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兩個人不再交談,季桃昨晚沒聽到房間裏有動靜,他沒有再騷擾她, 心裏好像終於建起一層對他的信任。


    分別後她被時賀安排的車送到季開明的皮包定製工廠。


    季開明身體好轉很多, 沒讓季桃再留在c市, 給她買了車票讓她回去上班。


    季開明開車將她送到高鐵站:“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打電話。”


    季桃笑起來:“知道啦,老季你要注意身體啊,都不年輕了。”


    老父親笑得寵溺, 朝她點點頭。


    季桃轉身進了車站。


    等她身影消失後季開明斂了笑坐上車,這時臉色十分凝重,再也不開心不起來。


    鄭德生坐在副駕駛,小姑娘走了他才點燃煙,已經抽完了兩支,車廂裏都是煙味。


    他見到季開明上車,臉色也同樣凝重,一雙疲憊的眼睛裏死氣沉沉。


    “貸款也不夠,我那套房子最多值五百萬,但我不能賣房子啊,賣完老婆孩子住哪。”


    “讓宋嫻把幹洗店盤出去吧。”


    “弟妹肯答應?”


    季開明揉揉眉心,同樣生機全無:“她會,她跟我吃了這麽多年苦……”他說不下去,原本以為現在日子好過些了,卻沒想到會有這樣大一個晴天霹靂。他聲音無力:“可幹洗店也抵不上這麽多賠款。”


    是的,他們的工廠遇到了□□煩。


    去年國慶他們接到幾個網紅的大單,網紅線上店做的原創精品女包,漸漸訂單量到了十多萬單,工廠幾乎利潤翻了十倍。兩個人做生意都很小心,是從來不接盜版定製,設計部的兩名設計師每次也都在把關,但因為設計師的忽略他們接下的五款商品都是意大利和法國的奢侈品仿製,昨天才接到法院起訴書,品牌方將網紅店與他們都告上了法庭,要求支付巨額賠款。


    原本無知者無罪,可法律無情,他們這次很難抽身。


    季開明身體剛好一點,但這個消息比肺炎更讓他難以接受。想到剛才季桃笑彎眼睛的開心模樣他終於有了些笑臉,幸好鑽戒給女兒買好了,也不至於以後買不起。


    宋嫻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沉默好久,沒埋怨,大嗓音也格外靜下來,說馬上就去找中介登記。


    她也說:“大不了你回來以後隨便找個工作,跑跑出租也行,女兒也大了,等她出嫁了我們就沒負擔了,你歎什麽氣。”


    夫妻倆把這個家庭重災瞞下沒讓季桃知道。


    季桃在下班後就去了養老院看沈奶奶。


    老人家這幾天睡的時間多,醒著時也都是意識渾濁的狀態,總把季桃當成是她兒媳。季桃每次聽到沈奶奶喊錯她名字心底的難過就多一層,像醫生說,老人的時間怕是不多了。


    晚上回到家,宋童也剛剛提著袋子進門,見到她就納悶道:“桃子,阿姨怎麽想起做麻辣燙的生意了?”


    “啊?”季桃莫名其妙。


    宋童說:“你不是讓我把咱們倆的大衣拿去阿姨那裏洗嘛,我今天下班就送去了,看到你家幹洗店門口貼著轉讓信息,阿姨說她想幹小吃店。幹洗店開得好好的啊,她那會員那麽多,好多人都在排隊退錢,多虧。”


    季桃很詫異,打電話去問宋嫻。宋嫻語氣如常:“你媽我不想給人洗衣服不行啊,招那個張阿姨都幹五個月了硬是沒上手,我把店賣了再開個小吃店不挺好,趁我還幹得動我想體驗一下奮鬥的感覺。”


    “媽你瘋了,你做菜又不好吃。”


    “我請廚子!”


    季桃還要再勸,電話裏都是哆啦喵嗚的叫聲,宋嫻說“別打擾我喂哆啦吃飯”便掛了電話。她隻能找季開明,但季開明也在電話裏笑著說隨她媽開心。


    季桃感覺莫名其妙,第二天回了一趟幹洗店,店裏依舊如常,也有客人,但也不時會有人過來退會員卡裏的錢。她一向都是被父母護著的那個,今天格外像個大人像模像樣安慰宋嫻:“你都四十好幾了,幹小吃店你幹不動,麻辣燙比洗衣店累多了……”


    她沒能勸動宋嫻,被許禾青的電話催回醫院,想了想,幹脆隨她爸媽吧,宋女士開心就好,反正她還有錢。


    ……


    時氏集團。


    時賀正埋頭翻閱桌麵一疊文件,修長手指落筆很快簽下名字,每天都重複的工作,簽完這一堆文件他起身打開跑步機。


    何束文這時進辦公室跟他匯報:“時先生,有個消息可能需要向您匯報一下。季小姐父親的工廠出了賠款糾紛,很嚴重。”他把季桃那個鄰居於麗麗匯報給鄧琳的消息告訴給了時賀。


    周容也在宋嫻店裏充過會員,去退錢時很納悶好好的幹洗店不開了,知道時賀重視宋嫻,扭頭告訴了於麗麗讓她來告訴時賀。上次於麗麗被何束文教訓完已經知道要尊重宋嫻一家,雖然不知道原因,能感覺事情匯報到鄧琳這裏可以討到好感。


    時賀斂眉:“anaise名氣很大,去年我拍的一款錢包我記得就是她的作品。”


    “是的,當時成交價是她設計生涯的巔峰時刻,這兩年您也很支持這個品牌。”


    時賀沉吟許久,對方名氣很大,這件事並不算好辦。


    “時先生,我想您應該不會袖手旁觀,那邊訂單很大,賠款是五千萬,這筆錢……”


    “這筆錢我不會出。”如果出了就是坐實了這家工廠的罪名,他安排,“給他們找最好的律師,把責任丟給甲方,你能解決好。”


    何束文點頭,雖然比直接給錢更複雜些,可這就是時賀的作風,他正要離去聽到時賀一陣猛咳。


    時賀披上大衣走出辦公室:“我先回家了,進度隨時告訴我,盡快。”


    到家後黃綠洲為他測量體溫,依舊還有些發燒,黃綠洲建議他早些休息。他從c市回來後就重感冒,這次很嚴重,他感覺自己也差點要肺炎。


    時賀吃過藥回書房看監控,季桃跟宋童從外麵回家,手上提著一袋水果,她似乎一點都不知道家裏的情況,說說笑笑很是開心。


    第二天時賀九點才醒來。


    他常年都早起,從沒這麽晚起床過。


    頭昏腦漲,喉嚨疼痛得厲害,他連接聽電話聲音都是嘶啞的。何束文建議他在家休息,時賀說:“按照原計劃,去容城。”


    他飛去了容城媽媽的故鄉。


    明天就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每年都會提前安排好工作去陪伴父母。


    這次時賀病得厲害,從墓園出來後便在老洋房裏躺了一整天。何束文留在集團處理工作事務,打電話勸時賀提前回海市他不聽,隻能安排隨行的尚一:“時先生對你很好,你一定要勸他早些回來,黃醫生說他昨天早上燒很厲害。”


    “我勸不動,他倔得跟個驢似的,而且你知道誰才能勸動他。”


    容城陽光明媚,尚一坐在老洋房的花園裏曬太陽,邊嗑瓜子邊笑:“知道我說的誰吧?何特助,你可以的。”


    時賀媽媽的生日在忌日後的第三天,所以這兩年都是住在這邊過完媽媽的生日再走。尚一也擔心時賀身體,瞧平時冷著一張嚴肅臉的男人頃刻蒼白如紙咳嗽不停,真的十分可憐。但尚一覺得時賀留在這裏陪媽媽過生日是正確的,他也在六歲的時候失去過媽媽,這一點他很理解時賀,而且他這是助攻好不好。


    那頭,何束文掛了電話直接去醫院找季桃,但季桃不在。他撥通季桃的電話趕去了養老院。


    *


    霍憲不在房間,隻有季桃和護工守著沈奶奶。


    何束文出現時沈奶奶把他看成兒子,老人撐著力氣微笑:“阿於下班了?”


    季桃連忙起身朝何束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奶奶喊她:“舒舒,你再問問小悅什麽時候回家呀。”


    “好,我這就去問。”季桃走到外麵走廊。


    何束文道:“季小姐,我來是有事情想請求你的幫助。”


    季桃有些詫異:“你說。”


    “時先生生病了,從c市回來後他就病倒了,十分嚴重的感冒,還有膝蓋的傷。”見季桃詫異的神情,他苦笑了下,“您當然不知道,時先生瞞著沒告訴你,他膝蓋是跑高速時受的傷。現在他在容城給過世的董事長和太太上香,後天也是太太的生日,他這兩年都是陪太太過完生日才回海市,但我怕他身體扛不住。”


    “你想讓我勸他?”


    “是的。”


    季桃有些猶豫,不是不想去,而是醫生說沈奶奶的狀況很不樂觀,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她很怕老人出現突發狀況,她現在在沈奶奶眼裏就是她的兒媳舒舒,老人一直都把兒媳當女兒對待,聽霍憲說他們離世時沈奶奶受打擊還導致過精神失常。


    “如果我勸不動他呢?”


    “時先生很在乎你,他重視你的意見。而且就算勸不回來我相信你在那邊時先生身體也能好得快些。”


    兩天啊。


    她不知道老人這邊會怎麽樣。


    “季小姐,知道您父親工廠的狀況嗎?我來時剛收到消息,已經解決了。”


    “什麽?”季桃怔怔望著何束文。


    *


    飛機穿過夜空穩穩滑行在跑道上。


    季桃抵達容城機場,司機已經等在跑道外圈,接到她後態度十分恭敬。


    窗外城市霓虹飛快倒退。


    季桃望著夜色出神,她心裏感動。


    她不知道時賀會摔傷,怪不得那晚她坐在他膝蓋上時見到他皺了下眉頭。


    她也不知道爸媽把這麽嚴重的消息瞞著她,甚至如果何束文不說的話時賀是不是也不會告訴她?


    她被感動到,也被震撼到。


    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時賀,他已經懂得尊重她,給她自由的空間了。


    車子駛入一棟洋房,門口隻有一對五十多歲的男女恭敬等候她,不像海市那回他家裏裏外外全是傭人的鋪張奢侈。


    下車後兩人見到她都十分開心,態度裏的恭敬也不同於上次時賀別墅那些傭人的恭敬,他們似乎帶著長輩的親切。


    婦女介紹:“季小姐,我是太太以前的傭人,這是我老伴……”


    季桃聽完也禮貌地回應:“桂姨好,楊伯好,時賀睡了嗎?”


    “少爺沒有睡,屋子裏還亮燈呢。”


    季桃進門就撞見了尚一。


    少年嬉皮笑臉地:“季護士,你來了。”


    “你怎麽在這?”


    “哦,以前那個服務生的工作太辛苦,我求時總重新給我找份工作,現在我是他的保鏢了。”尚一形容起時賀如何慘如何善良。他演技好,季桃眼裏都是緊張。他笑:“時總還不知道你來了,你進去給他個驚喜吧!”


    季桃腦子裏還回想著剛才尚一說的時賀晚飯都沒吃幾口,還把吃的全都吐掉了,發燒到不停念著她名字。


    她心都揪到了一起,來到二樓。房門沒有關嚴,門縫裏透出昏黃的燈光,音樂聲依稀傳來。


    *


    屋子裏,時賀看直播正起勁。


    也許是今晚吃得多些,他這會兒狀態恢複不少,老洋房裏無聊,手邊也沒有工作,他想起季桃說過的那些直播,從傍晚一直看到現在。


    很多騷包男主播在他眼裏都十分娘炮加惡心,他叉掉好幾個才在自己近期收購的幾個平台旗下勉強找到兩個入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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