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他黑著臉敲響了隊部的鑼鼓,召集來了一批隊員之後就將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讓大家一起幫著找找,上午的上工暫時推遲。


    隊上問了個遍,也沒人出來說見過周月,隻有住在山腳下的一戶人家的老太太說昨晚好像見到過一個小姑娘的身影往山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周月。


    得知周月可能在山上待了一晚的消息,章彤等人嚇得心頭一顫腿一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氣城裏姑娘,在有野豬、毒蛇、各種蟲子出沒的山裏待了一宿,能不能好好活下來都是兩說了。


    林建設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狠狠瞪了一眼那三個和周月同屋的女知青,點了二十來個青壯年拿著砍柴刀和鋤頭就往山上找人去了。


    喜妹擰眉看著山上,突然對林老太說:“媽,我們也去找找看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早點找到人也好早點安心。”


    林老太有點猶豫。


    林建設之所以隻點了青壯年上山找人,自然是有其道理在的。


    隊上的人平時上山砍柴和摘野菜,都是常常有人的範圍內活動,走的路也都是前人踩好的山路,很少有人會往雜草叢生、樹林茂密的深處亂走,但去山上找人可就不一樣了。沒人知道周月會走哪條路,沒人知道她會往哪個草窩子裏鑽,也就是說,他們得漫無目的地到處找才行。


    這樣一來,上山找人的人,也有一定發生危險的可能性。


    所以,林建設隻點了一部分青壯上山,讓剩下的人在隊上和附近繼續找。


    林老太的猶豫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她怕大家都呼啦啦往山上一湧,周月沒找著不說,還傷著了自己人。


    但是,仔細一想,林老太又覺得喜妹的提議有道理:周月都失蹤一晚上了,要是人真在山裏,現在的境況八成是不大好的,人多力量大,早點找到人早點安心。


    “……成,那我們也一起上去找找,早點找到早點了事。”老太太猶豫了一下之後,咬牙接受了老閨女的提議,叫了一些願意上山幫著找人的人也上山開始地毯式搜索了。


    林建設本來是想趕他們下山回去的,但一想到周月這時候可能正在哪個犄角旮旯等著救援,趕人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他抹了一把臉,默認了他們的上山幫忙,同時恨恨地說道:“等找著人了,我回去非得好好削那些天天搗亂的知青一頓不可!”


    就在不遠處的夏衛民和謝庭宗:“……”


    雖然同為知青,但是,他們也覺得,有些知青確實挺欠削的。


    比如說,像周月的那三個同屋室友,就真的需要好好學習一下什麽是革命戰友精神了。


    喜妹跟著上山之後,就悄悄散開了自己的魂力,想要通過魂力查探周月的下落。


    隻可惜,魂力的作用在找人上麵的效果略顯不如人意。


    散開魂力之後,周圍十米以內的一切在喜妹腦海中就好像一副立體地圖,每一個有生命的存在都會在“地圖”上呈現出不同顏色、不同亮度的小光點。


    植物是綠色的,動物是紅色的,區別簡單明了,但是,光點顏色隻是區別了動植物,並沒有直接區分人和其他動物。


    這給找人帶來了不小的阻礙。


    再加上魂力能探測的範圍有限,喜妹隻能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地往前推進,皺著眉頭認真找人。


    正好找到喜妹這邊的謝庭宗見狀輕聲安慰道:“周知青也不一定就真的在山上,而且,就算她確實是在山上,我們慢慢找總能找到的,你別著急。”


    喜妹一臉莫名其妙,仰頭看他:“我沒著急啊!又不是我家的人丟了,你們知青點的人丟了,該著急的是你們才對嘞!”


    謝庭宗一時被噎得無話可說。


    喜妹還以為他是因為被自己說中了才不說話的,像模像樣地出言安慰他道:“沒事啦,吉人自有天相,周知青雖然有時候說話是太直接、不過腦子了點,但是人還是沒什麽壞心思的,所以呢,她一定會平平安安地等著我們去找她的。”


    謝庭宗點了點頭,沒有否認她說的關於周月的話。


    他這幾年在京市掙紮求存,或許手藝精進得沒有之前快了,但是,他看人的本事卻和一般人不一樣。


    周月這種性格,他雖然不喜歡,但是也稱不上討厭,覺得她隻不過是被家裏寵壞了有一點點失了分寸罷了。


    反倒是她的死對頭褚茹茹,給他的感覺要更糟糕一些。


    他作為旁觀者,看得清楚一些,有時候褚茹茹分明是故意在挑撥周月的怒氣,甚至引導周圍人對周月的不滿。


    比如說昨天那檔子事,要不是褚茹茹從中挑撥,周月未必會因為被針對而跑出來,也就未必會有今天這麽一出尋人的情況。


    謝庭宗歎了一口氣:“出了這麽一檔子事,不管周月有事還是沒事,回去都又是一堆麻煩事兒了。”


    喜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明明是想著怎麽安分怎麽好的,結果攤上了一堆不安分的“戰友”,就算他能不被卷進去,想過不被人注意的安生日子怕也是不能夠的。


    “知青點這段時間恐怕是要被人盯著了,你別往謝小叔那邊去了,有什麽東西或者什麽話就讓我媽給你帶去。”她低聲囑咐道。


    謝庭宗點點頭。


    就算她不說,他也是要找林老太說的,最近的知青點……不太適合他偷偷進出。


    “誒!”喜妹突然一喜,她腦子裏的“地圖”上好像出現了一個新的紅色光點,而且,她好像還聽見了什麽聲音,“你聽見有人□□的聲音沒?”


    謝庭宗噤聲細細去聽。


    “好像確實有聲音!”


    第86章


    喜妹是在一個熟悉的地方找到周月的。


    說來也怪,喜妹可能真的跟這個突兀的斜坡有緣。


    第一次來這,她收獲了一隻大野豬;第二次到附近,她又找到了失蹤了一晚上的周月。


    和那隻野豬一樣,周月也是被斜坡上的樹根和石頭絆倒摔下斜坡的,昏迷了大半宿之後,迷迷糊糊恢複意識時又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都有傷口,腿不知道是傷到了骨頭還是扭了,反正也是動不了。


    她絕望地喊了許久,等喜妹他們找來的時候,她已經喊不出來了,意識也有些渙散,本能地呻/吟著。


    發現她之後,喜妹和謝庭宗對視一眼,默契地同時出聲喊道:“周知青在這!我們找到人了!你們快來!”


    林建設遠遠聽見了他們的叫喊聲,終於鬆了一口氣:人找到了就好。


    要是人真的沒了,即便不從隊長的身份出發,他也覺得糟心得很,人家養了十幾二十年的女兒,離家沒多久就出事了,擱誰誰能受得了啊!


    隻要人找到了,就算受傷了或者怎麽樣了,都是小事。


    見到周月的現狀之後,林建設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傷重不重倒還在其次,關鍵是,這人傷口這麽多,流了這麽多血,竟然安安穩穩地在山裏待了一個晚上?!還是在這個接近深山的地方?


    不是他這個做隊長的瞎咒人哦,正常情況下,以周月這種情況,被熊瞎子舔臉或者被狼叼了去,都不奇怪的。


    別看他們隊上的人在山上好像出入自由的樣子,但是那真的隻是假象。


    白天他們拉幫結夥地在熟悉的山路上摘野菜、砍柴、采蘑菇……忙得不亦樂乎,但天色一晚,就算是再膽大的隊員也不敢再在山上逗留。


    靠山吃山不假,但是,山也不是任何時候都沒脾氣地任人吃的。


    人們白天裏可以仗著人多在山林間搜尋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夜間,山林也就成了其他動物的天下了。


    人的夜間視物能力本就比其他動物遜色不少,再加上這年頭大家普遍營養不良,夜盲情況相當普遍,看不見,人自然也就虛了。


    久而久之,便世代傳下來了這麽一條生存智慧:天黑莫入山。


    這也是為什麽得知周月可能在山裏待了一宿之後,林建設的臉色會那麽難看。


    說句老實話,他就沒指望過周月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之所以點了人上山,不過是想著盡人事聽天命,做到自己能做的,避免以後後悔愧疚罷了。


    喜妹之前倒是就比他樂觀不少。她經常上山,知道山上沒有大家傳言的那麽恐怖,周知青還是有很大可能平安無事的。


    但是,即便是本就樂觀的喜妹,也覺得周月這回實在是太幸運了一些。


    沒錯,山上是沒那麽危險,不至於說每個上山的人都會出現無人生還的駭人情況,但是,像周月這樣渾身是傷、流了這麽多血,也沒有招來什麽豺狼虎豹的,還真是幸運值超高了。


    找到人以後,林建設點出來的青壯也就有了用武之地。


    揮刀砍樹、砍藤蔓,利索地做類似擔架的東西,大家配合默契,手法不算嫻熟,但好在上手快,很快就把擔架做好了。


    把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周月抬上擔架之後,兩個腿腳快、力氣大的隊員抬起擔架就走,力圖早點把她送下山救治。


    周月的事情當然是瞞不住的。


    且不說一個好好的大活人突然傷成這樣需要救治,單說第三小隊為了找人又是推遲上工又是一堆人呼啦啦上山去,但凡別的隊不是瞎子不是聾子,都能知道他們這出了事。


    將周月送到鎮上的醫院救治之後,林建設就主動去公社匯報情況了。


    公社這邊暫時倒是還沒得到消息,驟然聽他這麽一說,公社領導嚇了一跳。


    最近一兩年知青與本地人的關係本就日益緊張敏感,在這種時候,竟然出現了知青嚴重受傷的情況,叫他們如何能不慌亂?


    萬一這個周知青真的情況不好了,那些知青不鬧起來才怪!


    林建設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言簡意賅地說了一下來之前醫生說的大致檢查結果:“醫院那邊有些檢查項目結果還沒出來,但是,醫生說,按照目前的檢查結果來看,大的狀況應該是不會出現的,更不會出現威脅生命的情形。”


    公社領導這才鬆了一口氣,開始就著他之前的話細問:“你說,這事是因為知青們想要分得種植鐵皮石斛名額被拒,內部鬧矛盾?”


    林建設點了點頭,又怕領導也和知青們一樣覺得名額的事情是自己徇私,緊接著解釋道:“名額的事情我真的做不了主。領導你們也知道,鐵皮石斛這東西金貴,安排多的人伺候也是白伺候。我們隊上雖然因為先掌握技術的原因種得不少,但是,除了最先研究出這技術的隊員以外,第一年我們安排了一個副手和兩個徒弟,往後每年都是一年招一個徒弟的。我們隊上的名額,向來都是自己報名,然後由種鐵皮石斛的那幫人來考核,考核通過才能得到名額的。”


    “問題關鍵是,這幾年壓根沒幾個知青報名了,就算報名了,他們的能力和細心程度也沒法通過考核。”


    言下之意,這事原本就和他沒什麽關係,壓根輪不到他來幫人作弊徇私。


    公社領導還真知道種鐵皮石斛這事有多難。


    喜妹研究出鐵皮石斛種植辦法之後,第三小隊又實踐了一年,確認方法可行,賣了不少錢過了個大肥年之後,在其他隊的人還沒好意思上門來堵的時候,林建設就在開了一個隊員大會之後,將第三小隊能人工種植鐵皮石斛一事上報給了公社。


    公社確認消息之後又上報給了縣裏,一時間轟動了全縣,那段時間,整個縣裏到處都在討論人工種植鐵皮石斛的事情。


    縣裏安排了每個公社出一兩個人去第三小隊學習種植經驗,想要達成共同致富的目標,忙得喜妹、王睿和兩個大徒弟人仰馬翻,然而效果……不算很好。


    他們公社算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各大隊都有幸派了人輪番過去第三小隊學習了一陣,真正能在短短時間內學到精髓的,寥寥無幾。


    正是因為學習種植難度高,鐵皮石斛的價格才沒有降得厲害,能夠成功種植鐵皮石斛的第三小隊的日子才會芝麻開花節節高。


    正是因為那些本有機會坐擁金山卻沒能抓住的人們給公社領導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才沒有一絲一毫地懷疑林建設對知青不公平。


    就像林建設說的,人家都設考核製度了,還要怎麽樣才算公平?難不成還非得給知青一個名額?那才是真的不公平嘞!


    想要名額,自己去報名就是咯!哪有這樣硬要的!


    厚著臉皮硬要,人家不給,他們還好意思內訌?內訌氣走了人家周月同誌就算了,畢竟也不能說這事周月同誌就沒錯,但是,人都失蹤一夜了,同屋的人竟然早上才發現?!


    公社領導覺得,這個糟心事,要怪也得怪到知青們自己頭上,要是知青辦有臉拿著這事來說嘴,那就讓嚴懲那幾個鬧事的知青,尤其是同屋的幾個女知青。


    他是這樣想的,也就將自己的想法透露了一些給林建設。


    得知公社是站在他們這邊的以後,林建設的心也就定下來了,風風火火地回了隊上。


    隊員們和剩下的知青已經在隊部班子的安排下恢複上工了,秋收在即,上午又耽擱了許久,大部分人都自覺地加快了動作。


    即便是看見隊長回來了,好奇周知青現狀和公社的處理意見,大部分人也還是抑製住了好奇心,互相叨咕了幾句之後,就繼續埋頭幹活了。


    喜妹就比較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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