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迦瑤原本挽著虞氏的臂彎行走,聽到這句話轉過臉,匆匆看了那位趙姨娘的耳飾。


    明明她戴的金鑲珍珠翡翠耳墜最好看。怎麽林芊芊不羨慕她,倒是覺得趙姨娘的好看?


    現在在侯府裏除了主母,她可是最尊貴的女人。


    林芊芊肯定是故意這樣說,貶低她這個正妻不如一個妾戴的首飾。


    程迦瑤抓緊了虞氏的胳膊,笑得溫婉,“母親,趙姨娘的耳墜,哪裏能比得上你這幅東珠耳墜端莊大氣。”


    虞氏也聽到了林芊芊的聲音,她笑道:“這是自然,一個妾而已,哪裏比得上正妻。”


    程迦瑤心裏倍加溫暖。她和主母都是正妻,兩個人始終在同一條線上。


    而林芊芊這個妾,還真的和那群妾室一樣廝混在一起。她要跟著母親多多學習怎麽管理“調教”手下這些妾。


    這個林芊芊不冒頭,倒是有些不好對付了,尋不到她的錯處,不過她有的是法子。


    隻管林芊芊一個人,實在太沒意思了。


    實在太慢了,應該加快進度,讓院子裏熱鬧起來才是。


    侯爺訓斥了顧淮兩個時辰。


    讓他跪在地上,先是拿起雞毛撣子狠狠抽打了他一頓,兩下將撣子打斷,又猛踢了他幾腳。從言行訓斥到穿著,再從學業到武功。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把顧淮貶低得一無是處。


    他指著顧淮大罵,“你就是個蠢笨不如的豬!連條狗都不如!”


    “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早就建功立業,為皇上打了兩場勝仗!”


    “有你這樣的窩囊廢兒子,我真是應該一頭撞死!”


    顧淮的頭鑽得很低很低,他的頭發紛紛垂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


    林芊芊立在正廳門外,卻有一種立在狂沙飛石中的窒息感。


    她深切感覺到言語如鋒利的刀子劃開皮膚,切入肉中,剜出骨頭的錐疼。


    侯爺迫切“望子成龍”,比現代家庭的任何“雞娃”有過之無不及。


    君為臣綱。


    父為子綱。


    真是可怕。


    林芊芊和顧淮的隨從冬青,把跪到膝蓋不能走路的顧淮扶回瀟湘苑。


    虞氏哭得不能自理,哭訴侯爺不把兒子當人。程迦瑤端著安神茶貼心安慰她,“母親,您別生氣了,這次,世子的確不應該和人動手。”


    “我們是在天下腳下,幸虧皇上不知道這件事。”


    虞氏氣得破口大罵:“都怪林芊芊這個小賤人!要不是她,我兒子怎麽會和人打架,怎麽會被關進金吾衛大獄!”


    “都怪她,這個狐狸精!這個禍水!”


    程迦瑤歎了一聲氣:“這……這也不能完全怪林妹妹,她確實顏色好,迷得京城所有男人七葷八素。”


    “世子又年輕,難免衝動。”


    “母親,您還是少生氣,動怒傷身。”


    隻要主母看不慣林芊芊,永遠有她好果子吃,她隻是添油加醋兩句而已。


    程迦瑤走了,侯爺來到臥房裏,看到虞氏坐在榻上擦眼淚,忍不住斥責:“哭什麽哭!婦人之仁!”


    “打得他痛,他才能長記性!”


    “可是,你是他爹,你怎麽能這麽狠心。他又不是不會改,你怎麽下那麽重的手!我們可隻有這樣一個兒子!都怪林芊芊那個小賤人!”


    侯爺氣得一拍桌子,嚇得虞氏身子一抖,臉都白了。


    “關那個小妾什麽事!”


    “還不是他管不住自己!”


    “和人喝酒是他,打架鬧事是他!那個小妾安安穩穩待在家裏,她做什麽了?”


    “我常年在外征戰,是你,是你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管教好兒子!”


    虞氏氣得大叫一聲,隻是默默擦眼淚。


    整理好心情,虞氏領著嬤嬤來瀟湘苑看顧淮。


    見到林芊芊給趴在床上的顧淮抹藥,顧淮露出的後背有幾條打傷的紅痕十分惹人心疼。虞氏沒給她好臉色,關心了幾句兒子。


    把林芊芊叫了出去。


    “身為一個妾室,要不是你在外麵拋頭露麵,會惹出這麽多禍端嗎?”


    “記住,你現在是侯府世子的妾,不再是青樓的花魁了!少在外人麵前唱什麽淫詞豔曲!”


    “夫人,我沒有唱那些淫詞豔曲,我唱的是簡單的小調。”


    虞氏咬緊了牙:“你竟然還敢狡辯!”


    林芊芊溫聲細語,言辭懇切,“我知道您生氣世子受傷。今天我站在門口看到世子被打,十分內疚,寧願被打的人是我。侯爺發起怒來真是叫人害怕啊,他怎麽能說這樣的話,世子是他的兒子啊。”


    虞氏滯了片刻,看到林芊芊眼裏的擔憂和心痛,那都是真的。


    此刻,她們兩個都為顧淮擔憂,不平,都覺得侯爺太狠。


    虞氏一時不知怎麽就沒了怒火。


    林芊芊和程迦瑤安慰她的話完全不一樣,程迦瑤說“世子的確不應該和人動手”,這可不就是說是淮兒的錯嗎?


    她兒子那麽軟弱,怎麽可能是他的錯,他不會隨便和人動手的。


    林芊芊向虞氏道歉,畢竟她是長輩,“對不起,夫人。此事誘因在我,我向您道歉。因為我出身青樓,他們便隨意貶低我,侮辱我,世子看不下去和人動手。我雖然不是他的妻子,卻是他的女人,他為維護自己的女人足以說明他有血性,我並不是鼓勵這種行為。世子沒有做錯,是那些人太肮髒。”


    虞氏感覺到心中苦悶瞬間疏解,舒暢了許多,這才是她想要聽的話。


    她的兒子有血性,她怎麽沒發現?


    以前,他都不敢和人起衝突。被人罵軟弱無能的草包,窩囊廢。


    林芊芊關切地問了一句,“夫人,侯爺一直對世子這樣言語辱罵,棍棒教育嗎?”


    說起這個,虞氏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要和人傾訴。


    她雖然是妻子,可更是母親。丈夫和兒子,那丈夫如此殘暴冷酷,剛進門不到兩年寒了她的心,從此兒子便是唯一的希望。


    虞氏講了許多侯爺和顧淮的事。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掉眼淚,林芊芊連忙拿起帕子給她擦拭。


    虞氏被嬤嬤攙著往回走,胸中開闊無比,突然發現被人理解了十多年來所有的委屈。


    林芊芊和自己是站在一條線上的。她們都同樣不滿侯爺的暴虐,都心疼顧淮。


    而這些是不屑世子的程迦瑤,所看不到的一麵。


    程迦瑤想要攻略侯府主母,獲得管家權,卻不知主母的最大心病是丈夫,更是兒子。


    在這男人為主的時代,女人再優秀能幹,隻是圍繞著內院打轉,這還要看男人給不給你權利。


    她的理想是執掌中饋,管錢管家。丈夫需要精神肉體交流,可以隨意去外麵把盞談心。


    殊不知管錢這一條就很荒謬。一個大家族,怎麽可能把家族錢財全部托付給主婦?且丈夫想花多少就花多少,想花在誰身上就花在誰身上,你敢多事,直接一巴掌。


    王熙鳳不識字,也能管家。和珅家的賬房就是一個善於理財的小妾在管。可見管的隻是內院人情往來,管的錢,也隻是個負責內宅開銷的出納。


    往現實點講,古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又有幾家人會用心培養一個別人家的媳婦?


    曾國藩的女兒未出嫁時,還在家裏做苦力,不能像男人一樣讀書識字。把女兒隻往取悅女婿的工具上麵培養。


    爭那麽一畝三分地的權利,男人一句話就輕輕撕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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