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宋逸舟


    在數人的擁簇下,宋儼明從外麵走了進來,今日官宴,雖是進宮麵見天家,但宋儼明並不像往常那般身著官服,而是稍隆重的一身藏藍底織金繡的冕服,腰纏玉帶,頭帶正冠,宋儼明本就麵貌堂堂,華服之下愈發俊美無儔。


    那張平靜的俊臉在看到容玉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他雖慣常從容克製,可不免在訝異之餘麵上閃過一絲厭惡。


    容玉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宋儼明的目光很快從容玉身上離開,轉而看向了戚總管,戚總管心裏咯噔一聲,連忙躬身上前,小心翼翼道:


    “昨兒小少爺讓老奴給他備一份請帖,說是要宴請貴客,須得親自書寫,方顯誠意,老奴一時……”


    宋儼明何其英明,三兩句便知事情來龍去脈,他擺了擺手,阻止了戚總管剩下的話,隻微眯著眼睛看著容玉。


    氣氛旋即微妙起來。


    宋文彥雖性敏早熟,但終究還是個孩子,哪裏看得明白兄長跟自己這位容哥哥之間的齟齬,隻一心想給兄長推介,是以上前一拜:“兄長!”


    他直起身子,右手一展:“這便是跟兄長說過的貴客,姓容單名一個玉字,為人風趣、見識廣博,愚弟雖與之交往不久,但已是慕其雅人深致,故而此次家宴特特邀請了容兄。”


    宋文彥雖才十歲,可這一番話說起來,倒似一個小大人的模樣。


    容玉神情自若走到宋儼明麵前,微微頷首:“見過侯爺。”


    宋儼明抬眼看了看容玉,容玉再是敏感不過,哪裏不能讀出其間的諷刺意味。


    然他沒有一點羞愧的神色,反而是加深了笑容,目光直視宋儼明,兩顆酒窩深深嵌在那張玉麵桃花臉上,愈發靈逸動人。


    倒是戚總管急赤白賴地跟在後麵恨不能臭罵兩句這不要臉的,然有宋儼明在,他哪裏有越過主子說話的份,是以隻能牙根咬緊,惱怒異常地盯著容玉。


    僵持半晌,還是宋儼明淡淡開口了:“既是貴客,合該好生招待。”


    他攏了袖口,吩咐戚總管:“戚叔,開宴吧。”


    “是。”戚總管忍氣吞聲下去了。


    啟明節這天,京城裏王孫貴胄們的家宴可謂是一個比一個排場大,雖是家宴,但亦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結交場所,自然不能落了下風。


    然平陽侯府是個例外,從宋老太爺伊始都是關起門來辦家宴。以往宋老太爺在的時候還熱鬧些,自老太爺仙逝後,宋家分府,安信侯府那邊闔府上下播種勤快,便是老侯爺六十多了還老當益壯,夜耕不怠,居然以近古稀之年,一舉生下最後一個小兒,這才作罷。一府大大小小的孩兒,自是熱鬧的很,比對起來,人丁不旺的平陽侯府就顯得更冷清了。


    外麵淡淡的鞭炮煙花聲,屋內靜悄悄的,一張偌大的桌子就坐了三個人,幾位小廝輕手輕腳上來布菜,容玉瞧了瞧一旁候著的斂神屏息的下人們,想著這哪裏像是熱鬧的家宴的模樣。


    這種場麵怎麽的也得請三五舞娘、幾個樂團來敲敲打打的啊。


    然宋儼明宋文彥倆兄弟像是習慣了似得,宋儼明給宋文彥夾了菜,又輕聲問他些學業上的問題,宋文彥滿臉恭敬神色回答了。


    容玉看著,感覺他們更像父子,而非兄弟,如果旁邊再坐著女主人,更像一家三口了。


    他不由回想書中的後續。


    宋儼明後來娶得誰?文中並未詳細說,一本官場進階小說,怎會對裏麵配角的婚配有過多詳細的描寫,但宋儼明這種端著的大聖人,娶的老婆怎麽著也該是一位端莊淑慧的跟他一般自持守正的角色。


    容玉突然猥瑣地想象起來——這樣的一對夫妻,床上運動該是個怎樣的場景?莫不是那時候了還板著一幅臉吧。


    想象了一下那個滑稽的畫麵,容玉嘴角忍不住抽動了幾下。


    “容哥哥在想什麽這般高興?何不說出來大家也笑一笑?”


    宋文彥瞧著容玉自己自顧自的樂,忍不住問他。


    容玉幹笑著,“隻是想到能跟‘芝蘭玉樹’之稱的侯爺一起吃飯,實在高興!”


    他看了眼宋儼明,宋儼明正好也向他看了過來,他麵上沒有什麽表情,一張臉淡淡的,倒是沒再露出那等亂七八糟的意味了,容玉輕巧一笑,端起了一杯酒,


    “侯爺,可否賞臉跟在下喝一杯。”


    宋儼明亦是輕輕一哂,端起了酒杯:“言重。”


    倒也像是一對禮尚往來的貴胄跟客卿了。


    兩個大人一來一往的,一個護著幼弟的心靈,一個別有所圖,隻有不明真相的宋文彥瞧著他們的互動,心裏高興地很,方才那些疑狐頓時不翼而飛。


    “兄長,我跟你說,容兄慧心妙舌,是個心思極巧的人物。”


    他本想跟他說“鬥地主”的事兒,又怕兄長責怪他玩物喪誌,是以笑了笑;“往後兄長便知道了。”


    宋儼明不置可否笑了笑。


    容玉正在想著怎麽找個機會切入他的話題,畢竟他需要找個機會跟宋儼明將話敞開了說,正待開口,門外一聲清朗的聲音:


    “好生熱鬧!”


    話畢,一個玄青勁裝的青年男子已經是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他身量高大,眉眼飛揚俊逸,周身英氣勃勃,無不釋放著張揚的氣息,他掃了一圈宴席內諸人,最終將目光放在了宋儼明身上。


    嘴角輕輕扯起,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大哥,好久不見。”


    宋儼明與他對視片刻,淡淡道:“既是回來了,便坐下吃飯吧。”


    “這話好笑!”青年這麽說著,腳尖卻是勾了一張椅凳過來,大馬金刀坐下,薄唇邊的嘲諷愈發明顯,


    “我雖姓宋,然宋家的家宴我可沒資格!大哥,你說是吧。”


    這廳堂內本就氛圍安靜,這般一來,誰都看出了其間的不對勁,仆侍們紛紛將頭低下,更是大氣不敢出一聲。


    戚總管小心翼翼上來,陪著笑容道:“二爺,您回來怎麽不提前通傳一聲,好叫小的給您……啊!”


    隨著一聲慘叫,電光火石之間,戚總管整個人已經掀翻在地,而青年卻隻是抖了抖下擺,隻像是彈掉上麵的一點灰塵一般。


    “我跟大哥說話的時候,沒有其他人說話的份兒。”


    “胡鬧!”宋儼明站了起來,“吳道人悉心教導十年,竟還改不掉你這一身毛病麽?”


    青年唇邊的笑意愈發明顯:“不好意思,改不掉了。”


    原來這就是宋逸舟!未來收複南台十六州失地,並一舉將北安朝邊境線直打到河套地區、封狼居胥的驃騎大將軍!


    容玉興奮地看著眼前這個畫麵,竟不想小說背後還有這麽一出!宋家大郎跟二郎竟是如此不對付!


    他悄悄放下了酒杯,等著看好戲——宋儼明這聖人將會如何對待他這刺兒頭的二弟。


    可沒想到,這宋逸舟居然很快站了起來:


    “打擾了平陽侯府的合家喜宴,可真不好意思,做兄弟的怎麽的都得給大哥麵子,我沒別的事兒,隻是取了我要的東西,我自會離開。”


    他展了展下擺,施施然站了起來,卻是往容玉那邊走去了。


    容玉心生不妙。


    直到他扯住容玉的手腕強製拉了起來,容玉才知道對方說的“東西”就是他。他連忙抓住了桌沿,不肯讓對方帶走他:


    “喂喂喂!兄弟,看清楚!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是不是抓錯人了!”


    宋逸舟輕哼了一下,不管他的掙紮,輕輕往自己那裏一帶,容玉整個人便如同雞仔一般撲到他胸前,旋即雙肩一緊,早已被宋逸舟緊緊製住。


    “容兄!”身後宋文彥的一聲驚呼,他連忙站起來,“二哥,他是我朋友!”


    “朋友?”宋逸舟嘲道:“傻弟弟!瞧清楚了!這可是我們那道貌岸然的老爹在外麵養的人!我們那老父,嘿嘿,可遠沒你想的風清氣正!”


    宋文彥瞪圓了雙眼,震驚不已:“二哥,你在胡說些什麽?”


    縱然是宋儼明耐得住性子,這會兒也忍不住滿臉寒冰:“混賬!父親屍骨未寒,豈可隨意搬弄汙他清白!”


    “你敢說我說的不是真的?”


    宋儼明唇角抿起,已是怒極。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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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逆子


    “哈哈!父親!”說到父親二字,宋逸舟終於止了笑,滿眼的怨憤,“他隻配當你宋儼明的父親!宋儼明宋儼明,我們可配不上儼字呢!”


    老侯爺隻娶妻,從不納妾,三子皆是嫡生,按說該是都從“儼”字輩,然三兄弟中,唯有宋儼明一人從“儼”,容玉看書的時候隻以為作者的私自設定,竟沒想到還有這一出。


    但這不是他疑問的時候,他還在人家手裏當人質呢,這宋逸舟是瘋了麽,他隻是吃瓜路人,並不想卷入其間啊!


    當下掙紮了兩下,“你放開我!”


    話音未落!他早已跟被老鷹抓的小雞似得,直接被宋逸舟攔腰截住,徑直往屋外飛奔去了。


    媽呀,這演得哪一出?!


    還沒出大門,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風鳴木著一張臉,直挺挺攔住去宋逸舟的去路。


    宋逸舟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讓開!”


    風鳴半張麵具未遮住的臉依舊沒有半分神情,但眼睛裏已經有了冰鋒。


    宋逸舟眼睛微眯,嘴角微微上揚:“風鳴,如果沒記錯的話,五年前,你不費吹灰之力將我擊倒,今日,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拿的我!”


    話音剛落,他直接將寶劍擲出,旋即快步上前,抽劍出鞘,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劍指風鳴的咽喉。


    風鳴如同鬼魅一般,身體瞬間後倒,居然讓劍尖保持在距他咽喉寸許之地。


    若放在平日,容玉定會在旁邊大喝一聲叫一個好字!如果不是他窩囊地被挾持在腋下的話。


    “喂喂喂,先把我放下來再打架啊大哥們!!”


    話音未落,容玉腰部一重,整個人如同騰雲駕霧一般被宋逸舟向空中拋去,他嗚哇哇亂叫著,屁股一痛,居然被宋逸舟拋在侯府製高點的屋簷上,一陣狂風吹來,容玉搖搖晃晃,在眾人的驚呼當中,他慌忙抓住了屋脊上的脊獸,這才勉強讓自己不至於從十數米的屋簷上滾落下來。


    容玉第一次領教到這位大將軍驚人的膂力,小說中,他可拉開百石大弓,於萬千敵軍中取督軍首級,但這膂力以自己的肉身來體驗,顯然不那麽愉快。


    屋頂上風又大,吹得人鼻涕眼淚都快出來了,容玉又驚又怒又懼,他怎知宋逸舟是何意,但拿他來開涮,著實讓人恨憤。


    腳下打了一個滑,容玉死死抱住那祥瑞脊獸,好容易等他心神稍定,往下一瞧,風鳴與宋逸舟已經打得是不可開交了。


    年輕氣盛的還未成長為一國統帥的年輕青年狠絕無比,招招都往風鳴的咽喉上招呼,風鳴雖是虛名不為外人知的第一暗衛,但顧忌他的身份,不敢下重手,幾個回合下來,漸漸有些吃力起來。


    一時間,居然是宋逸舟占得了上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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