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到了,秦時月和曾桂花出了儒林中學。


    吳萬裏住在市政府市長樓裏。秦時月和曾桂花先上街買了一箱蘋果,將其中一隻不太鮮亮的蘋果揀出來,用包裹這隻蘋果的包裝紙包了那個放了白金鑽戒的綠絨盒子,塞到蘋果空出來的位置裏,由秦時月提著,去了政府大院。


    敲開吳萬裏的家門,屋裏坐著幾個客人,看樣子是來匯報工作的哪個部門的頭兒。吳萬裏隻跟秦時月點點頭,便回過頭去,繼續聽那幾個人的匯報。吳萬裏那不鹹不淡的態度跟秦時月預想中的情形大相徑庭,他心裏頭不免就有些不高興,心想,怪不得都說為人莫做官,做官都一樣,這吳萬裏也不例外。秦時月真想一走了之,但又想起此行的使命,隻得找個地方坐下,靜候吳萬裏。


    吳萬裏的夫人倒是很熱情,忙接過曾桂花手上的蘋果,用責備的口氣說:“你們這是幹什麽?萬裏和時月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這樣不是顯得生分了嗎?”曾桂花說:“知道你們什麽都不缺,就幾個蘋果,提著好看的。”


    吳夫人把蘋果收進雜屋後,順便給他們端來了水果、瓜子和香煙。那幾個匯報的人見吳夫人對秦時月夫婦的態度這麽好,知道不是一般客人,便長話短說,告辭走了。吳萬裏立即換了一副麵孔,坐到秦時月身邊,親熱地說道:“本來今晚沒什麽事情,我是專門在家等候你倆的,偏偏又來了這幾個人,煩不煩?時月啊,還是你好,無官一身輕,幹好自己的本行就得了。”


    秦時月心裏已經理解了吳萬裏,懂得剛才他那冷淡的態度是因為有外人在此而故意為之的,官場究竟是官場,官場有自己的遊戲規則,於是說:“學而優則仕嘛,大家都像我一樣沒出息,誰治理國家?”


    這時吳夫人又在桌上擺了兩隻古色古香的陶瓷茶杯,倒了茶水。曾桂花說:“我這弟媳真是賢惠,吳市長你真有福氣喲。”秦時月說:“要麽怎麽說,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麵總是站著一個好女人呢!你得上這裏來學學!”曾桂花說:“我哪裏學得來?就是學得來,也培養不出一個秦市長呀!”說得大家都笑了。


    說了些閑話,又相互問了些生活和工作上的事,忽然沒話了,屋子裏靜下來。秦時月便把桌上的陶瓷杯端到手上,端詳起來,對吳萬裏說:“這杯子的造型還有幾分獨特。”吳萬裏說:“可不是,凡是見過這套杯子的人都這麽說。”


    這時吳夫人將一碟水果糖往曾桂花前麵移移,說:“嫂子吃點水果糖,據說這糖有美容效果呢。”曾桂花說:“我這樣,再美容也美不到哪裏去了。”吳夫人說:“我看你精神狀態蠻好的嘛,人也顯得那麽年輕。”


    曾桂花望著吳夫人說:“能跟你比嗎?你才真年輕哩,臉上沒一絲皺紋,還像在娘家做女孩一樣。”吳夫人笑道:“還年輕?人家都嫌我老得快,隻差沒休了我了。”說著瞥了瞥吳萬裏。曾桂花就瞟一眼吳萬裏,說:“吳市長你有這樣年輕、賢惠的漂亮妻子,如果還不滿足,那我做嫂子的是堅決不答應喲。”


    吳萬裏正想為自己辯護兩句,曾桂花已經將頭掉回去,抓住吳夫人的一雙手左瞧右看起來,一邊說:“一雙多麽貴氣的手啊,又嫩又白又細又豐滿,我聽看手相的人說,手是女人的第二麵目,有這樣一雙手的女人,一定是福壽雙全,子貴夫榮,一生安樂啊。”說得吳夫人一臉的燦爛,說:“嫂子說得好,真如你所說,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曾桂花還舍不得放下那雙手,繼續道:“這樣一雙高貴的手,如果吳市長再給你配上一枚白金鑽戒什麽的,那就是錦上添花了。”吳夫人說:“我哪敢有這樣的奢望?我脖子上這根10來克的小項鏈,還是我結婚前自己買的呢。”


    兩個女人一唱一和,說得十分投機的樣子。秦時月見這樣下去,也不知幾時有個完,就趁吳夫人去給他們的杯子續水的當兒,問吳萬裏衛生間在哪裏。吳萬裏就去開了衛生間的門,還拉亮燈,開玩笑道:“你就親自上衛生間吧。”


    出了衛生間,秦時月並沒坐回去,看起壁上的字來。那字確實太一般化了,如果跟東方白的作品相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吳萬裏走了過來,說:“這字不怎麽樣,書房裏的要好些。”秦時月就說:“那讓我開開眼界吧。”


    進了書房,果然壁上掛著幾幅字,比客廳裏的字的確要強一些。秦時月說:“怎麽把一般水平的掛到了客廳,卻把好東西藏了起來?”吳萬裏說:“這你有所不知,掛一幅普通的字在客廳,懂書法的人見了,知道我於書法是外行,那要省去許多麻煩。”


    秦時月畢竟不是官場中人,對吳萬裏這話有些似懂非懂,又不便細究,抬了頭繼續去看壁上的字。他發現這些作品的作者,都沒有什麽名氣。吳萬裏似乎看出了秦時月的心思,在一旁說:“是一些朋友送的,沒有什麽名家作品,反正我也隻是掛著好玩。”


    “這樣還有意思些。”秦時月說,“記得在師專讀書時,你的毛筆字就已經很到火候了,你要寫一幅掛到壁上,我看不比這些字差。”吳萬裏也不搭腔,指著窗邊一幅字說:“這幅字怎麽樣?”秦時月就去看窗邊那幅字,那字確實比其他幾幅要強,筆力遒勁,意味無窮。隻見上麵寫著:


    尚思立足慢言道


    急欲藏身莫住山


    再細看署名,原來就是吳萬裏自己所書。秦時月不由得讚道:“你身在官場,日理萬機,還沒丟掉這份功夫,太難得了。”又想起東方白的字來,順水推舟道,“我們學校有一位副校長叫東方白,平時也喜歡寫寫字,在書法界還有些名氣。”吳萬裏說:“這個東方白,他的字我見過,的確不錯,還比較符合我的胃口。”秦時月說:“我向他討幅字給你?”吳萬裏說:“不可不可,你千萬不能告訴他我喜歡他的字,更不能向他要字,以免授人以柄。”


    秦時月想想,說:“那倒也是。”順便又問道,“儒林中學的老校長就要退了,據說要在薛副校長和東方副校長之間產生,不知政府態度如何?”吳萬裏說:“這事教育局跟我匯報過一次,但還沒有最後確定。你是儒林中學的老師,你覺得他倆誰合適些?”秦時月說:“這我也說不準,但學校大部分教師的看法,覺得東方白的辦事魄力和駕馭全局的能力似乎要強些。”吳萬裏說:“有你這句話,我心中就有數了。”


    吳萬裏這句話讓秦時月覺得今晚沒白跑這一趟。


    從吳萬裏書房出來後,兩個女人還在咬著耳朵,秦時月對曾桂花說:“你的演講快結束了吧?我們也該走了。”曾桂花說:“我這不是見了弟媳高興嗎?”吳夫人說:“急什麽呢?既來之,則安之,多坐會兒,我倆還沒嘮叨夠哩。”曾桂花望一眼牆上的鍾,說:“下次吧,你們也該休息了,明天都要上班。”說著,先起了身。


    吳萬裏挽留了幾句,見兩人執意要走,隻得上前去開門。這時吳夫人從房裏提了一個紙盒子,追過來,說:“我家沒有什麽好東西,這套小小茶具,跟剛才你們喝茶的杯子都是江蘇宜興出品的,你們也許喜歡。”秦時月不肯接,說:“不行不行,我們怎麽受得起?”吳夫人就往曾桂花手上塞。曾桂花客氣了一陣,心裏想,我們那麽貴重的白金鑽戒都給了,收下這套小小茶具也不為過,於是半推半就提到了手上。


    在回家的路上,秦時月忍不住跟曾桂花開玩笑道:“這套茶具沒個五六百拿不下吧?這交易做得,一盒二十來塊的蘋果,換回來一套高級茶具。”曾桂花說:“那枚白金鑽戒就不計算在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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