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嫁三叔


    作者:赫連菲菲


    作品簡評:


    周鶯幼時失去雙親,被顧家收養,為報答撫育之恩,她一直努力侍奉長輩。偶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養父收養自己的真正目的後,她才發覺人心是如此可怕,好在有掛名三叔顧長釣一直在旁關懷回護,周鶯漸漸接受了現實也接受了這份感情。


    本文文筆細膩,人物性格鮮明,劇情流暢,合乎邏輯,感情溫馨真摯,屬日常向文,一幅古代生活畫卷徐徐展開。


    第1章


    錦城今年冬天來得早,錦華堂的廡廊上積了薄薄一層雪。青石甬道落了霜,顧長鈞緩步走在上頭,身側小廝不住出言提醒:“侯爺慢些,仔細路滑。”


    顧長鈞不語,他棱角分明的下巴繃緊了,高大的身材襯以線條淩厲的濃眉深目薄唇,整個人看來格外冷峻不容親近。


    顧長鈞停步在正房外頭,院子裏掃灑的仆從躬身拜下去,早有老夫人跟前得力的丫頭從裏頭掀簾子出來,笑著拜道:“侯爺可來了,老夫人等著呢!”


    顧長鈞點點頭,舉步踏上石階。


    屋裏燒了地龍,熱浪迎麵撲來,大氅上的微霜霎時化成了水汽。顧長鈞立在第二重簾前,展臂待小廝替他解了玄狐大氅,重理了袖子,方走入揖禮:“兒子給母親請安。”


    周鶯在外頭聽著這個低醇的嗓音,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端著藥的手微緊,遲疑了片刻,垂眸從稍間走進來,膝蓋曲下,低聲喚他:“三叔。”


    顧長鈞沒有回頭,甚至沒有抬眼瞧她。他端坐在老夫人床畔的椅子上,麵無表情地聽華嬤嬤稟告老夫人的病情。


    周鶯睫毛垂了垂,抿唇沒再吭聲。將手裏的藥缽擱在側旁桌上,從侍婢春熙手裏接過描金白瓷小碗,用銀匙一點點將滾燙的藥汁分出來。


    顧長鈞瞧了老夫人吃藥的方子,點了點頭,道:“林太醫的藥方妥當,厚樸濕阻中焦,蒼術……”


    “噹”地一聲,身後誰人失手打翻了杯盞。顧長鈞住了話頭,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周鶯無措地望著手裏潑灑的藥碗,銀匙落在地上,滴溜溜地在腳邊的地毯上打轉。


    分湯進藥這種事她長年累月在做,過去是這般侍奉養父母,如今又在老夫人跟前侍疾,她行事素來小心仔細,偏偏今日趁著三叔在此,她便如此進退失度。周鶯心裏一陣懊惱。


    春熙忙接過周鶯手裏的碗,見她裙子給藥汁弄汙了,小聲勸她:“姑娘快去換件衣裳,免得著了涼。”


    老夫人朝她擺手,溫笑道:“傻孩子,沒甚麽緊要,叫下人收拾著,你快去吧。”


    周鶯目光落在那個始終沒回過頭的墨色背影上頭,緊了緊袖中的指頭,屈膝行禮退了出去。


    ——六年了,她還是會怕他。


    多少回在夢中,見他提著劍,滿臉是血地回過頭來。那深邃的眼中沒半點溫度,淡漠得像常年不融的堅冰。


    周鶯快步走出了錦華堂的院子,天上飄著細細的雪,她的貼身婢子落雲追上來,在她肩頭搭了件兔毛滾邊緞麵披風。周鶯盯著給藥汁弄汙的袖角,低著頭道:“落雲,待會兒跟春熙姐姐說聲,說我晚些過來?”三叔好不容易來一回內院,就撞上她這樣的莽撞,周鶯不敢再觸眉頭。


    落雲歎了聲:“姑娘還是不安心麽?您在安平侯府這麽多年,誰人不將您當正經主子?雖無血緣,分名實存,大老爺是在祖宗跟前吿祭過的。舊時的事兒,您忘了吧,從前侯爺不樂意,後來,不也接受了嗎?便是大老爺去了,侯爺也不曾苛待過姑娘。姑娘的日子,還如從前一般過就是。”


    周鶯心裏清楚,不苛待,並不能說明是他對自己好,隻是他懶得理會她的事罷了。養父和三叔關係並不好,她被收養的時候,已經是懂事的大孩子了,有些事情,她是記得的。三叔因不喜養父,連帶也待她很冷淡。這些年寄人籬下如履薄冰,外頭的人瞧她風光,頂著安平侯府大小姐的名兒。暗地裏隻她自己知道,隔著血緣,就是隔著跨不去的江河。


    落雲輕輕拉住她的手,寬慰:“姑娘何苦這般小心翼翼,再說,姑娘也大了……”


    遲早要許婚嫁出去,能在侯府耽幾年?


    錦華堂的屋裏頭,顧老夫人歪在大迎枕上,將侍婢都揮退了,隻留華嬤嬤在跟前伺候。


    顧長鈞從華嬤嬤手中接過漱口的茶,親奉到老夫人麵前。


    顧長鈞近來忙於公務,許久未曾回內宅來,母子倆多日不見,老夫人目光滯於他麵上,沉默良久,方歎了聲:“三郎清減了。”


    顧長鈞勾了勾唇角,算是笑了下,沉聲道:“兒子不能常在身前侍奉,是兒子不孝。”


    老夫人哪裏忍心怪他,擺手道:“你是男人家,又是天子近臣,外頭的事兒少不得你。我這兒沒緊要,有你二嫂和鶯丫頭,又有這一屋子服侍的人,哪裏還需你費時做這些瑣事?”


    頓了頓,想起一事來:“前幾日,詹事府狄大人家的太太來過一回。”


    顧長鈞手裏捧著茶碗,微微一頓,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聽老夫人續道:“探病還在其次,是來打聽鶯丫頭的事兒。”


    顧長鈞不語,沉默地聽老夫人說下去,“這孩子雖不是你大哥親生,畢竟掛在大房的名下,如今你兄嫂都去了,她的事兒,隻有我和你這個做三叔的,替她拿個主意。”


    老夫人瞭向顧長鈞:“這人選,也得問問你的意思,狄太太是代葉家上的門,說是葉夫人在之前的春宴上頭遇著鶯丫頭一回,十分欣賞。若我沒記錯,那葉九公子,是你大哥的門生?”


    顧長鈞的眉頭輕輕凝了起來。


    老夫人歎道:“你大哥無後,膝下就這麽個養女。人死如燈滅,當年的事兒,不論是誰的不是,能不能瞧我麵兒上,罷了吧,啊,三郎?”


    顧長鈞垂了垂眼睛,撩袍站了起來:“母親大病初愈,還是多多歇息,兒子前頭還有事,遲些再來侍奉。”


    老夫人眼眶微潤,心中酸楚已極。但沒人比她更清楚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情,知道是勸不回頭的,心結太深,要如何開解?


    顧長鈞頭也不回地從上房出來,雪下得大了,漫天細碎的雪花紛灑,北風在耳畔嗚咽。凝結成霜的路麵一如他淡漠的麵容,是那樣的冷硬。


    他身後跟著的小廝北鳴暗地裏搖了搖頭,大爺已去了三年多,侯爺心裏卻還沒放下。到底是大爺對不住侯爺,侯爺心裏不快,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那周鶯姑娘都要議親了,侯爺還是孤零零一個人,老夫人為長房籌謀到這份上,連大爺的養女、門生都記掛著,卻獨獨不曾關懷過侯爺半句。老夫人的心,終究還是偏著大爺的。


    書房裏,顧長鈞和幕僚說了會兒話,送走一幹人,他信步行至窗前,推開紅漆如意雕花窗,凝目看著院子裏那棵沒了生氣的梧桐樹,往事像這漫天的雪籽,一點一滴,涼涼的沁在心頭。


    不知站了多久,顧長鈞才回手將窗閉了,坐在金絲楠木畫案後頭,他低沉的聲音傳到外麵。


    “去把周姑娘請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當當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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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日暮時分,雪已停了,小丫頭執帚打掃著院子,西邊稍間的菱花窗下,周鶯伏在鋪了青綠色福字紋的重錦炕墊上,正描花樣子。


    在侯府寄居這些年,周鶯的女紅越發好了,養母去世後,養父顧長琛的衣衫鞋襪幾乎都是她帶著丫頭們在做。而後養父亦去了,她便全心地服侍著老夫人。


    落雲進來時,一幅大雁穿雲圖就要描好了。落雲手裏捧了燭台,嘮嘮叨叨地勸她:“姑娘再這麽熬下去,眼睛可就壞了。針線上有專人做府裏頭主子們的衣裳,哪裏就非得姑娘親自動手了?”


    周鶯輕輕一笑,和氣地把手裏的東西放下了,起身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回身瞧眼天色:“這麽晚了?我竟沒發覺。”


    落雲搖搖頭:“姑娘心裏隻想著老太太和侯爺、二夫人、小少爺,哪裏還記著自個兒?瞧瞧身上這件襖子,薄得透風,在窗前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回頭若是受了風寒,可怎麽好?”


    說著,眼圈不免紅了,“姑娘何苦這般糟踐自己,侯府再大的恩情,這些年姑娘做的,也都還得差不多了。”


    周鶯抿嘴笑了笑,當年她被安平侯府收養,身邊隻帶了這麽個丫頭,兩人情分不一般,落雲自是偏心她些。侯府給她的,是救命之恩,是養育之恩,做幾件衣裳,熬幾回湯藥,哪裏就能抵得上了?


    但她是個再溫和不過的人,當即隻是一笑,摟著落雲的肩膀道:“雲姑娘,您教訓得是,小人以後不敢啦。”


    落雲抹了把眼睛,給她逗得笑了:“姑娘真是,叫人說什麽好?”


    兩人正說話兒,外頭走進來一個丫頭:“侯爺跟前的北鳴來了,說侯爺有事兒尋姑娘說話。”


    周鶯心下一頓,和落雲對視一眼,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些年,三叔與她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從沒有主動尋過她。周鶯驟然想到自己今天在老夫人屋裏失手弄灑了湯藥的事。難不成,三叔覺得她伺候老夫人不夠仔細,想喊過去敲打幾句?


    周鶯臉色發白,想到自己要和顧長鈞見麵就止不住地緊張。坐在妝台前呆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心裏頭翻翻湧湧全是不安。


    她太害怕顧家的人覺得她不夠好。許是自尊心太強,她聽不得“顧家白養了她”這種話。過去她隨長輩參宴,常聽人譏諷她的出身。那年養母有孕,養父的幕僚曾建議,將她送到城外家廟裏頭。沒人知道,她這幾年暗自用過多少力,去合理自己在顧家的位置。


    **


    周鶯舒了口氣,緊了緊肩頭的風兜,立在柏影堂前,她將聲音提了提:“三叔!”


    屋裏頭靜極了,隻聞頭頂枯枝被風吹動的聲響。北鳴從裏探出頭來,忙露出笑:“姑娘不巧,小人正欲告知姑娘呢,侯爺適才有急事,外出去了。小人慢了一步,勞姑娘空跑了一趟,真是對不住。”


    周鶯聽得這回話,卻是心裏莫名一鬆。想到三叔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她著實是太緊張了。


    “沒緊要。”周鶯微笑:“我給三叔做了幾雙鞋帶了來,北鳴小哥替三叔收著?”


    北鳴恭敬地將落雲手裏的包袱收了,言不由衷地笑道:“姑娘有心,回來侯爺瞧見準高興。”


    周鶯抿了抿嘴唇,帶著落雲去了。


    她自不會拆穿,這些年她做的鞋,繡的衣裳,送來這柏影堂,就如石沉大海,再也沒見過蹤影,顧長鈞一樣都沒有用過。


    次日,周鶯照舊去錦華堂侍疾。顧老夫人這病其實已經有些年頭了。她丈夫早年死在了疆場上,留她獨個兒拉扯著三兒一女。顧長琛顧長鈞均是她嫡出,顧二爺顧長林和幼女顧淼是妾生子,顧老侯爺故去後,那妾侍就跟著投了井,顧老夫人心善,倒沒苛待她的孩子。不想這樣的仁心並沒換來上天的厚待,三年前,顧長琛也因意外故去了。中年喪夫,老年喪子,顧老夫人受的打擊太大,自打顧長琛去後,她就纏綿病榻,每況愈下。


    好在身在這富貴侯門,多稀缺的藥也用得起,多出色的醫者也請的到,老夫人病情穩定下來,雖不大精神,倒也平平安安到了今天。


    周鶯服侍老夫人用藥漱口,又坐在床沿給老夫人捏了捏肩膀,平時這個時候,二嬸陳氏就該到了,周鶯就可以抽空去用些早點。周鶯瞧了眼滴漏,外頭就傳來幾聲說笑。


    錦華堂的大丫鬟春熙忙迎了出去,老夫人坐在床沿沒抬眼,鎮定地道:“是狄家太太。”


    周鶯料想大人們許是有話說,就想起身退下。顧老夫人朝她擺了擺手,低聲道:“你大了,也要學著待人接物,不必退下,就守在我身邊。”


    不知為何,周鶯總覺得老夫人這話大有深意。


    陳氏扶著狄太太進來,身後跟著幾個打扮體麵的仆婦。各自按輩分行了禮,狄太太在炕上坐了。


    周鶯就察覺到一束極為熱烈的視線投在自己身上。她正被人以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周鶯故作靦腆地垂頭立在一旁,心裏七上八下,覺得近來好些事兒都有些反常。


    狄太太聲音微揚:“這位就是鶯姑娘吧?嘖嘖,不愧是顧老太君的孫女兒,生得真是俊!”


    顧老夫人沒有謙虛,反是笑盈盈地道:“鶯丫頭,過去給你狄嬸子仔細瞧瞧。”


    一麵笑道:“這丫頭自幼就乖巧懂事,這些年若不是她在身邊精心服侍,隻怕那些難關我過不得。”


    狄太太道:“瞧您,說的什麽喪氣話?您老吉人天相,是最有福氣不過的。”手裏已經握住周鶯的手腕,轉過臉來又仔細地瞧了瞧她,嘴角的笑意不曾落下,讚道:“早聽說顧家大小姐是個美人胚子,比宮裏的貴妃娘娘也不差。從前宴會上依稀見過一回,這幾年不大出來,如今一瞧,果然是花容月貌。”


    養父母相繼過逝,周鶯守了三年喪期,輕易不大出門。她有幾個手帕交,不時來瞧她陪她說話。今年夏天開始,她才又隨陳氏去參宴了。


    狄太太說著,就從腕上褪下個雞血石鐲子,周鶯臉上一紅,待要推拒,顧老夫人笑道:“你狄嬸子愛護你,且收著吧。”


    周鶯隻得福身謝了。那鐲子還帶著狄太太身上的香氣和體溫,空曠地套在她纖細的手腕上頭。顧老夫人方道:“鶯丫頭去吧,晨起就在我這兒忙,歇歇去。”


    周鶯躬身退出。身後簾子放下來,隱約聽到狄太太壓低了嗓音道:“我瞧這丫頭果真出眾……葉家的意思,若是老太君和侯爺同意,年關一過,就開始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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