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的,是暫時的,生完孩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你餓了吧,來吃點東西。”


    張琦帶著林芊芊看完大夫,在觀音橋一家酒樓裏吃午飯。要了蓮花血鴨,臘豬腳,肝腰合炒,小炒絲瓜,還有一道韭菜雞蛋。


    張琦捉起她的右手,把一隻勺子交給她。


    林芊芊茫然地睜著眼睛,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勺子,沒有碰到食物。


    她看不見,像是閉著眼睛找東西。告訴她在正前方,她也不知道在距離自己多遠,正前方偏東偏西哪個方向。


    她第二次伸出去,在空氣裏挖了挖,放在嘴邊沒有吃到飯菜。


    第三次伸出去,勺子璫一聲,碰到了碗的邊緣。


    第四次伸出了碗的位置,到了菜裏,她為碰到菜而感覺到欣喜,也感到自己用勺子碰到了東西,但是什麽都沒有挖到。


    她道,“你給我一個饅頭吃吧。”


    張琦從桌上碟子裏拿過一個白饅頭,交到她手裏,林芊芊拿到後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邊。


    用嘴唇感受到饅頭的位置,才咬下第一口。


    “這饅頭好軟,好香啊,是剛蒸出來的。”


    林芊芊因吃到饅頭,露出了笑容,“我的肚子很餓了,寶寶也很餓了。”


    張琦看見她的笑容,一時失神。


    他拿起勺子,把碟子裏的幾樣菜都夾進她麵前的米飯裏,挑出花椒辣椒,和她不喜歡吃的蔥,大蒜。用勺子拌了拌,同時舀起雞蛋絲瓜肝腰和白米飯,遞到她麵前,“來,張嘴。”


    “嘴巴張大一點,有一勺子飯菜。”


    “謝謝。”


    林芊芊頭稍微向前伸,張開了嘴巴,感受到了食物送進嘴裏,她終於吃到了飯菜。


    “謝謝,今天的飯菜很香。我猜有雞蛋,炒的腰,肝,還有香菜,還有絲瓜,絲瓜很嫩,它的瓤,曬幹之後是天然的刷鍋洗碗的百潔布。而且油汙也能洗幹淨。”


    張琦道,“都是因為孩子你才失明,你竟然不怪它嗎?”


    林芊芊安靜地搖頭,“它在肚子裏,它現在還是一個胚胎,它連嬰兒都算不上。它怎麽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而且,它也沒想做什麽,它一直在肚子裏安靜地睡覺。甚至,它也不知道自己會來到這個世上,它是沒有意願的一個胚胎,怎麽能怪她?”


    “你也吃飯菜,不要光顧著喂我。”林芊芊提醒他。


    “嗯。”


    他將碗裏的飯菜一勺一勺喂給她,喂她兩口,自己吃一口,兩人同吃一碗飯。


    他發現,兩個人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談話。


    甚至因為他為她喂食物,保護她走路,幫她穿鞋,她從未如此地依賴他。路上她怕人撞到自己,一直往他懷裏縮。


    原來,被人需要,這麽幸福。


    “吃飽了嗎?”


    林芊芊搖頭,“還想吃。”


    “你想吃什麽?”他問。


    “想吃肉,大塊的肉。”


    他真的很喜歡她,這些時日和她同居下來,他發現她就是自己喜歡的那一個。


    她不會隨便和人爭吵,遇到摩擦的地方一定會說出來,當場解決。其他女子一定會讓人猜,和她在一起溝通很簡單,也不用擔心她為了委屈自己而選擇隱忍憋屈什麽都不說。


    並且,她對他沒有尋常人家妻子討好丈夫的那種恭敬態度,什麽活都自己幹。而是會去指揮他做家務,比如掃地,擦桌子,兩個人更像是平等的夫妻關係。


    他喜歡這樣的關係。


    感覺到自己融入了她的生活裏。


    就是在過二人世界。


    張琦發現林芊芊接受自己失明,比他接受得還要快,隻是上午哭了一會,這會就想著是怎麽靠自己吃到飯菜。


    在他喂飯的途中,她伸手撫摸桌子,由桌子撫摸到碟子的位置,又摸了摸旁邊的碟子,她道:“你怎麽能把所有菜都放在我麵前,我也看不到,你要照顧自己。”


    她很會為別人著想,哪怕她現在眼睛看不見。


    她以為他是圖她的美色。


    實際上,現在他已經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已經愛上她的靈魂。


    要他和她分開,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和她日常相處後,他發現自己想要的就是這樣非傳統的妻子。傳統的妻子大包大攬,什麽活都要低眉順眼自己去幹,幹累了後滿身怨氣,牢騷滿腹,感覺自己為這個家付出了許多,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還娶妾更是對不起自己。她要求兩個人一起承擔。


    她很豁達。


    說放手就放手。


    不願意,就分開。


    她不會和人死死綁在一起,一定要讓自己委屈難受。她這樣的女子可能會被人認為“自私”,他卻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生活是兩個人,一個人把兩個人的活全幹了,一開始還樂意,時間久了一定會產生矛盾,不要和人性對抗。


    人一開始主動為其他人做很多事,是為了和他關係變好。如果一心付出,關係沒有變好,沒有得到好處,一定會趨利避害,心生不滿。


    張琦對林芊芊說,“你現在在這裏太不方便了,我接你回我府上住吧,有丫鬟仆人可以貼身伺候你。”


    他伸手捏了捏她一隻耳垂,肉肉的,很軟。


    林芊芊搖頭,“不,我不想去。”


    “以什麽名義?我堅決不去。”


    “你送我回梧桐城吧,哪裏有人照顧我。你一個男人照顧我,被人看見了,一定會說你我的閑話。”


    他道,“這又沒什麽,反正你我遲早是夫妻。丈夫照顧自己的妻子不是天經地義。”


    他伸手撫摸上林芊芊後腦勺的頭發,看著她道,“對不住,我真是笨。給你連發髻都弄不好,就簡單用發簪盤起來。”


    林芊芊搖頭,“沒關係。”


    “就算是披發出門也沒關係,我不是什麽小姐。也不需要在人前保持一個良好的形象。”


    林芊芊伸出雙手抓住張琦的一隻手,緊緊握住。


    她請求道,“你送我離開這裏,好不好?”


    張琦嘴角彎了彎。


    不知為何,她現在有求於他的樣子,極大地取悅了他。


    他內心從未感覺到如此暢快,快樂,充盈。


    甚至高興。


    他認真地對林芊芊說,“再過幾日吧,我想多看幾家醫館,看他們有沒有醫治你的辦法,我想請宮裏的太醫來看看。”


    ……


    “你是說今日在外麵看到林芊芊和一個男子牽著手出現在大街上,男子帶她去看大夫,她懷孕了?”


    程迦瑤眨了眨眼睛,伸手侍弄桌上花瓶裏的杜鵑花的動作停下來。


    “是。”


    “我沒看錯,就是林姨娘。”


    “她和那個男子親親我我,摟摟抱抱。不止我看到,其他人都看到,有不少人認出來她。”


    “她懷孕了,由肚子看起來,月份不大,應該是那個男人的。”


    “我打聽過了,這個男人現在擔任中郎將一職,正四品下,掌領本府翊衛,督京城六街鋪巡警。”


    程迦瑤心裏琢磨著,“這是高級武職。”


    “林芊芊什麽時候和這樣的人廝混在一起了?從未聽說過這號人。”


    “她棄了世子,就是為了攀附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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