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少女蹙了蹙眉,“怎麽這般奇怪的名字。”


    她嘀咕了一句,複又抬頭看他,“你怎麽帶著麵具?”


    依舊是老馬幫著回答,“他前些年在一場火中毀了容,怕人見了汙了眼,所以這才戴了這麽個勞什子麵具,唉。”


    歎了口氣,老馬一副自言自語的模樣,“怪可憐見的,這下媳婦兒都沒地方找了。”


    容玉震驚之餘,心下卻也覺得好笑,老馬這家夥倒是有一出是一出,當真是滿嘴跑火車的人物,不過也好,省去了自己的唇舌。


    那少女麵上微微一僵,又看了看容玉一眼,殷紅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說話。


    她掃了掃大堂內的狼藉,麵上露出幾許愧疚來,不過很快她又冷著臉哼了一聲便立時颯颯走掉了。


    終於送走了這瘟神,老馬趕緊上前扶起了地上的三人,他們打不過人家,如今打人者又一走了之,自然隻能自認倒黴,相互攙扶著唾罵幾聲便去了,餘下老馬心疼地收拾著那些被打爛的桌椅。


    “娘希匹的,銀錢還沒掙著幾個,光伺候這些暴脾氣了!”


    他轉過身來,狀似無意般,“那姑娘你認識麽,怎麽跟你長得那般像?”


    容玉沒有理會他,隻幫忙著他收拾著地上的狼藉,老馬自討沒趣,呶了呶嘴,不去理會他。


    夜幕降臨的時候,老馬將大門外的招牌給收了,鎖了店門,在大堂裏叮叮當當維修起了桌椅。


    這兒無郡守,官府都不管,有什麽糾紛都自己受著,老馬已經習慣了,普通的流氓老馬自有辦法收拾,遇上硬茬的,老馬認慫認得比誰都快,這麽些年,倒也平平安安過來了。


    有時,容玉有些看不明白老馬這個人,說他大條吧,有些事又通達得很,但說他心思敏銳,又常常一副粗人的模樣。自被他救回來起,二人幾乎都沒有過問對方的事,像是有著默契一般,倒是雞毛蒜皮地相處了三年。


    容玉瞧著地上的那張缺了一角的桌子,歎了口氣,不由得想起了那個紅衣少女來,她究竟是誰,怎的與自己長得這般像,她憎惡的名字中帶玉的人,跟他有關麽?


    思來想去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容玉便也不再自尋煩惱,想著這兒的人員流動極快,想必那個少女也不過是個過客罷了。


    這般一想,又安下心來。


    沒想到第二天,那少女又來了,她還沒進門,老馬一個健步陪著笑臉迎了上去,


    “女俠大人,今日我提前幫你問過了,這兒沒有名字中帶玉的!”


    老馬毫不臉紅拍著胸口信誓旦旦道,


    那少女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她臉青紅了一陣,又梗著脖子徑直進了麵館,將九節鞭放在桌子上,


    “我今日隻是來吃麵的。”


    老馬心裏叫苦,但還是端著笑臉將她給迎了進去,


    “聽說你這兒有什麽勞什子鮮魚麵,有麵無魚,是不是?”


    老馬幹笑,“是了,這可是咱店裏的招牌呢!”


    少女若有所思,嘀咕著,“真有那麽好吃?”


    抬起了臉,“給我來一碗吧。”


    很快,熱騰騰的麵上來,原本少女沒多少興趣的,隻隨意挑了挑,等入了嘴,眼眸卻是立時亮了,很快,那碗麵便落進肚裏,連湯都喝得一滴不剩。


    少女眼睛亮亮的,“你做的麽?”


    老馬道,“是。”


    少女顯然不太相信,她沒見著老馬往後廚去過,當下站了起來,繞著麵館走了一圈,趁著老馬一不留神,瞬間溜進了後廚。


    容玉聽聞響動,當即將麵具給戴了,這才緩緩回過了頭來,看著來人,他眉頭皺了皺。


    少女上下打量著他,又往廚房看了一圈,旋即,她眼眸一冷,一把拎過老馬的衣領。


    “你騙我!”


    她秀氣的眉毛挺著,“明明是他做的麵,你何以居功?”


    老馬嘿嘿嘿地陪著笑臉,“他是我的學徒,一身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說是我做的也沒錯!”


    “那你親手來做!”


    少女顯然不是什麽容易糊弄的人,見到老馬目光閃爍,心裏便有了底,嗤笑一聲當下與容玉道,


    “你別怕,若真是他欺淩了你,你大可以與我說,我替你做主!”


    容玉前後一聯係,猜了個大概,約莫是俠義小說看多了,這少女以為自己被老馬挾持在這做後廚的苦力了,他心間悄悄歎了口氣,不欲再多生事,與她解釋道,


    “是我自己願意的。”


    少女不太相信,“真的?”


    容玉淡淡道,“姑娘,這人是我雇主,平日裏待我不錯,是我不願意麵世,並非他騙的你,你放開他吧。”


    少女蹬了一鼻子的灰,訕訕地放開了老馬,又瞧了一眼容玉的麵具,她眼中流露著幾絲憐憫,容玉本就是個敏感之人,這些表情被他捕捉到了,大概這少女真以為他毀了容,甘願躲在後廚不願見人的吧,不過他沒說什麽,誤會也好。


    這場烏龍解釋清楚了,可少女卻沒有離開,站在那裏半晌突然道,


    “你能否教我做這個鮮魚麵?”


    她接著道,“放心,我會付你錢。”


    容玉不明白這少女唱的是哪一出,“我可沒那個閑工夫。”


    “不用,”少女露出幾絲靦腆的笑跟了上來,“我不打攪你,我在旁邊看著便好。”


    少女想起了什麽似得,從懷裏掏出一粒銀子遞給老馬,“昨日是我任性,一時遷怒,這些銀子算是我賠給你們的。”


    “不打不相識嘛,”老馬笑眯眯地接過了銀子。


    少女嘴角一扯,收起了九節鞭,“我叫阿青。”


    容玉歎了口氣,這叫阿青的少女性子直來直去,若不允她,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麽事情,他如今都是以少惹事為準,既不答應,也不拒絕,直接回頭過去,自顧自做起了魚麵。


    阿青麵上一喜,倒是老實的很,便如她自己所說的悄自在一旁看著,倒真也沒有礙著容玉什麽事。


    從這天過後,阿青時常往這邊來了,依舊如她所說隻跟在容玉身後看著,她偶爾也幫忙老馬端端盤子的什麽的,這阿青是個性子大方磊落的人,很快便跟老馬還有店裏的小二混熟了起來。


    再過兩三日,阿青自己帶了食材過來,她本想著看了無數遍,怎麽著也應該學了個□□成了,然而她那雙學得一手好武藝的手卻怎麽也弄不好這鮮魚麵,等那爛乎乎一碗端出來,連一向善拍馬屁的老馬都忍不住僵住了臉。


    阿青猶不死心,挑了麵試了一口,當場眉頭一皺,欲哭無淚,


    “我到底是哪一步操作錯了嘛!”


    她自小練武便百折不撓,等苦了一陣臉後,再複鼓足了精神,又開始新的嚐試。


    這天,容玉都已經潔了身要上樓睡覺去了,看見後廚的油燈還亮著,他歎了口氣,摸了摸臉上的麵具便進了去。


    阿青好容易將魚麵搓成指頭粗細,正要繼續搓得細一點,容玉站在身後無奈開口了,


    “麵揉的不夠韌,你再搓下去就要斷了。”


    “那怎麽辦?”


    容玉揉了揉眉頭,“無可挽救,丟了最省事。”


    阿青憤憤地一把丟下了魚麵,看著自己一雙纖細的手,


    “我這手什麽時候變得這樣笨了!”


    “你學這個幹嘛?這鮮魚麵咱們麵館賣的不貴,你也不是那等吃不起的人,不是自己找麻煩麽?”


    阿青臉一紅,並沒有回答他的,“不一樣,我做的,與別人做的,自是意義不同。”


    “哦?”容玉是心思敏銳之人,挑了挑眉,“是給情郎做的?”


    阿青臉登時紅得冒血,她瞪大了一雙杏目,“說什麽呢你!哪有!”


    容玉不再繼續戳穿她這明顯的此地無銀三百兩,隻笑了笑,走了過去,


    “重新和麵吧。”


    “啊?”阿青大喜,知道容玉肯手把手教他了,連忙給他騰了位置出來,按著他的吩咐從麵袋裏掏了麵粉出來。


    “兩碗是吧?嘿嘿。”


    如此一個說,一個做,容玉偶爾糾正著,待大半個時辰過後,總算做出了九成的模樣。


    阿青滿臉都是麵粉,可麵上卻是欣喜無限,


    “這是我揉出來的麽?我可太厲害了吧!”


    容玉心下好笑,打了個哈欠,“這麵帶回去,燒開水撈了便可,骨湯倒是容易,配方已經給你,你怎麽倒騰都不至於失敗,就這麽著吧。”


    “嗯!”阿青興致勃勃。


    “對了,當初你說的名字中帶‘玉’的……是怎麽回事?”容玉狀似不經意地問。


    “那個啊,”阿青滿臉的興奮頓時澆熄,隻咬了咬唇,


    “算了,不說了,一切都是我任性。”


    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用一張油紙小心翼翼地將半成品的魚麵包了起來。


    “謝謝你啦。”


    她看了看容玉,“你人真好,希望以後還能繼續跟你學別的。”


    容玉套不出她嘴裏什麽話,但聽她這話裏的意思,想必以後基本不會來了。


    “隨你吧,”他淡淡笑了,“誰能攔住你。”


    二人告別,阿青揣著一包魚麵興衝衝地走了。


    本來,容玉以為這隻是一段小插曲,他的邊塞歲月還是會這般無欲無求,無驚無險地過下去。


    沒想到這插曲卻給他召來了舊人。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亮,麵館的大門便被砰砰砰地敲著。


    老馬開店一向隨意,早上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開業的,等他惺忪著眼睛去給人開了門,一個鷹爪般有力的手緊緊抓住他的衣領,宋逸舟的眼神吃人一般的可怕,他咬著牙,


    “容玉在哪裏?”


    第88章 舊人相見


    老馬一張臉漲的通紅,險些被他弄得呼吸不過來,隻艱難說道,


    “什麽這個玉那個玉的,我通通不知道,這兒就沒有一個叫玉的!”


    老馬齜牙咧嘴著,心間暗罵,也不知道他這老馬麵館這些天犯了什麽衝了,怎麽盡是跟這個“玉”字脫不了幹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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