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目的沒有達到,他原該不理會這個女人了。


    顧長鈞已和周鶯成婚,他明裏暗裏做的那些事,都沒能組織那兩個人在一起。


    他為什麽還是又找上她了?她還能有什麽用處?


    怕不是魚水之歡,太合意了,貪戀起肌膚相親的妙處,不想斷了?


    他自嘲地笑笑:“沒什麽特別的,跟你打個招呼,你不必害怕以後要和我朝夕相處一起生活,等你嫁過來,我就寫封放妻書,給你一筆錢,你將來得了自由,想做什麽做什麽,開繡鋪也好,賣點心也罷,隨你。”


    落雲眼睫輕輕顫動,眼底有水光。


    曾幾何時,她嬌憨地言道,說如果不做婢子,想開家小店,或是替人繡東西,或是治小食販賣,能養活自己,再覓個如意郎君。


    他為什麽,偏偏連她隨意說的一句話也要記得。


    汪先生張了張嘴,想說的到底沒說,他點點頭:“行了,沒別的事了。”


    落雲機械地笑了笑:“好,謝謝。”


    她一步一步,緩緩往回走。手裏的燈籠,搖搖晃晃,那微弱的光,漸漸看不見。


    汪先生負手立在那,舌根苦澀,某種莫名的愁緒襲上心頭,卻沒任何一句詩句能夠概括。


    **


    周鶯一早就醒了,肚子裏多了個小東西,她一直沒發現。身體向來不好,她都沒抱希望的。


    如今能得,算是極幸了。


    她看得出,顧長鈞也很高興。


    外頭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都聽不到。


    周鶯下了床,自己換了身衣裳,想喝水,去桌前提起茶壺,卻是空的。


    正欲喊人來,門就被從外推開了,顧長鈞單手拿著隻托盤,“醒了?”


    周鶯看他把托盤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擺在桌上,六碟小菜,一隻不知什麽品種的青瓜,切成小塊擺成花瓣狀,再有一碗粥,兩樣點心。


    “後園新摘的菜,嚐嚐。”他說,“這邊沒家裏廚子弄得好,待會兒歇一會,咱們就回家去,再讓他們弄你愛吃的。”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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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周鶯咬唇:“母親他們, 不是都在外麵嗎?我要不要先去請個安?”


    顧長鈞笑道:“便是母親叫給你送來的,一大早,不許人弄出聲響, 說怕吵了你。”


    周鶯尷尬地笑笑:“這樣啊。”手撫在小腹上, 又想, 萬一是空歡喜,這種待遇怕是再沒有了。


    顧長鈞好像能看穿她心事, 他走過來握住她的手, 垂目道:“你放心, 什麽時候我都會照顧好你。”


    周鶯縮了縮脖子, 小聲道:“我還沒梳頭呢。”


    顧長鈞把她擁著, 朝妝台走,“我給你梳。”


    周鶯被他按在鏡前, 修長的手指拾起一隻發梳,回手輕輕落在發上。


    “您吃過了嗎?要不叫落雲,或是秋霞來?”


    顧長鈞笑笑:“今天誰也不會來,好容易得閑, 就咱們倆一塊兒處著,不好嗎?”


    “好是好,可是……”顧老夫人和陳氏都在啊,難道不理他們嗎?


    顧長鈞不準她想這個, 說起山下的風光,那日因突然遇刺還沒好好欣賞過。和周鶯兩個收拾完畢,也不帶人, 牽手緩步下山去逛。


    周鶯對那天的事還心有餘悸,雖然這樣吹著暖暖的春風感覺很好,但這靜謐的林道在她瞧來是危機四伏。


    顧長鈞側過臉,就發覺周鶯警惕地東張西望著,他略一思索,就明白過來她害怕什麽。


    他悶聲笑了笑,轉過頭來一手攬住周鶯,低聲道:“別出聲!”


    周鶯渾身一僵,難不成又……?


    顧長鈞摟住周鶯將她帶到密林深處,周鶯屏住呼吸,不敢發出聲音,任他將自己緊緊擠在身後的香樟樹上。


    緊密地擁在一起,不敢動,不敢吭聲。耳邊什麽鳥鳴風聲都聽不見了,隻聞他淺淺的呼吸。周鶯一息一息艱難的捱著,生怕發出動靜給外頭的刺客發覺。


    顧長鈞垂下頭來,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額角,鼻中嗅著她頭上淡淡的發香,心中忽地一蕩。他的小姑娘自打成婚後,越發長開了,柳樹發了芽兒,在他的寵愛裏開出了花。


    眉眼還是那個眉眼,眼角眉梢平添了幾許嫵媚的韻致,叫人越發丟不開手。


    床笫之上,他常常被這雙小鹿般驚惶的眼睛瞧得克製不住,明明最怕她流淚,卻奇怪地又想把她弄哭。


    聽她無奈地澀著嗓子小聲地喊他名字,他總是難以自持,很難不失控。


    貼的更緊密了,周鶯咬住嘴唇捂住肚子,本能地保護著腹中的胎兒。顧長鈞察覺到她動作,炙火霎時熄了,緩緩鬆開她,與她拉開距離。


    周鶯猛地鬆了口氣,頭上都是汗,可見適才有多緊張,身後的樹又刺又硬,眼前的人將她抱得太緊太緊,終於呼吸順暢了,她靠在樹上一點點滑下去,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見顧長鈞轉身朝外走,她仰起臉問:“刺客走了嗎?現在出去危不危險?”


    顧長鈞回過頭來,見她蹲在樹影裏,細碎的陽光從樹隙灑下來,落在她臉上、身上,像碎金點點灑在周圍。今兒穿著藍色茉莉花紋對襟立領衫,下頭大紅遍地金撒花裙子,一張小臉兒嬌豔豔地,許是因著緊張,這會兒臉頰紅通通的,秀眉緊蹙,顯然還有些害怕。


    顧長鈞對自己一時興起的惡意感到有些慚愧。


    他朝她走回去,攤開掌心讓她握住自己手。


    涼涼的指尖搭在掌心上,顧長鈞攥住,然後用力將她提了起來,摟住,垂眸打量著她,問她:“你沒事吧?有沒有肚子疼?”


    周鶯搖搖頭:“我沒事,可是這會兒出去,可以嗎?”


    顧長鈞抿唇默了會兒,片刻,輕聲道:“還不可以,我們在樹下坐會兒,說會兒話兒?”


    周鶯擺手:“說話兒?萬一給人發覺……”


    “不會的,我們在林深處,聽不見的。”不敢承認適才是逗弄她,其實根本沒什麽刺客。不過是想捉弄她一下,瞧她氣結的小模樣。


    他從來不是個愛開玩笑的人,可每回逗她,實在太有趣了。


    顧長鈞承認自己是有點兒無聊,但他還是覺得自己想了個挺好的法子。


    平時在家裏雖然也能獨處,但每回門外廊下也守著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如今這廣袤的林中隻有他們倆,暗衛適才被他打手勢弄走了,是真正意義的獨處。


    並膝坐在樹下,顧長鈞解了外袍疊成方形放在草地上叫她坐著。


    他今天穿的是件月白繡如意紋的便袍,周鶯坐在上麵其實有點兒不忍心。


    但考慮到肚中的那個,她硬著頭皮坐了,顧長鈞握著她的手,跟她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也問她過去這些年是怎麽過的。


    雖然她在顧家住了十年,但說起兩人相處的時間,幾乎五個指頭就能數得過來。


    他總不在家的,即便在,和她也沒什麽交集。


    兩人就像陌生人一般。


    周鶯過去不敢靠近他,顧長鈞也無意湊上前去關心那個和他沒什麽關係的孤女。


    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雖是知道彼此,但確實很少在一塊兒。


    後來養父去了,老夫人身體日漸變得差了,老夫人怕她將來沒著落,勸她去討顧長鈞的喜歡,一旦自己撒手人寰,她還能有人做主給個歸宿。


    這時想起來,除開她被顧家收養的前因後果不去算,老夫人當真是疼她的。


    後來知道她和顧長鈞在一起,老夫人生氣,養孫女和親生子,固然是自己的骨肉更重要。顧長鈞要為她毀了名聲前途,老夫人怎能不恨。


    現在去看過去的事,也覺得好複雜。


    感情上有愛有恨,有真有假。她當真算不清,弄不明白。索性就這樣逃避不談,就當過去什麽都不曾發生。


    枕在顧長鈞腿上,明明是在躲避追殺,周鶯的心卻好像突然地鬆懈下來,幾縷陽光灑在眼前的草地上,照著草葉上的露水晶亮亮的。日子過得這樣好,其實煩惱已經很少很少。


    也感激命運,讓她遇到一個對自己如此在意的男人。


    即便當年父親沒有反,母親也未曾死,她的結局當真就更好嗎?


    若他們都活著,那她就成了晉帝的忌諱和恥辱,他會不在意嗎?


    嫁了旁人,又比如今更幸福嗎?


    困意襲來,胡思亂想著的周鶯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個夢。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她在跟誰捉迷藏。


    地點是舊時她和母親住的那個小院。花園,前庭,穿堂,回廊,哪裏都沒人。


    她腳步匆匆,來到後院推開顧長鈞發現她的那個屋子裏,雕花的櫃子上鑲著銅鎖。


    她急得不行,到處找鑰匙想把鎖打開。


    忽然一隻大手伸過來,一扭,就把鎖擰開了。


    她抬眼,看見顧長鈞眼底倒映著她的影子,正溫笑著立在跟前。


    敞開的櫃子裏,一個戴著金鎖的嬰兒睜大眼睛好奇地望著她。


    “鶯鶯,你怎麽不抱抱他?”顧長鈞的聲音忽遠忽近。


    “我……”周鶯望著自己的手,纖細,冰冷,稚弱。


    顧長鈞從櫃子裏把嬰兒抱起來,遞給她,“抱一下兒?是我們的孩子。”


    周鶯指尖發顫,試探地抱住了小人兒的身體。


    小小的手,抓住她的袖子。她垂頭去看,嬰兒那水靈靈的眼睛,瓷白的皮膚。


    瞬時,眼底湧上了好多淚。


    她一直孤孤單單,沒爹沒娘活在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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