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 皇上喝完那句住手, 就再也沒追究這件事, 而是很快就告辭離開了。


    敏慧才鬆了口氣, 正要站起來, 卻聽太後轉頭對羅貴妃道:“敏慧這性子也要改一改,日後成了婚, 再這樣怎麽行?”


    這話已算說的很重了,敏慧臉上火辣辣的,偷偷瞪了眼周鶯。


    羅貴妃扶著太後的胳膊 ,低聲道:“是, 回頭妾跟她娘說說,叫她娘好好管束。”


    話音剛落,太後不著痕跡地甩開了她的攙扶。旁人沒注意到,唯有羅貴妃自己知曉。她心裏一沉, 挑眼複雜地看了看太後,終是沒再說什麽。


    她知道,太後惱的不是敏慧, 是為著周鶯。


    可她既然敢這麽做,就不怕後果。


    宴會後段進行得很順利,瞧了歌舞,用了膳食,太後各自分發了賞賜,周鶯隨著引路的宮人出了宮,一眼看到汪先生和北鳴在車前候著。


    汪先生行了禮,道:“侯爺這會子出來不得,叫小人們護送姑娘回府。”


    周鶯點點頭,坐上馬車就把那支翹頭釵取了下來。


    十分華貴的釵子,拿在手裏沉甸甸的。晉帝駕到的時候,她垂著頭,並不知道晉帝是用何樣目光瞧著她的。可太後幾番看過來,還有潼陽大長公主和羅貴妃的眼神告訴她,這裏頭似乎有什麽她不知道的秘密。


    禦書房裏,顧長鈞坐在東暖閣炕上陪晉帝下棋。


    晉帝用了不少酒,半眯著眼,取了一枚黑子在手,久久沒有落下去。


    他似無意提起,淡聲道:“長鈞今年也有三十了吧?”


    顧長鈞笑笑:“微臣二十有八,即將而立。”


    晉帝歎了聲:“真年輕啊,年紀輕輕,已做到了這個位置,放眼前後幾朝,都是頭一份啊。”


    “是皇上垂愛,抬舉微臣。”


    晉帝下了黑子,將幾顆白子從棋盤上收了起來,目光盯著那棋盤,漫不經心地道:“長鈞還不娶妻生養,顧家這人丁,未免太單薄了。朕倒有意撮合一樁婚事,隻不知長鈞意下如何,抑或已有了合眼緣的對象?”


    “蒙皇上記掛。長鈞目前,還未有成親打算。”


    晉帝笑了笑,擺手叫身邊伺候的內侍退下,抬眼看著顧長鈞道,“外頭有傳言,朕本是不信的,聽長鈞這麽說,倒有幾分猜測。”


    外頭風傳,說顧長鈞不近女色,是因為他好男風。


    被頂頭上司打趣,顧長鈞無奈地笑了笑:“微臣的感情所向很尋常,皇上見笑了。”


    晉帝倒也不是非要給他尋門親事,話鋒一轉提起旁的來。


    “長鈞家裏有個侄女兒,聽說也到了適婚年齡,今兒可有進宮?”


    顧長鈞拈著棋子的手一頓,緩緩抬起眼。


    “鄙侄資質淺薄,隻怕入不得靈王殿下的眼。身體又不好,林太醫斷言,生養艱難。”


    臣子與皇帝討論自己家眷的私隱病症,本是很奇怪的。但晉帝聽懂了。


    這是在婉拒。不想周鶯做靈王妃。


    晉帝笑了笑:“長鈞性情剛直,真是多年不變。朕記得當年朕禦駕親征,你做朕的禦前護衛時,也是這樣板著臉,警告朕不要給軍中的將士們添麻煩。”


    顧長鈞垂眼:“微臣年幼不懂事……”


    晉帝擺了擺手:“長鈞,你我之間,不必說那些虛話。”


    “實不相瞞,今年貴妃的身子越發不好了。當年進宮,一個活生生水靈靈的人,給這深宮磋磨成這個樣子,朕心裏覺得虧欠。”他認真地望著顧長鈞,道,“朕聽說,貴妃很是欣賞你那個侄女兒,長鈞瞧朕份上,叫她進宮多陪陪貴妃,開解開解她可好?”


    晉帝的手覆在顧長鈞的手背上,言辭懇切:“太醫說,貴妃的壽數怕是……沒多少年頭了。”


    顧長鈞抬起眼,目光沉沉地望著晉帝,而後徐徐垂下眼睫,淺笑道:“鄙侄,怕是擔不起皇上和貴妃抬愛,家中還有病人,這孩子,脫不得身。”


    晉帝眸中的光彩一點點地隱了下去,旋即他臉上多了抹羞惱:“長鈞,你真是冥頑不靈!”


    顧長鈞起身,單膝跪下去:“微臣知罪。”


    晉帝指著他道:“朕這樣求你,你連朕這點顏麵都不給,你眼裏可還有朕?”


    顧長鈞並不抬頭,隻是沉聲道:“皇上醉了。”


    晉帝氣得倒仰,臉色難看至極。


    顧長鈞又道:“皇上,微臣就要出征,家母隻得這一個貼心人照拂,長鈞人不在京城,還望皇上瞧在微臣為國盡忠的份上,替長鈞看顧一二。”


    意思是,就不要趁他不在,叫羅貴妃為難了周鶯。


    也希望不要趁他不在,就對他府上的人做什麽不該做的事。


    顧長鈞幾乎可以斷定,晉帝見過周鶯了,不僅見過,許是還上了心……


    夜裏宮中家宴,眾妃嬪和各親王們給皇帝賀壽。


    顧長鈞傍晚就從宮裏出來了,飲了不少酒,在柏影堂沐浴過才去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很擔心,靈王選妃,若選到了周鶯,以後再想見一麵,可就難如登天了。且那靈王可不是什麽良人,前頭王妃在他手底下,不過三五年就沒了。


    “怎樣,可有定論了?定了哪家的姑娘?”


    顧長鈞揉了揉眉心,低聲道:“應是無礙的,兒子求過皇上。”


    至於晉帝會怎麽做,他也沒有十足把握,但總不會在戰爭前夕叫上戰場的臣子不安心吧?


    老夫人搖頭,喃聲道:“我就知道,那張臉,那個模樣,早晚是藏不住的。”


    顧長鈞站了起來:“母親莫太憂心了,兒子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他沒什麽心情安撫老夫人,幾步跨出小廳,見周鶯捧著藥碗正要進來。


    顧長鈞沉沉瞥她一眼,從她手中拿過藥碗,遞在她身邊的落雲手上,扯著周鶯的手臂,拖著她走了出去。


    落雲心裏一驚,一回神,見春熙姑娘雙眉緊蹙地立在階上。


    春熙愣怔在那,像被巨大的雷聲震過耳畔,驚得動彈不得。


    她有沒有看錯,侯爺……侯爺好像扯著姑娘的手?


    再怎麽情急,再怎麽生氣,也……不應該啊。


    顧長鈞牽著周鶯越過花園,走過垂花門。


    周鶯紅著臉,焦急的喊他:“三叔,三叔!您快放開!”


    被拖進了柏影堂,顧長鈞將門砰地一聲關上。


    “周鶯,宮裏發生過什麽事,原原本本說給我聽。”


    周鶯喘息未平,撫著胸口驚疑地瞧著他。


    顧長鈞垂了垂眼:“好好說話。”


    這雙眼睛,總能叫人失了理智。


    周鶯定下心神,將今天所發生的的事情都說了。


    顧長鈞臉色越來越凝重,晉帝見過周鶯,周鶯說的那支釵,雖然他未見過,但羅貴妃叫她當眾戴著,一定是有緣故的。


    太後喊她近前說話,靈王一定也見過她了。晉帝今天的表現就很奇怪。


    他的小姑娘,總是有人在旁虎視眈眈。好容易走了一個羅百益,又來了新的威脅。


    他該怎麽做,才能絕了那些人的念頭。


    顧長鈞伸出手,凝眉低聲道:“過來。”


    周鶯遲疑湊前,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顧長鈞倏地收緊手臂,將她箍住了。


    可是戰事在即,他若身死異鄉,難道叫她替自己守著嗎?


    不到凱旋之日,他就不能宣示主權,若他戰死了,周鶯還得嫁人的。


    “記著,再不要進宮去。下了聖旨也不行,裝病,我會和林太醫打好招呼,必要時,你就吃幾幅藥,病給他們瞧。”


    周鶯不知怎麽了,三叔抱得他好緊,好用力。


    她隻得乖巧地應:“我都聽三叔的。”


    顧長鈞揉著她的頭發,深深嗅著她淡淡的發香。


    “拿你怎麽辦好?”他低低喟歎著。


    勾住周鶯的下巴,轉身將她抵在門板上,深深吻了下去。


    一如既往的漫長,纏綿。


    周鶯迷醉在他的親吻中,眯著眼,仰起頭,無力地給他抱著。


    她能察覺到,三叔有什麽事在煩惱著。可他始終不肯說。


    而她能為他做的,又有什麽?生活上的照顧,遠遠不夠。


    周鶯想到他快要出征,心裏就陣陣地泛著疼。


    今天的萬壽節,那些女眷們還活在歌舞升平的幻境中,沒人知道,即將有人為了他們繼續過著這樣快活的日子而要將自己的生命賭在那場即將到來的戰事上。


    顧長鈞的喘息漸漸變得粗重,他的手按捺著,緊緊扣著她的腰不敢再進一步。


    周鶯仰起臉,在親吻的空隙間,眯著眼仰望著這個高大的男人。


    “三叔……”


    顧長鈞將下巴貼在她臉頰上,努力地平複著心底的躁動。


    “周鶯你別說話。”


    這聲音,叫他很難控製住。


    周鶯不敢說話了,她抬手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尖,用唇瓣碰了碰他的下巴。


    顧長鈞眸色深濃得看不清,他一彎腰,將周鶯抱了起來。


    一麵親吻,一麵輾轉到裏頭的榻上去。


    該怎麽抗拒,這致命的吸引。該怎麽不去迷戀如此惑人的女孩兒。


    到了這一刻,他才承認自己終不過是個被欲念支配行動的尋常男人。


    但在緊要關頭,他還是停住了。


    翻身而起,幾步走到屏風後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三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赫連菲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赫連菲菲並收藏嫁三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