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唐忱全程,沒得間隙反應。


    薑檸搭在他肩上的那隻手輕拍了拍他,很是“義薄雲天”地朝樓下一比劃:“所以為了慶賀,今日大人若相中了這園子裏的哪位姑娘,姐姐出麵幫你與梅姐說道兩句,定能叫你滿意。”


    “噗……”是衛喆與淨餘的憋笑聲。


    唐忱:“……”


    唐忱臉色霎時就黑了下來。


    早便該知道這鬼丫頭憋著壞,沒那麽好心,也道不出什麽好話,原是擱這兒等著他呢。


    可薑檸很是樂嗬,她嬌.軀.輕顫,笑得極為開心,甚至露出兩顆潔白剔透的小牙尖兒。


    “王員外身邊那個‘雁眉’怎麽樣?瞧那小腰細的真是太誘人,我可特意給她挑了身異域風情的衣裳。”


    “……”


    “不喜歡?那李大人腿上那個‘玉鵲’呢?這身段、這膚色、這凹凸有致……”


    “……”


    “還是不滿意?那再看看趙——”


    “我若是相中了你呢?”


    他倏忽出聲,徑直打斷了那鬼丫頭正在興頭上的奚落與捉弄。


    唐忱這話來得猝不及防,就連還在身後憋笑的衛喆與淨餘二人都一並悚然抬頭。


    “什、什麽?”薑檸怔愣扭頭,唇角侵染的笑意一瞬僵住,她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很是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說什麽?”


    “我若是相中了你呢?”唐忱耐性極好地又重複了一遍,垂眸掃了眼她仍搭在自己肩上的柔荑,薄唇挑笑:“是否你也要去同你的‘梅姐’說道兩句。”


    話及此處他稍頓了下,故意音節咬重,一字一頓道:


    “讓、我、滿、意?”


    “怕是不能。”薑檸忽地開口,聲調裏掩掛著淡淡的涼。


    話一出口,衛喆一臉懵怔的在兩人之間瞧了又瞧,又與淨餘麵麵相覷地對視了一眼。


    渾然不懂,麵前這場景是何狀況。


    唐忱也不懂,但很快便懂了,因為薑檸緊跟著便十分直白的拋了答案出來。


    “你若真是相中了我,自然當與我父親說。”


    她懶懶倚牆,雙臂環胸,媚冶的紅唇似笑非笑:“可你已經拒絕過他一次了,不是嗎?”


    薑檸真的擅長拿捏唐忱的七寸。


    “這門婚事,隻要我不鬆口,薑大人定然不會再允應與你。”薑檸重又站直身子,上前一步湊近了他,緊凝著他的眸眼,語氣柔韌,又放肆:


    “所以,你該怎麽討好我呢,唐忱?”


    第50章 謠言


    晨裏,熙光碧透, 卷雲白淨。


    纏連數日的冬雪終是歇了盼子, 穹宇放晴。天青剔亮,恍若薄殼兒的琉璃, 靜默流轉,娓娓溜出七彩華光。


    光影倥傯, 如露四散地灑落下來, 似星子隕落,施予崇山,施予鬆林, 施予覆著雪層的萬物。


    施予, 「長香琳琅閣」的黛瓦瓊樓。


    「長香琳琅閣」易主了。


    一早,鋪子裏就格外鬧騰。


    雖說這「長香琳琅閣」在從前陸紹人掌事那會兒買賣也旺,可說到底還是爺們兒家, 心思上自不比薑檸細量, 與鋪子裏的姑娘們相處起來也不比薑檸那般駕輕就熟。且寶昌商行的產業何其廣泛,日日都有數不盡的繁瑣事攤在那兒等他, 總歸是分.身乏術,做不成一門心思的撲了上頭。


    自薑檸來了以後,鋪子裏的生意用“日進鬥金”來形容絲毫不算誇張。


    她打小腦子聰敏, 反應極迅速, 做起事來幹脆利索,東西學起來也快。又打小跟著陸紹人一處渾玩,為人處世自然照著他來的, 圓滑玲瓏,巧舌如簧,對事物的感知力極為敏銳。


    因而一進鋪子,替那個跑腿與這個交好,今日替你解決麻煩,明日幫她處理難事,不過數日便與浣月等人打成一片。久而久之,底下的繡娘都對她生了依賴心,凡是遇到點兒棘手的就要找她拿主意。


    徐府碰瓷一事之後,眾人更愛聽她的,因為她主意正,從未差錯過。


    薑檸是個敢說敢幹的,且言出必踐。還有股子誰也擰不動的韌勁兒在。


    說要“整改”就真的卯足了勁兒搭上「梅園」,開拍賣宴,與京中最大的首飾鋪子談聯盟。


    說要提高鋪子收成,就真與浣月等人同吃同睡,日夜兼工,直到月底兒一結算,賬簿上的收成整翻了三個番兒。


    *


    繡娘們一波換一撥地來與薑檸道賀,很是熱鬧。


    外頭更是門庭若市。


    曲折瀠洄的遊廊裏,女婢手捧賀禮魚貫而入。來送賀禮的幾乎都是在京城裏名頭頂響的,像「梅園」、「縣主府」、「玲瓏閣」等一幹鋪子。


    當然,如此有紀念意義的時候,必定少不了那商賈巨頭。


    ——寶昌商行。


    中庭裏,白芷香的遊絲不穩。


    紛遝而入的腳步聲未曾間斷,衣袂翻動,驚破了抽絲軌跡,偶有歪扭的嫋娜繞梁。


    此時,薑檸一改往日的慵懶坐姿,脊背挺得筆直,瞪大了眼睛緊盯著對麵的陸紹人。


    直到——


    她親眼瞅著陸紹人在手裏地契上的契主後麵,筆鋒瀟灑地落下了“薑檸”二字。


    薑檸實在難以抑製心頭激動,“噌”地一下站起來,迅速伸手搶過陸紹人麵前的房契與地契,如同剛剛得了蜜糖獎賞的孩子,整個人都開心的不像樣兒。


    她心滿意足地將兩張契紙舉高在臉前兒,仰著腦袋左看又看,仔仔細細端詳了一遍又一遍,眸底唇梢全然溢滿了笑意。


    如果這會兒子不是多人在,要秉著端莊架子,她怕是會直接又蹦又跳地吆喝出聲。


    “行了,你們可以跟她行禮了。”


    陸紹人將筆一扔,勾唇邪笑,對在一旁等候已久的浣月等人道了一句。


    浣月聞言,扭頭與洗華、池音等諸眾繡娘相視一笑,繼而垂首福身,異口同聲道:


    “恭賀薑掌櫃,我等這廂有禮了。”


    看來是,謀策已久,有備而來。


    薑檸手上動作一頓,回頭望向眾人這番場景,瞬即舒眉挑笑。


    隻見她雙手往身後一背,作勢清咳了兩嗓子,照著從前陸紹人的德行有樣學樣:“都不必客氣,這往後啊大家狗富貴,勿相忘。”


    浣月等人著實被她憨萌樣子給逗樂了,個個掩唇,忍俊不禁,沒一會兒屋子裏便濺起笑聲。


    薑檸自己也跟著笑,笑完又如視珍寶般將兩張契紙重拿出來,雙指在“薑檸”二字上輕撣了下,美滋滋地坐了下來,慢慢悠悠地邊瞧邊喝茶。


    陸紹人十分好笑地伺了她一眼,“別美了,契紙都要被你瞧出洞了還沒看夠?”說著長臂一伸,自然而然地搭摟在了身旁的女子肩上。


    那女子也不是旁人,正乃西山鏢局那位冷情冷性,殺人不眨眼的第一女師爺,宋南芷。


    也許之後應該是,“寶昌商行”的女主人,陸紹人的妻子,陸夫人。


    薑檸不以為然地白了他一眼,繼續盯著契紙搖頭道:“看不夠看不夠,我現在看它就像你看女師爺一般,這能看夠嗎?!當然看不夠!”


    說完還很嘚瑟的對著宋南芷嘿嘿一笑,“你說是吧,宋姑娘?”


    宋南芷雖性子冷,但終究是個皮兒薄的姑娘家,被她這樣一調侃,立馬臉上發燙。


    陸紹人揚了揚眉宇,不置可否,手指摩挲著懷中女子的肩頭,懶懶地挑起眼皮,忽然沒由來地問了一句:


    “你跟劉清洵怎麽回事?”


    薑檸一門心思都還係掛在地契上,頭也未抬一下地拎起茶盞,話趕話問了句:“什麽怎麽回事?”


    “聽說你們在一起了。”


    “噗——”


    “……”


    宋南芷的陳述句還未等說完,便見薑檸剛喝進去的一口茶猛然噴了出來。


    倒也不怪她反應大。


    劉清洵是何等人,單單是排位最小的九皇子嗎?


    不,他是皇帝當下最器重看好的九皇子,是坊間百姓口中“體民情、知民苦、行民意”的九皇子,是太後老祖宗眼裏最寵溺的九皇子。


    如今,東宮事變,儲君一位尚在懸空。


    任誰瞧著,劉清洵都會是將要登任太子之位的九皇子。


    跟這般未來可能會“坐擁佳麗三千人”的九皇子在一起,薑檸不是失了智,就是將要失了智。


    “你們這是……聽誰說的?”薑檸終是穩下心神,趕忙將手裏的契紙擦幹淨,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而後擦了擦嘴角,十分不可思議、難以理解地又問了一遍:


    “究竟為何會使你們出此言論?”


    “坊間早已經傳開了,沸沸揚揚的。”宋南芷看了她一眼,淡定回道。


    薑檸懵了,同時心底蔓延出一絲不詳的預感:“?傳開什麽?什麽就沸沸揚揚了??”


    “九殿下,與鹽鐵總司之女的愛情故事。”宋南芷又以敘述的口吻說了一句。


    “??誰?和誰??什麽故事???”薑檸整個人都僵住了,精致的眉眼幾乎要皺在一起,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不可置信,簡直可以用“毛骨悚然”來形容。


    “……你不知道?”宋南芷也有點兒驚訝。


    “???知道什麽?我應該要知道什麽?!?”


    “……”


    陸紹人微眯了眯眼,不動聲色。看得出來,薑檸是真的不知道。


    何況以他對薑檸的了解,一個比他還要更看重“自由之身”的人,劉清洵絕不會是她的鍾意,性情不是,身份更不是。


    當然,也許是因為在劉清洵之前,早已有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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