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淨餘的小身量兒又如何能將後邊兒的春光遮擋完全,那七尺壯漢直被薑檸那副慵懶窈媚的豐盈嬌姿給吸溜了眼,饒是珠簾半遮麵,也抵不住那眼角眉梢的風情楚楚,更掩不住如浸潤著春水的美人骨兒。


    相比之下,倒反襯得台上的姐兒們似懸梁小醜,搔首弄姿,故作嫵媚。


    “滾邊兒去!”壯漢嫌站了跟前兒的淨餘太過礙眼,伸手一把厭惡地將其扯拽了開。這男人手上沒輕沒重地,力道之大竟讓淨餘腳下一個趔趄,眼瞅著便要朝那丹漆梁柱上一頭懟過去。


    到底是薑檸反應極快,下意識探了纖臂旋即攬住那丫頭的小腰,隨後泠泠起身,直接將淨餘護了身後。


    這一下壯漢徹底直了眼,耳畔波蕩著女子盈盈細腰上的青鈴聲響,玎玲撩撥著那漢子的心都失了智。


    “天下竟有這般美豔絕塵的小娘子,今兒個哥哥我可算是來著了。瞧瞧,光喝茶有甚子樂趣,來跟哥哥走,哥哥我定帶你享便這世間極樂。”壯漢貪婪地盯視著薑檸,連著往前走了數步。


    就在忍不住朝她伸了魔爪之時,薑檸尚未來得及反應,隻覺麵前一陣冷風颼過,緊隨而下地是那壯漢滔天惡嚎的慘叫聲。,以及台上一眾女子驚慌失措的尖叫。


    那壯漢身子如破布一般直飛撞出數丈之遠,再定睛時,但見唐忱倏然現身,身後還跟了衛喆等一幹鐵骨將士。


    因著這會兒子不過晌午,梅園裏並無客人,大殿之內格外空曠遼蕩,闃然無聲。


    壯漢匍匐在地,狠吐了口淤血出來,將要張口罵人之際,卻在驀然瞧清那道挺拔精健的身姿時,大驚失色,嚇得就快尿了出來。


    唐忱本就是攜了不痛快來的,此刻麵色愈顯青黑,眸裏一片冰寒。隻見他冷冷咬牙,步伐極緩慢,落地有聲地朝那壯漢走過去。


    壯漢見這情勢,壓根沒那腦子回旋過來,他無力地狂咽血水,感覺少年戰神所走的每一步,都像輾在自己身上淩遲一般。


    人之將死,總歸是要掙紮兩下。趴了地上的壯漢硬撐著爬站起來,猛喘著粗氣,鬥著膽子牙齒打顫:


    “想、想不到堂堂少將軍,卻也有這青天白日逛窯子的癖好。”


    第40章 來咯


    唐忱笑了。


    骨感有力的長指摸了下鼻尖兒,神情冷峻, 沾著微嗤不怒反笑, “青天白日。”


    他模棱兩可地重複了句,薄唇仍噙著笑意, 居高臨下地垂眼望著他,聲線清冽而寡涼:


    “青天白日下欺男霸女, 該當何罪?”


    衛喆膽怵地清了清嗓子, 生怕自家將軍做出甚不可控之事,連忙接了話茬,跟著端肅答道:“回將軍, 該是死罪。”


    唐忱淡淡地“嗯”一聲, 沒什麽情緒看了眼麵前的壯漢。他眼風極輕淺,一掃而過,卻叫那漢子直覺被銳如鋒刃般的刀子狠狠剜割著。


    他微微抬手, 食指懶散地輕揚了揚。


    衛喆瞬即領命上前, 同另一將士一把將其桎梏住,摁著腦袋俯首在唐忱麵前。


    壯漢一聽“死罪”二字, 登時嚇傻了魂兒,這才大夢初醒一般回覺自己說了何其忤逆之言,急忙惶恐地哆嗦道:“少、少將軍, 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草民罷!草民、草民冤枉啊將軍……”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 突然伸手指著薑檸控訴:“是她、是她勾引在先!草民方才是被這妖女蒙了心智——誒喲!”


    那壯漢後幾個字還沒等吐完,隻聽“哢嚓”一道筋骨斷裂的脆響兒。


    隨著他一聲哀嚎,但見是唐忱眸泛冰渣兒, 徑直將其指著薑檸的那根手指頭給生生掰斷,繼而揚手狠戾地甩了他幾巴掌。不等那漢子喘上口氣,唐忱揪扯過他的衣領直接將他摔在梁柱上,下一刻便閃身過去一手死死卡住壯漢的脖頸,


    他出手迅疾如閃電,力道果斷而決絕,全程一言未發,甚至絲毫不帶喘地轉動了兩下脖子,殺氣盡顯。


    薑檸自然也厭惡那壯漢,隻是懶做計較一直憋著,卻壓根沒成想唐忱會動這樣大的火氣,一時心裏五味雜陳。


    這時,浣月等人量完了尺打裏邊兒出來,乍一見這番劍拔弩張的場景紛紛驚呼出聲,皆唬得怔了原地一動不動。


    “喲,這不是少年戰神宣祁侯大人嘛,瞧瞧是哪個不長眼的猴崽子惹怒了咱們小將軍,竟值得動這般大肝火。”到底是久經商道兒的梅掌櫃,雖起先也被嚇了一跳,終是穩了心神兒反應過來,擺了笑臉出來好聲哄著。


    然唐忱卻充耳未聞。反倒手上力道更加重了幾分,掐卡著壯漢竟漸漸使其雙腳離地,整個身子唯有脖子是受力點,堂堂七尺的漢子如玩偶一般任人宰割,整張臉都窒息地漲紫。


    “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他漆黑眸眼深邃地駭人,眼瞼泛了幾縷血絲纏繞,聲線低沉而嘶啞,一字一頓,顯然是要爆發的前兆。


    那壯漢哪裏還有說話的餘地,隻管蠕動著肥身子吱嗚哼叫,兩隻短臂甚至都夠不著唐忱青筋暴突的手臂,氣若遊絲般,鼻息在漸漸走弱。


    梅掌櫃瞧著形勢,估摸這位爺是要動真格的了。她倒是並不在意那牲口的死活,可卻不想在自家地界兒上鬧了人命出來,晦氣不說,還壞了名聲。


    遂忙趕了唐忱跟前兒,“誒喲我的好將軍——”


    奈何她剛一抽帕子話都來不及道完,隻見唐忱微側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隻一眼,便讓這梅掌櫃縱有天大的能耐也使不出來,硬生生地僵在那兒,沒出口的話也給憋咽了回去。


    壯漢兩條胖腿騰空著,掙紮的幅度明顯在逐漸變小,眼瞅著人就要不行了。而唐忱卻仍未有收手之意,便是連衛喆等人亦知其此刻已全然動了殺意,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薑檸真有些急了眼。


    她倒也沒想著說因為唐忱在梅園鬧事而壞了自己生意,隻一心覺得朝中近來本就不太平,加上唐忱位高權重,本就有無數黨羽嫉恨覬覦著,絕不可因這些個廢物而落人口實。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戰功赫赫的少年戰神在青樓裏將人打死,若傳將出去,實在難聽得緊。


    “唐忱,放手。”


    情急之下,薑檸來不及多想,略往前挪了幾步,青鈴隨之伶仃作響,清脆晏晏,格外勾人耳梢。


    盡管她嗓音不太大,音調平緩,在場眾人卻也聽得瓷實。


    ???這姑娘竟……直呼將軍名諱?!


    唐忱身子微僵,手上動作跟著便是一頓。


    他亦是偏頭將視線落了薑檸身上,可這一眼,卻與方才瞥梅掌櫃那眼千差萬別。就仿佛被人自弑血殺戮的氣場裏給撈了回來,陰寡的戾氣不再,望向薑檸的那雙眸眼冷漠並無,反倒浮了絲光亮熠熠而過,隻是遲遲不見他鬆手。


    薑檸惱了。瞧那壯漢臉色愈加黑紫,一時氣急直接抬手狠狠地拍了下身側桌麵,提高了幾分音色,嬌聲嗬斥:


    “我叫你放手!”


    眾人紛紛被這“砰”的一聲悶響給唬了一下,個個心驚肉跳地懵在原地,整個場子闃寂得讓人心慌。


    衛喆等人幾欲哭出聲兒來,這姑奶奶當真膽兒肥至此,誰人不知這唐少動氣怒來全軍上下連氣都不敢喘一下,怎就偏她敢在這節骨眼兒往上撞。


    浣月與洗華幾人更是瞠目乍舌,呆若木雞一般睜大了眼:


    這還是平日裏溫軟嬌柔、與她們嬉笑鬧作一團的安兒嗎???


    就連一旁的梅掌櫃,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看不出來那小妮子還有這等魄力???


    就在眾人皆以為唐忱要暴怒起火之時——


    他卻在下一刻做了番讓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舉動。


    隻見唐忱緩了神兒回來,眼瞼斂了斂,收回視線,繼而深喘了口氣,喉結微動,淡淡地回了她一個字:“好。”


    他嗓音依然蒙著喑啞的晦澀,語調平靜,麵色仍不太好,但總歸是休緩了幾分。


    手上力道很聽話地慢慢撤開,唐忱將那壯漢一把甩扔回地上。


    那漢子如重獲新生一般,大口大口地蜷著身子喘粗氣,猛咳不止。然而剛舒服了沒兩下,亦不待眾人稍鬆一口氣,又見唐忱倏然提步上前,拎著那漢子的衣襟扯到薑檸麵前,聲色冷硬,含著無比陰鬱道:


    “跪下,道歉。”


    壯漢尚未從持續缺氧的狀態裏緩過來,腦子裏一片蒙圈兒,卻因著剛從鬼門關裏溜了圈兒,直當身後少年是位惹不起的閻王爺,瞬即依言雙膝跪地,雙手合十地顫栗著搓手道:


    “姑、姑娘、對不住實在對不住,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姑娘,您行行好饒我條賤命,您就是我祖宗、求求祖宗饒命啊!”


    薑檸見這男人的邋遢樣兒,實在看不過眼去,心裏暗覺好笑,嘴角都忍不住上翹了起來。而後正了下神色,煞有其事道:“這梅園是何等地方,也配爾等下流東西興風作惡,可不是要玷汙了這地界兒?扔出去罷了,往後再不許踏足半步。”


    “都聽見了嗎?”唐忱輕飄飄地道了一句,抬眸瞧了眼跟前兒的小姑娘,眉宇輕舒,不甚在意地擦拭著指間汙血,雲淡風輕地道與衛喆:“押入刑部大牢,等候聽審。”


    “是!”衛喆低頭領命,不敢多言半個字。


    “梅掌櫃,此番多有叨擾,我等就先行告辭了。”薑檸朝梅掌櫃欠了下身,笑意盈盈:“合作愉快。”


    梅掌櫃頷首受過禮,目光不禁在她與唐忱二人之間來回流連了幾眼。


    “浣月、淨餘,咱們走。”薑檸輕喚了嗓子,便領了幾人身量款款地轉身離去,柔瑩的眸光自始至終都未曾分給唐忱半眼。


    ————————————————


    薑檸在那之後便常出入梅園,自然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流言蜚語很快蔓延了坊間內外,不脛而走。


    謠言大多還是圍繞退婚一事來的。


    不過是說薑家小姐自打被唐少將軍退婚以後,萎靡不振,破罐兒破摔,日日流連煙花柳巷,與梅氏那等子半老徐娘廝混一處,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又有者言,天下第一美人竟頹廢至此,不思進取,自暴自棄,怕是不日便要進了梅園,同那群下三等的汙穢賤胚惺惺相惜了。


    更有甚者放言道,梅園的梅媼嫗狠下血本憋了大的,今年初冬的“香笙宴”特邀了檸姐兒入席,到時宴上眾人皆有幸一睹那薑美人不可一世的芳顏。


    這謠言一出,瞬即壓倒了頭前兒兩種,檸姐兒出席“香笙宴”的消息似瘟疫一般極快席卷了街頭巷尾,鬧得沸沸揚揚。權貴富庶們一股腦兒地往梅園蜂擁而去,要求提前預定位置,幾近要將梅園的四方樓閣給擠破了去。


    香笙宴的入宴票錢更是一夜之間翻了數個番兒,且仍在持續飆升。


    梅掌櫃受寵若驚,這才知那日於眾人麵前,膽敢出言訓斥少年戰神的佳人乃其青梅,怪道覺得其氣質絕塵不與尋常繡娘一般。可那媼嫗也算是個拎得清的,並未因著坊間流言與薑檸的身份便隨口應下這門生意,她仍道與薑檸東西不好還是不要,不管她是誰,生意就是生意。


    薑檸反倒鬆了口氣,同時暗暗佩服起梅掌櫃的為人。遂更加上心起來,幾乎不曾回過薑家,半月以來全靠了長香琳琅裏,與浣月洗華等人同吃同住,幾番折騰下來,人也跟著瘦了一大圈兒。


    ……


    昏暮過晚,雨止,風收,星相繁亂,斑斑點點地鋪了夜幕上。皎月倒掛了個玉鉤,像滴水琥珀浮溢著光,抖落了喑潮薄透的霧靄,銀絨絨的,剔亮明朗。


    長香琳琅閣,燭火搖曳,風生水起。


    “浣月,「大漠」那套腰邊兒勾得不夠緊,再收收。”香閣裏,薑檸雙手環胸,身子斜斜地倚靠在丹柱旁,隨手比量了兩下小繡娘身上那套異域風情的金色華服,輕蹙眉尖兒道。


    浣月連忙捏了軟尺來,“安兒,再收多少?”


    “收半紮。”薑檸頭也沒回地應了句,語氣十分果斷,繼而伺了眼淨餘手裏挑著的一紅一青兩套緞袍,轉身吩咐道:“洗華,抓緊把「無歡」、「眠書」這兩套熨帖妥當,準備試衣。”


    “誒來了來了!”洗華挪著碎步小跑著來,差點兒被腳下裙邊兒絆個趔趄。


    薑檸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緩衝了她撲在地上的力道,“嘻嘻謝謝安兒~”洗華穩住身子,朝她嘿嘿一笑,隨後往裏間跑去。


    薑檸卻仍頓在原地,像是思及到什麽,“池音,「驚落」那套裙尾要再縮短——”話還未說完,她剛一轉頭便徑直撞進一方精健堅實的胸膛,湧到嘴邊兒的話倏然咽回。


    瞬即,雪鬆木香清冽蕩開,疏涼如斯,繾綣泛繞在她鼻端。


    “參見宣祁侯大人。”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嬌然行禮聲,提醒著薑檸來者不善。


    唐忱眼瞼低垂,溫香軟玉落了滿懷。微微勾唇,大掌將她柔軟身子扣得死緊,嗓音嘶啞如潮:“梅園好玩嗎?”


    話勢輕頓,薑檸忽覺耳垂間緩緩擦過一抹溫熱,片刻後,隻聽他低喚了兩個字:“阿姐。”


    第41章 咬她


    他喚了聲“阿姐”,卻太過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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