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食不知味。


    店裏食客來來往往熱鬧非常,正是一天中早餐店生意最好的時候。宋佚為免占著張桌子給人添麻煩,便把店裏所有的東西都單點了一份。


    麵前擺了滿滿一桌,她卻什麽都吃不下,喝了兩口餛飩湯後便支著腦袋發起呆來。


    一直到過了八點,上班的人大多都已吃過早飯,店裏才慢慢清閑下來。老板娘過來看著宋佚幾乎沒動的一桌子東西,歎了口氣:“小姑娘,要不我幫你打包吧,或者再去熱一熱?你看都涼了。”


    “不用了謝謝您。”


    宋佚說著低頭舀了隻餛飩塞進嘴裏,卻發現這東西早就涼透了。冰餛飩不太好吃,宋佚笑得尷尬。


    趁著花店還沒開門,又想驅散一點困意,她索性跟老板娘聊起沈茴來:“……這店是天天開嗎?”


    “差不多吧,反正我這店天天開門,總能看見她到點兒就把招牌擺出來。你別看她這店不大,生意挺好,那些個公司酒店什麽的,有時候也會問她要訂單。聽說都是她老公找來的門路。”


    宋佚聽她提起沈茴的丈夫,便順著話頭問了一句:“那他們夫妻感情應該挺好吧。”


    “那是,這條路上有名的模範夫妻。女兒也是漂亮懂事,下了課常上店裏來幫忙。老板娘一般也不讓她幹什麽,就盯著她寫作業罷了。她老公下班後就過來接她們母女,有時候還會上這我裏吃碗麵條。”


    “您這店開那麽晚哪?”


    “那是,早上一波晚上一波,下午打烊睡幾個小時,要不哪能這麽精神。”


    早餐店老板娘是個爽利人,話匣子一開就收不住,除了偶爾收個銀外,就站宋佚身邊給她說沈茴家的八卦。


    宋佚本來還能支撐得住,被老板娘那充滿魔性的聲音一催眠,反倒倦意更濃。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了,一直到有人在那裏搖她的肩膀和她說話,宋佚這才眯著眼睛抬起頭來。


    老板娘站在她麵前,一手指著街對麵的花店,一手搖著她的身體。


    “開了,店開了。”


    宋佚一早就結了賬,聽到這話立馬起身謝過老板娘,直奔對麵店鋪。


    過馬路的時候她看了一下手機,大概九點半。


    沈茴剛開店,正把一塊小黑板拿出來擱到花店門口,冷不防宋佚衝了過來,把她嚇一跳。


    她脫口而出來了一句:“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莽……”


    話沒說完自己也愣住了,呆呆地與宋佚對視。


    兩人就這麽站在花店門口,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尤其是宋佚,剛才那一句嗔怪的話就像是一簇火苗,瞬間把她凍了一早上的身體給點燃了。


    記憶裏隻有小的時奶奶會這麽說她。她也聽過姑姑這麽說自己的表弟,總覺得語氣比起奶奶對她說的更為親昵。


    那會兒的她總是很羨慕表弟,羨慕他有媽媽會罵他會打他。


    每回表弟來跟她抱怨,她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教育對方:“知足吧,我想要還沒有呢。”


    誰能想到活了二十多年,今天終於也有了一回。


    隻不過眼下這局麵,這話說出來實在有些尷尬。


    沈茴也注意到自己說漏了嘴。她剛才一時情急,把宋佚看成了方思寧。


    這也不能怪她,實在是這兩個孩子長得很是相像。有時候她望著方思寧就會怔怔出神,想著她的佚佚和寧寧如果長大了,是不是也會和思思一個樣兒。


    宋佚和宋寧,藏在她生命裏的兩個孩子,她從未向別人提起過,包括丈夫。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的功夫宋佚都長這麽大了。如果宋寧還在的話,應該會比妹妹更高更漂亮。


    她從小就是個溫柔又漂亮的小姑娘,比起宋佚的野性子,姐姐宋寧更懂事乖巧。


    隻可惜……


    沈茴想到這裏眼眶有點發酸。


    她看著麵前的宋佚,強撐著沒有哭,隻磕巴地問了一句:“你、你怎麽來了?”


    宋佚原本醞釀了一整晚的話,突然就不想說了。其實在聽到早餐店老板娘對沈茴如今生活的描述後,她的念頭便動搖了。


    算了,人家早就開始了新的生活,又何必非要把血淋淋的事實擺在她麵前呢。


    怪沒意思的。


    就讓她一直思寧下去,一輩子都活在對姐姐的思念當中,不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嗎?


    想到這裏宋佚搖搖頭,勉強笑道:“沒什麽,就是來買花。”


    說完她走進店裏,挑了門口花桶裏的一束花,直接走到收銀台前擱了張一百塊在那裏,隨即轉身離去。


    一直到走出老遠她才發現,自己挑的居然是一整黃色的菊花。


    多麽應景,如果昨晚那個視頻裏的彈幕是真的的話,她實在很應該買上這麽一束花。隻不過買了花之後她又該上哪兒去送花呢?


    宋佚不願意去細想這個問題,叫了輛車回到了酒店。


    她今天跟導演請了半天假,這會兒酒店裏沒什麽人,大家都在片場。宋佚把買來的花擱在茶幾上,一屁股坐進了沙發裏。


    然後她盯著那束花看了許久,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何必要送給別人呢,搞不好很快這花她自己就用得上了。


    她今天原本答應了薑承印去領證,可她放了對方鴿子,回頭男人生起氣來她也就離死不遠了。


    也許應該把這花交給莉莉,請她明年差不多這個時間給自己上個墳送束花,以免她一個人在地下過得淒涼。


    想到薑承印會有的盛怒,宋佚現在隻想當一隻安靜的鴕鳥。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都沒細看有沒有來電或是短信,便直接給關了機。然後她衝進浴室洗了個澡,裝作沒事人一樣去了片場,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請假的時候並沒有說自己要去做什麽,但組裏八卦的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最積極的還是她自己的助理,一見她過來便急吼吼衝了過來。


    “宋姐,我一早就來了,你今天要穿的衣服已經都檢查過了,喝的茶也泡上了,還要我做什麽?”


    宋佚掃她一眼,目光冷淡:“從現在起閉上你的嘴巴,不許再說話。”


    莉莉察覺到了她情緒不對,立馬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大家心照不宣,都沒再說什麽。


    接下來的幾天,宋佚一直都是這麽副陰雨連綿的表情。說不上有多不高興,演戲的時候也是情緒飽滿。就是一離開鏡頭整個人就會泄下氣來,跟被人放了氣的玩具似的。


    莉莉很是不解,明明周三那天還好好的,周四中午回來片場,宋佚整個人便不對了。


    是跟薑總吵架了?


    宋佚看出了莉莉的好奇,卻始終沒敢跟人說實話,隻能借著工作轉移注意力。


    隻是每每安靜下來的時候心裏總是特別不安。


    這麽多天了,薑承印連個電話都沒打給她,信息也沒發一條。他就像是徹底從她的生活裏退了,走得幹幹淨淨。


    宋佚的心情也在這段時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一開始的害怕見他,到後來慢慢的想見他。


    一直到最後去參加某個頒獎禮的時候,遠遠看見對方下車走紅毯的模樣,她才發現心底的思念到達了頂點。


    當時兩人離得不遠,宋佚因為資曆淺早早就走完了紅毯,正在一邊的群訪區拍照留念,順便接受主持人的采訪。


    就在這時場外各家應援的粉絲突然集體爆發出了巨大的歡呼聲,宋佚聽到聲音抬頭往紅毯處看去時,就見薑承印一身正裝從車上下來。


    胳膊上還挽著一位……女士。


    第73章 體溫


    身邊一位接受采訪的女生笑聲魔性, 一下子就把宋佚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在收回視線的那一刻,她終於看清了薑承印身邊的女士是誰。


    老藝術家季秀梅,算起來今年已有七十高壽。宋佚小的時候電視裏放懷念老電影的時候, 能看到季秀梅的許多作品。


    年輕時候的季奶奶真是漂亮到晃眼, 現在看也是大美人一個。


    宋佚一時間分不清粉絲們究竟是為大帥逼薑承印尖叫, 還是為常青樹季奶奶鼓掌。


    一定是後者。


    宋佚如此自我催眠一番,集中精神回答了主持人的問題後, 和另外幾個小明星一起去了後台。


    後台這會兒亂糟糟, 和她以往參加過的很多活動一樣, 準備得再仔細再認真, 臨了還是會有不少紕漏。


    比如宋佚接到邀請時主辦方給出的規格安排她與另一位老戲骨男演員為某獎勵頒獎, 給的休息室也是單獨的。但到了後台一看,工作人員都忙得團團轉, 根本沒人顧得上她們。


    宋佚就跟著剛才一起接受采訪的其餘幾位,進了一間大的休息室。


    那幾位是一個團的成員,顯然都很相熟,在外麵還挺斯文有禮, 一進了屋子就唧唧喳喳說開了。


    有幾個當場就拉著宋佚聊了起來。


    聊的話題也很直接,就是關心她和薑承印的那點子破事。有一位大概是這個團裏的ace,其他幾個團員都捧著她,聽她們的意思粉絲也是她最多, 受到的追捧自然不必說。


    大約因這樣,這位ace說話便特別不客氣。她坐在宋佚旁邊,一手托著下巴扭頭看過來, 張嘴就喊宋佚姐姐:“……薑總剛才怎麽沒跟你一起走紅毯?”


    果真杠精雖遲但到。


    宋佚在看到薑承印的那一刻,就預料到了會有人問這種愚蠢的問題。隻是沒想到竟是來得這麽快。


    她心裏翻了十七八個白眼,麵上依舊笑盈盈地看向那位ace:“因為主辦方安排我跟你們一起走紅毯呀。”


    “我們怎麽跟薑總比啊,主辦方怎麽會……”


    ace話說到一半主動閉嘴,有種上了宋佚套的感覺。果然休息室裏原本在的人中就有人毫不掩飾地笑出聲來,ace和小破團其他的成員臉色皆有些難看。


    氣氛一時陷入了僵局。


    就在有人準備開口打破這個局麵時,休息室的門開了。一位助理模樣的人扶著老藝術家季秀梅走了進來,徑直朝宋佚坐的沙發走來。


    看起來像是衝著宋佚來的,那個女團裏總算有眼力勁不錯的人,立馬拉著ace離開,給老藝術家讓出了位子。


    季秀梅往宋佚身邊一坐,笑著和那個助理擺擺手:“謝謝你小姑娘,可以了。”


    對方便笑著走了。


    原本就安靜的休息室,這會兒當真是鴉雀無聲。宋佚猜不透季秀梅上這兒來的原因,看起來像是來找自己,可她坐下後也沒跟自己攀談,隻從隨身帶著的包裏拿了本書出來,認真地讀了起來。


    誰也不敢造次。


    這樣的大人物,一看就是來領終身成就獎的,跟尊大佛似的死死鎮著屋裏原本被攪渾的一潭子水。其餘人想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就放低了音量。


    季秀梅看了一會兒書,突然衝身邊的宋佚道:“小宋啊,幫奶奶倒杯水好不好?”


    宋佚一聽這話跟著了魔似的,二話不說起身就去倒了杯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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