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笑笑,臉色陰沉得厲害。


    落雲忙改口:“鶴齡……”


    男人有一雙晶亮的眸子,看人的時候,顯得尤為銳利。


    他單膝跪下來,把少女的裙子一寸寸卷上去。


    落雲動也不敢動。


    她閉緊了眼睛,好像不去看,就不會覺得屈辱。


    **


    上院後罩房,如煙半夜醒來,記掛著落雲不舒服,捧著燈台走出去,想去落雲房裏瞧瞧。推開門,被子隆起一塊兒,如煙湊近,將燈放在一旁,抬手想去試試落雲的額溫。


    空的。


    被中卷著的是枕頭。


    落雲不在。


    如煙走出去,去淨房瞧了瞧,也沒有人。


    今晚上值的是月蘭,落雲這幾日都歇在房裏。這麽晚了,她會去哪兒。要不要知會尹嬤嬤,還是直接跟夫人說?


    **


    “鶴林……”


    少女的聲音微微揚高了,在靜謐的夜裏顯得尤為突兀。


    “忍著點。”汪先生壓住她的左腿,手裏拿著的藥瓶跟著顫了顫。


    裙擺上血水蜿蜒漫下,落雲疼得臉色蒼白,仰頭望著天上的月,辨不清眼底那瑩然的是月光,還是淚水。


    半晌,汪先生取出紗布替她纏住了傷處。


    “還逞能嗎?”他咬牙切齒的。


    落雲抬起手腕遮著眼睛,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的眼淚。


    他蹙了眉頭,傾身捏住她的下巴,“我在問你!”


    “我……不了,”她聲音也在發顫,似乎怕極了,“不會了……”


    他抬腳踢開已經空了的藥瓶,看她緩緩坐直身子,收好了裙擺。


    “明晚還得上一回藥,還在這兒。”


    落雲抿著唇,半晌才發出聲音:“……知道了。”


    她起身,試著走出兩步。


    身子搖搖欲墜,顫得厲害。


    汪先生蹙眉,追上將她攔腰抱起來。


    落雲激動極了,她手腳使勁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閉嘴!”汪先生沒好氣地道,那燈籠就留在原地,他抱著她,快步走出樹林,朝上院去。


    房後有一張梯子。


    如煙立下牆下,已有一刻鍾。


    她不敢想,若是落雲是從這裏逃出去的,她會去哪兒?府裏有巡夜的侍衛,為何沒人發現落雲失蹤?


    聽得牆外有男人的說話聲,如煙驚得睜大了眼睛。


    “好好歇著,你要不聽話,明日我替你和那人說。”


    “不要……”虛弱的,是落雲的聲音。


    如煙仰起頭,看見落雲驚慌地爬上牆來。


    兩人都嚇了一跳。


    如煙咬著唇,半晌才指著她道:“你……你在幹什麽?”


    **


    汪先生快步朝前院走。


    內園早已落了鑰,但不要緊,這宅子裏大半人都是他出麵買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顧長鈞跟前的地位。許多人願意討好巴結他,出入園子更不是什麽難事。


    他步子很快,迎著冰寒的風,疾步朝前走著。熟知巡夜侍衛巡防線路,也不用擔心被人發覺。


    “先生。”


    身後一個低沉的說話聲,叫他背脊陡然一麻。


    恐懼漫上心頭,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


    他頭上冷汗直冒,緩緩轉過身去,躬身拱手:“侯爺……”


    顧長鈞抱臂站在那兒,身上穿著月白袍子,衣衫整齊。


    “這麽晚了,進內宅來,有緊要事?”


    “沒……”下意識想避開這個話題。


    顧長鈞淡淡開口:“先生知分寸,這麽多年,不曾入過內院。”


    名士重聲譽,他從不做有損名聲之事。


    汪先生沉默了。


    顧長鈞走出兩步,拉近距離,居高臨下看著這個跟了自己十餘年的幕僚。


    他以誠待之,答應要以忠來相報的人。


    “想必,這不是第一回 。”


    顧長鈞很了解他,就像他了解顧長鈞一樣。汪先生抬眼,扯開一個笑,“侯爺知道我進內園,想必也不是頭一回。”


    顧長鈞抿唇,沒有答話。


    汪先生道:“若侯爺信我,請不要追問此事,不知可否。”


    他直視顧長鈞的眼睛,這個將他從死牢裏救出來,幫他擺脫“盛王餘孽”烙印的人。是他發誓要終身盡忠的良主。


    饒是他大多時候,並不肯聽幕僚的話。


    但不能否認,此人對他有再造之恩。


    知遇之恩,可以死報之。


    可他答應過那粗鄙的婢子,不會將此事說與第三人知曉。


    忠和信,他該如何抉擇?


    顧長鈞抿著唇,看汪先生在他跟前沉默著。巧舌如簧可退敵的人,悶不吭聲一點也不像他的風格。


    默了許久,顧長鈞歎了聲,“好,不問。但我必須警告你,於我不利,我許能饒。於她不利,必無好果。你記著。”


    汪先生笑了笑,抱拳:“侯爺放心……”


    顧長鈞轉身,離開了。


    天亮了,屋裏燒著地龍,暖烘烘的,顧長鈞起身要去衙門辦差,一早就起了。周鶯縮在帳子裏,瞧他對鏡係扣子。


    顧長鈞瞥向她:“醒了?天冷,多躺會兒。我約莫傍晚回,晚上一塊用飯。”


    周鶯哼了聲,隔著帳簾朦朦地瞧他側影。


    他鼻子好挺拔,唇角的弧度也好看。


    顧老夫人年輕時必然是個美人兒吧?養父顧長琛,生得也是玉樹臨風。


    但沒有顧長鈞這麽高大偉岸。


    過去她在閨中,聽郭芷薇說過外頭對他的風評,說他暴戾嗜殺,冷酷無情,不少人喜歡那張臉,但礙於這性情,隻有止步。說“可惜了”。


    她過去,也是那麽怕他。


    顧長鈞似乎察覺她視線,轉過臉來:“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周鶯收回目光,低聲道:“沒什麽,您不吃過早飯再走?”


    顧長鈞走過來,掀開帳子親了親她臉頰:“不了,我去外院吃。你再睡會兒。”


    周鶯點點頭,目送顧長鈞出去。


    尹嬤嬤帶著月蘭進來,周鶯瞧瞧他們身後,都是平時不近前的婢子,周鶯道:“如煙呢?”


    尹嬤嬤上前答:“如煙肚子疼,叫她歇著了,夫人找她有事兒?”


    周鶯坐起身:“沒事兒,落雲怎樣了,去看了嗎?”


    “看了,雲姑娘還在睡著,沒敢吵醒她。”


    顧長鈞上了馬,走了兩步,想起一事,回頭吩咐北鳴,“通知魏傾,注意汪鶴齡。”


    北鳴怔了下,以為自己聽錯了,顧長鈞冷眼掃過來,他才緊張地應了。


    侯爺向來用人不疑,怎麽會……更何況,那可是汪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2-06 02:09:44~2020-02-06 21:54: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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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江寧鼓樓東, 都指揮使署,占地麵積不小,前堂作辦公用途, 中有空地作為校場, 後堂二進院子可供官眷休憩, 顧長鈞為了和周鶯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在城東南置了宅院。


    處理好了近些日子的公事, 師爺奉上朝廷邸報給顧長鈞瞧, 這時北鳴垂手進了來, 低聲道:“侯爺, 有著落了。”


    顧長鈞沒抬頭, 待那師爺退出去才道:“說。”


    北鳴道:“汪先生這幾日外出,見過幾個郎中, 每天在後巷有人送藥過來,今兒撞個正著,魏統領仔細審了,說汪先生聲稱, 家眷不仔細給家裏的兵器傷了,需些治外傷的金瘡藥和驅熱毒的補藥。屬下趁落雲不在房裏的時候去查探過,炭盆裏有沒燒幹淨的染血白紗,屋裏藥味很濃, 傷的就是落雲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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