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的大圍巾給係統給送人了。


    葉向東一手叉在兜裏,就在圍牆外頭站著呢。


    真是奇了怪了,今天他可不是往常那麽一副破破爛爛的樣子,穿著一套黑色的,立領的中山裝,裏麵是白襯衣,戴著一副黑邊眼鏡,又瘦又高,頭發大概昨天才新剔的,兩頰略瘦,頰側往裏收著,兩手叉在兜裏站在路邊。


    那一瞬間,蘇湘玉心裏閃過一念:人靠衣裝馬靠鞍,葉向東這種家境貧寒的窮小夥子,稍微一打扮,真跟那民國畫報裏走出來的似的。


    第23章 扯證去


    邊城是個自治區,而朝陽農場所在的,是邊城的額爾縣,從朝陽農場到縣城,每天隻有一班班車,早晨六點從十一分場發車,一路轉著拉人,其實路途沒多遠,但一路走走停停,到縣城,至少也得到中午十二點。


    現在班車已經離開一號農場了,要坐,就得趕緊往總場跑。


    “快點呀,要不咱們趕不上班車啦。”蘇湘玉說。


    葉向東走在路上,卻是慢悠悠的,而且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為啥咱們去縣城要坐班車?”


    “咱得去結婚啊,不是你說的要扯結婚證?”蘇湘玉說。


    葉向東說:“既然是去結婚,我肯定得找輛車拉著你去,怎麽可能讓你擠班車?”


    “就你這樣兒的,能找到車?”蘇湘玉半信半疑,畢竟原來他實在太邋遢了。


    葉向東今天打扮的太帥氣,個頭又高,雖然說路上再沒別人,但多看他一眼,蘇湘玉都有點不好意思。


    小夥子太帥了,而她,三輩子加起來有五六十歲,總覺得自己是在荼毒一個大小夥子。


    “等會,車馬上到。”葉向東說。


    還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從總場的方向還真的開來一輛車。


    一輛很舊,漆都快掉光的軍用吉普車,不過,車洗的可幹淨了,僅破的那點漆麵上,一點塵土都沒有。


    車到跟前才停,從車上下來個人,直接就去拉車的後門子了:“葉工,等急了吧,咱領導今天早晨要出去,緊急用了一下車。”


    葉向東一把拉開車門,問蘇湘玉:“你要坐前麵,還是會後麵,會不會暈車,會不會吐?”


    這個年代,大多數人都沒坐過車,上了車那就是災難現場,每一輛班車上,每一個窗子裏都有頭伸在外麵,哇哇而吐的。


    工業的變革也引發人類的變革,將來,也不過四五十年,幾乎就沒有暈車的人了,但在現在,暈車可是大家坐車時,需要注意的頭等大事。


    “我不暈,咱倆一起坐後麵吧。”蘇湘玉說。


    當然,就現在來說,邊城可能拖拉機多得是,但是這樣的吉普車非常少見,馮明遜有一台,一天恨不能趕著農場的男知青幫他洗三次。


    “這誰的車?”上了車,蘇湘玉小聲問葉向東。


    以她的直覺,這麽一輛破吉普,縣級以下的幹部都開不起。


    “這個女同誌是不是給嚇壞啦?這可是咱們縣裏唯一一台公車,五個領導搶著用呢,不過不論誰也不及小葉同誌重要,他想要用車,隻要打個招呼,領導們就得讓我把車給他開過來。”司機在前麵笑著說。


    蘇湘玉眉頭都皺起來了,側著望著葉向東呢。


    葉向東連忙說:“我幫過縣裏幾個領導的忙,聽說今天我要結婚,他們專門借車,讓咱們用上一用。”


    “可不嘛,聽說咱們葉工要結婚,領導們都特開心,這位女同誌您瞧瞧,這是咱們書記專門送你們的禮,一張圍巾票,一會兒啊,你就可以在國營商店給自己買條大圍巾啦。”司機一手把著方向盤,另一手從車框子上摸了一張票過來,轉身就往後遞著呢。


    這得多大的來路啊,葉向東結婚,縣裏的書記居然會送他一張圍巾票?


    “沒辦法,我幫領導們的忙幫得多。”葉向東坐的端端正正的,又說。


    司機笑著說:“咱們葉工沒別的,就一點不好,太歉虛!”


    “王師,烏書記今天開的什麽會,到哪兒開會去了?”葉向東見這司機越說越沒邊兒,趕忙的就把話頭子給叉開了。


    要是坐班車,至少得四個小時的路程,開著吉普車,滿打滿居然就40分鍾,這還是在司機隻敢開80碼的情況下,他要再敢快點兒,估計半個小時就能到縣城。


    蘇湘玉都計劃好,倆人來了之後,先找地兒要杯開水,吃完了幹糧,逛一下百貨商店,再去扯證兒的,卻沒想到,司機直接把他倆就送到百貨商店門口了。


    “下午兩點吧,我把領導送完了再來送您,咋樣?”司機搖下車窗說。


    葉向東握了握司機的手,又給司機讓了支煙,就讓這司機走了。


    “不是扯證兒嗎,幹嘛進百貨商店”蘇湘玉說。


    本來隻是幫個忙而已,蘇湘玉可沒想過沾葉向東的便宜,當然,他買啥她也不可能接受,對不對。


    “就一條紅圍巾,人領導都說了要送你的,你總得把它給領了吧?”葉向東說。


    倆人於是進了百貨商店,商店裏的售貨員,似乎都跟葉向東很熟悉,而且笑的特別熱情。


    “葉工來啦,這回是要奶粉還是要餅幹,咱們百貨商店的桃酥餅酥的掉渣,您要想稱,我給你重新打開一箱子。”


    “你吃不吃桃酥?”葉向東問蘇湘玉。


    蘇湘玉本來想說不吃的,但是突然就回憶起第一世的時候,跟著朱小潔和餘微微幾個到縣城來趕集,然後看到文工團的姑娘們一人扛著一塊桃酥在吃的樣子了。


    邊城的桃酥,是用牛油和的麵做的酥子,也不用糖來和麵,直接用的就是蜂蜜,而且裏麵還攙著葡萄幹,雖然說桃酥不算太酥,但是吃起來居然會有拉絲的感覺。


    “這樣吧,你也甭拆了,直接給我一箱子就得。”葉向東說著,從兜時掏了一把糧票出來,數了一遝子副食票,遞給了售貨員。


    這樣子不像昨天搶了銀行,也絕對像是搶了信用社的,他那麽窮,居然能掏出一把副食票來。


    緊接著,葉向東又要了兩罐奶粉,兩罐餅幹,這還不夠,他又給自己稱了二斤紅糖,二斤白糖,兜裏一大把的票,不停的往外數著。


    跟他相比,蘇湘玉從係統那兒要來的兩張大團結,二十塊錢,簡直就少的無地自容了。


    而就在這時,她看到玻璃櫃裏有一雙帆毛皮的小皮鞋,裏麵的絨毛看起來是那麽的叫人想撫摩。


    雖然她每天可以給自己搞一副自熱鞋墊,但是,自熱鞋墊畢竟要硬得多,全然沒有一雙皮鞋的舒適感。


    “你要想要,我幫你買?”葉向東說。


    他轉頭問售貨員:“這雙皮鞋多少錢?”


    售貨員伸了兩根手指出來:“要算錢,二十,要算票,也是二十元的皮鞋票。”


    葉向東剛想掏票,蘇湘玉把自己的二十塊錢遞過去了:“拿我的錢吧。”


    “咱都要結婚了,還談什麽你的我的?”葉向東說著,又把蘇湘玉的二十塊錢給塞了回來,從自己兜裏往外找著票。


    這個售貨員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笑了一聲說:“喲,葉工要結婚了嘛,那得稱點糖果吧,你們難道不發點喜糖?”


    “稱啊,有啥糖,各樣來二十斤吧。”葉向東說。


    售貨員一樣樣的指著,水果硬糖,大白兔,還有紅蝦酥,要不是這個特定的年代,蘇湘玉壓根兒就不會饞糖,但是在這種老木房子裏,一個個木頭櫃子裏,糖果居然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兒。


    “來吧,先把皮鞋換上。”葉向東說著,屈膝在地上,就準備要脫蘇湘玉的鞋子。


    售貨員看著呢,人葉向東都跪到地上了,蘇湘玉也不是那種小器的人,脫了自己腳上的膠鞋,就把帶著氈毛的皮鞋給換上了。


    就跟踩在地毯上似的,又綿軟,又暖和。


    這雙翻毛皮的皮鞋隻要二十塊,蘇湘玉覺得很值。


    葉向東又抓了一把糖,這才說:“別的東西就先放著,一會兒司機來了讓他直接拎車上,我們先走了啊小王。”


    “再見啊葉工。”小王售貨員看著蘇湘玉和葉向東出了門,還在揮著手呢。


    一人剝了一顆大白兔的奶糖,蘇湘玉吃著,居然吃出第一世自己難得吃到一顆糖時的香甜來。


    但這還不算啥,到了縣城的民政科,蘇湘玉才算大開眼界。


    一身江湖道義的葉向東,民政科裏總共就三個員工,原來蘇湘玉也陪著同農場的知青們來辦過結婚,記得她們的鼻孔都是朝著天的,但今天,這幾個中年婦女那叫一個熱情。


    “真是沒想到,葉工還真要在咱們額爾縣領結婚證?”民政科的科長說著,親自就去填膠卷,準備要給蘇湘玉和葉向東照相了。


    “這照片,是不是得過半個月才能取到?”蘇湘玉問。


    四十多歲的科長笑了笑說:“哪能呢,你們出去逛逛,等一個小時我們就把照片洗出來了。”


    蘇湘玉心說,這葉向東到底是個什麽人啊,咋那兒的人都認識他,怎麽辦起事情來,這麽容易?


    要知道,一般人來領證,光這個照片,不等半個月是洗不出來的,他來結婚,居然隻需要一小時照片就能出來?


    倆人照完了相,把倆人的檔案一交,這就得等結婚證了。


    現在的結婚證還是臘刻板,得在蠟板上把字刻出來,然後再用油墨油印。


    “走吧,咱倆出去吃個飯去。”葉向東說。


    眼看中午十二點,確實該到吃飯的時候了,不過蘇湘玉把二十塊錢都給葉向東,自己兜裏現在一分錢都沒有。


    她總不能當著葉向東的麵,喊係統給自己搞包子來吃吧?


    不過,葉向東顯然就算沒搶銀行,肯定也搶了信用社,他兜裏居然還有國營飯店的飯票,一進門就喊:“同誌,給我二斤手抓。”


    現在的國營飯店都是明檔,額爾市這種地方,吃飯的人並不多,所以,廚子就在門口坐著呢。


    “好呐葉工,二斤手抓,還要別的不?”廚子說。


    葉向東略一沉吟說:“再來一盤炒青菜吧,啥青菜都行,就不要大白菜。”


    “也就城裏人好吃個菜,要是咱,一水兒的肉,才不要菜來占肚子呢。”肥頭大耳的廚子說著,進廚房去了。


    手抓一端上來,最好的肋排,肥瘦夾花,皮上一層焦黃,裏麵的肉往外沁著油汁兒。


    “吃啊,為啥不吃?”葉向東挾了一筷子羊肉說。


    吃慣了係統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說不定還攙著紙板子的肉包子,好久沒有吃過一塊正經肉的蘇湘玉挾起羊肉的時候手都有點抖。


    一口咬上去,第一世曾經隻吃過一次的,羊肉的那種鮮味已經溢在舌尖上了。


    “葉向東,你真是鐵嶺人?”蘇湘玉有點不敢相信的說。


    葉向東點著頭呢:“我就鐵嶺人,咋啦,你剛才應該看看我的檔案,上麵寫著我家地址呢,就鐵嶺。”


    蘇湘玉莫名覺得自己似乎給這小家夥忽悠了,但具體又說不出他是從哪一方麵忽悠了自己。


    看他今□□著整齊的樣子,蘇湘玉簡直沒法把他跟頭一回自己見的時候,戴著爛羊氈帽,破膠鞋的那個小夥子聯係一起。


    不過,肉的香味蓋過了一切,兩斤手抓肉,倆人居然給吃的差不多了。


    還剩一點,葉向東倒還是個節省的人,問廚子要了一塊油紙,小心的包了起來,一直拿在手裏,蘇湘玉估計,他是想帶回家去吃。


    兩點取貼著照片的結婚證,現在看表才一點半,這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呢。


    葉向□□然想起什麽似的,把蘇湘玉安頓在國營飯店的門口站著,就往郵局的方向去了。


    不論知青還是工人們,在額爾這個縣城,本地人其實很少,幾乎大部分都是外地人,當然,好容易大家來縣城,最常去的就兩個地方,一個是郵局,另一個則是百貨商店,要嘛就是旁邊巷子裏的黑市。


    “係統,再給我點錢,我得到黑市上給自己淘點東西去。”蘇湘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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