恐懼濃密得像是黑色,讓潘多拉也愣住。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潘多拉低下頭,拍了拍塞勒斯的肩膀,塞勒斯動也不動。


    “你怎麽了?”潘多拉皺眉道。


    塞勒斯仍然僵硬著身體,甚至仍然沒有呼吸。


    潘多拉幹脆捏住他的下巴,讓他抬起頭,當對上塞勒斯的目光的時候,潘多拉一怔。


    塞勒斯整個人都在輕微顫抖,潘多拉第一次看到他這樣脆弱恐懼的神情。他的冰藍色眼眸的神色甚至像是個手無寸鐵、畏懼極了的孩子,瞳孔無神。


    這太反常了。


    “呼吸,塞勒斯。”潘多拉皺眉道。


    塞勒斯還是不動。


    沒辦法,潘多拉捏在他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終於讓他張開嘴。


    塞勒斯薄唇微張,開始喘氣,可是他的臉色仍然白的嚇人。


    潘多拉摸不著頭腦,她不明白塞勒斯為什麽忽然變得如此反常。


    她站起來,想去給他倒杯水。與此同時,以為她要離開的男人瞬間伸出手,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握在潘多拉的手臂上,拉住了她。


    “我錯了,對不起。”塞勒斯輕聲說。他仿佛是下意識地道歉,聲音帶著脆弱的乞求。


    潘多拉:????


    就因為新年煙花,至於嗎?


    第28章


    塞勒斯是個從出生起便自律到恐怖的人。


    除了那些需要會的事情之外,連瀕死前的人類本能,塞勒斯都被要求學習控製。


    那麽多在常人眼裏變態而不可能完成的困難訓練,就是為了讓他以人類之軀,做最接近神的那個角色。


    可是,亂了套了。全都亂套了。


    塞勒斯以為他已經足夠了解自己,仿佛能夠自主控製一切。甚至,他以為自己的創傷應激障礙在他的主觀控製下已經自愈了。


    可是當潘多拉說出那句的話的時候,他的身體卻瞬間戰栗起來,不受控製地被扯回了當時身處世界末日的恐懼裏。


    塞勒斯的心髒幾乎驟停,渾身顫抖,甚至忘記呼吸。


    仿佛一個巨大的漩渦拉扯著他,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失衡、再也無法控製。


    對於一個如同機器般準確無誤地活在世界上的人來說,這種巨大的失態帶來的破壞力更加嚴重。


    塞勒斯麵色蒼白,心髒在胸膛中劇烈地跳動著。


    就在這時,一雙溫暖而柔軟的手撫上了他冰涼的臉頰。


    “放輕鬆,塞勒斯。”那個聲音說。


    塞勒斯的目光發散,一縷銀發被額頭的冷汗浸濕。


    潘多拉伸出手,幫他把頭發向後捋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塞勒斯忽然情緒崩潰,可是……在心疼至於,潘多拉的心情還有點複雜。


    她可能是個變態,當她看到男人這幅脆弱、可憐巴巴,還很乖巧的樣子,內心卻詭異地覺得他有點可愛。


    塞勒斯平時就算對她再放縱,他也仍然是個需要統籌一切的領袖。


    可是現在,陷入崩潰情緒的塞勒斯非常脆弱又無辜,而且還不知道為什麽,很依賴她的感覺,甚至不許她去幾米外的地方倒杯水。


    他的手指還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腕。


    如果潘多拉要掙開他的手,塞勒斯就會不由自主地加大力度,還說一些奇怪的道歉的話。


    可是如果她不走,塞勒斯就變得乖多了,任由她擺弄一樣。她讓他怎麽靠著坐著,塞勒斯都隨她。


    連摸他的臉,塞勒斯都沒有什麽抵觸。


    試問,誰不想摸塞勒斯英俊的麵龐呢?


    潘多拉發誓,她隻是想用這種方式喚醒塞勒斯的神智,真的,沒有別的想法。


    她的手指劃過男人過於細膩的臉頰,潘多拉的目光下滑到了他的薄唇上,一個沒忍住,便用指肚輕輕地摸過他的嘴唇。


    摸到一半的時候,潘多拉感覺到塞勒斯迷蒙的眼眸緩緩地變得清晰起來。


    他緩過來了。


    潘多拉的手一頓,她若無其事地鬆開他的嘴唇,卻忘了另一隻手還在塞勒斯的頭頂。


    “感覺好點了嗎?”潘多拉關心地問。


    塞勒斯的銀發柔軟,讓她摸了一下又忍不住摸一下。


    塞勒斯的意識恢複清明,他對於自己在過激時的行為記憶模糊,一緩過神,還不等說話,就察覺到了自己頭頂的那手。


    讓他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正在真心地安慰他。


    而且,還在摸他的頭。


    “……潘多拉。”塞勒斯低低地說。


    如今二人彼此已經非常了解,潘多拉能從他叫自己名字,來感到寡言少語的執行官的心情想法。


    比如現在,塞勒斯叫她的名字,是因為摸頭這個過於親昵的舉動,讓塞勒斯感到不安且抗拒。


    果然一醒過來就不乖了。


    潘多拉鬆開了手,她在他的旁邊坐下,側著頭看著他。


    “你到底怎麽了?”潘多拉疑惑地說,“你是不喜歡我問你問題,還是不喜歡煙花?”


    當她說完的時候,潘多拉明顯地感覺到塞勒斯瑟縮了一下。


    是煙花。


    ……潘多拉真的想不明白,像是塞勒斯這樣的天之驕子,哪裏來的這樣深入骨髓的恐懼?


    塞勒斯低著頭,他垂著睫毛,安靜又脆弱的樣子,看起來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麽一樣。


    “你……剛剛都問了我什麽?我有點忘記了。”他也不看潘多拉,垂眸輕聲開口。


    潘多拉撓了撓頭,她說,“我就是想問你,今天是最後一天,跨年的時候要不要去看煙花。”


    塞勒斯點了點頭,他站起來,說,“走吧。”


    潘多拉:……


    潘多拉:“現在才下午兩點啊!”


    塞勒斯的狀態好像真的好奇怪。


    潘多拉能夠感覺出來他的不舒服,可都到這種地步了,塞勒斯在心神不寧的狀態下也要去實現潘多拉想做的事情,這實在是有點……自殘式的負責任?


    “那你想做什麽,還是要我回答剛剛那個問題?”塞勒斯陳懇地說,“抱歉,我剛才在分神,沒有回答你。”


    “……”潘多拉有點頭疼,“我想讓你好好休息一下,你知道你自己現在狀態不太對嗎?”


    塞勒斯自然知道自己的狀態不對。他剛剛毫無準備地進入了應激反應,仿佛再一次經曆了末日。


    清醒之後他的情緒狀態仍然沒有完全恢複,後背還在冒冷汗。


    是未來的潘多拉造成了塞勒斯的創傷,在沒緩過來的時候,呆在潘多拉的身邊,很明顯不僅沒有緩解作用,而且還更讓這一切加重。


    然而,如果讓潘多拉離開,也會讓塞勒斯焦慮。


    想離她遠點,是塞勒斯自己情緒的需求。而不讓潘多拉遠離他的視線,是他目前人生中最重要的職責。


    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緒讓塞勒斯現在非常痛苦。


    他悶哼一聲捂住自己的太陽穴,隻覺得頭痛不已。


    潘多拉也十分糾結地注視著他。


    “你要不然自己呆一會,靜一靜吧?”她說,“你現在的情緒真的好緊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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