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省長他們走後,縣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大家也辛苦了,這天中午,穀雨生特意把沈天涯秦主任賴書記麻鎮長還有縣裏有關部門的有功之臣召來,在縣城最好的賓館裏設宴慶賀了一番,並拜托大家再接再厲,利用這次大好機遇,主動到上麵去活動,把省直部門頭頭答應的資金要回來,將生態效益工程盡快搞起來。大家興致很高,說有穀書記這樣高水平的領導坐鎮指揮,事情一定能圓滿成功。


    穀雨生情緒激昂,跟在座的各位都幹了杯。宴罷而歸,他已經爛醉如泥,還是沈天涯和司機小尹將他扶回武裝部的。望著床上沉睡著的穀雨生,沈天涯心頭的敬意油然而生。為了這個生態效益工程,為了讓昌永老百姓過上稍稍富裕一些的日子,這個穀雨生真是用心良苦,舍得賣命。好多人都在把謀官當成自己惟一的事業,已經不太習慣把老百姓的事業當做自己的事業了,穀雨生所作所為雖然也能為自己正式成為書記奠定基礎,為以後的晉升獲取資本,但他能把自己的智慧和能量用在工作上,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沈天涯沒在穀雨生房間裏久呆,關上門回了自己的房間。本來想好好睡一覺的,腦殼裏依然裝著穀雨生那酣然而睡的樣子,一時難得靜心。沈天涯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好同學感到驕傲,也為自己能與穀雨生共創昌永生態效益示範工程倍覺榮幸。沈天涯默想,官場中如果多幾個穀雨生這樣的賢能,那老百姓也就有福了。


    慢慢就有了一絲睡意,想眯一會兒,不知怎麽的,忽然又想起身陷囹圄的易水寒,沈天涯的腦袋又清醒了。他幹脆從床上爬起來,抓了電話,撥了於建國的手機。


    這回於建國的電話很快就通了,沈天涯還沒開口,他就說:“你是打探易水寒吧?”沈天涯說:“算你說對了,究竟是怎麽回事?”於建國說:“他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不簡單也不簡單。”沈天涯說:“你這不是廢話嗎?”於建國說:“不是廢話。你可能也在報上看到了消息,上個月昌都市境內有一處漢墓被盜,有兩方漢硯被盜墓人高價賣給文物販子,文物販子正要出境時,被我警方捕獲,警方又順藤摸瓜,把盜墓人也逮住了,盜墓人供出他們的墓後指使就是易水寒,要不然他們也不知道那兩塊磚頭就是漢硯。”


    沈天涯不相信易水寒會做這樣的事,說:“有確鑿依據嗎?”


    於建國說:“警方正在抓緊搜集證據。”沈天涯說:“證據還沒搜集到手,你們就把易水寒抓了進去,不是知法犯法是什麽”


    於建國說:“沒那麽多知法犯法;抓人還要等證據到手,歉疑人草逃到爪哇國去了。”沈天涯說:“什麽邏輯!那你們的證據要搜集到什麽時候?”於建國說:“這要看案情進展情況。”沈天涯不知怎麽地就上了火,吼道:“放你的狗屁!你一天沒搜集到證據,就讓易水寒在裏麵呆上一天?”


    於建國卻不惱不怒,說:“又不是我把易水寒逮進去的,你朝我發什麽火?”沈天涯說:“你們這些公安棍子,沒犯法的你們想抓就抓,也不管證據不證據,真正犯了法的,背後得了人家好處,便睜一眼閉一隻眼,讓罪犯消遙法外。”於建國說:“你別打擊一大片嘛,政法和公安隊伍裏確實有不少敗類,這我也不矢口否認,但大部分幹警還是好的和比較好的嘛。”沈天涯嘲諷道:“你這是分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書記的口氣,我可聽得多了,還用你來鸚鵡學舌?”


    究竟是相好的同學,平時又開慣了玩笑的,於建國隻將沈天涯的挖苦話當作耳邊風,說:“你急什麽,我還隻說了不簡單的,還有簡單的沒說呢。”


    沈天涯也就聽出來了,易水寒還留著一手,說:“那簡單的是什麽?”於建國說:“剛才不是說易水寒的證據還不足嗎?這就有辦法。”沈天涯說:“辦法在你手裏,你以證據不足放出來不就得了?”於建國說:“你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這可是市委一位主要領導督辦的案子,是說放就放得了的?”沈天涯說:“是哪位主要領導?”於建國說:“你別老揪著我不放好不好?


    你不是跟穀雨生在一起嗎?跟他說說嘛?“沈天涯說:”他又不是公安局的,有什麽用?“


    沒等沈天涯的話說完,於建國就把手機掛掉了。


    沈天涯對著手上還沒放下的話筒罵了一句娘,出了門。沈天涯知道於建國的意思,是要他請穀雨生跟程副書記說句話,公安局才好放人。


    來到穀雨生房裏,他還在呼呼大睡。沈天涯望望穀雨生那沉睡不醒的樣子,不忍心弄醒他。就是要弄恐怕也是弄不醒的。隻好又回了自己的房間,上床躺下了。一覺醒來,已是日薄西山,沈天涯再去看穀雨生時,他已經不在床上了,正在衛生間裏排山倒海。好一陣才從裏麵出來,見了沈天涯,問自己在席上是不是出盡了醜。沈天涯說:“你沒有出醜,隻當眾把尿撒進了酒壺。”


    穀雨生知道沈天涯是開他玩笑的,酒醉心裏明,何況當時他並沒全醉,是做樣子給席上人看的,免得大家再敬他的酒,所以還不至於出那樣的洋相。這一下忽聽沈天涯說到撒尿一詞,穀雨生想起一事,問道:“那天我們到達昌明鎮前,據說沿途各中小學學生都被你們發動起來,一人到路旁的草坡上撒了一泡尿?”沈天涯說:“哪有這樣的事?”穀雨生說:“別瞞我了,這可是賴書記和麻鎮長親口在我前麵說的。”沈天涯就笑著把布魯塞爾城裏小男孩雕塑的典故給穀雨生複述了一遍。穀雨生笑道:“就你的鬼點子多。”


    又說了些這次李省長昌永之行的趣事,沈天涯才提到了易水寒。穀雨生一副很吃驚的樣子,說:“還有這樣的事情?”沈天涯說:“你不信,可以給於建國打一個電話。”穀雨生說:“我就不給於建國打電話了,你說我能幫你什麽忙吧?”沈天涯說:“你跟程副書記說說吧,他能跟公安局打聲招呼,易水寒就沒事了。”


    穀雨生望著沈天涯,略有所思道:“我覺得易水寒是個難得的人才,昌都市能有這樣的人才也是難能可貴的,我應該替他說句話,隻是不知程老板會不會答應。”沈天涯說:“這次你也在李省長那裏給他老人家掙足了麵子,這點小事他會不答應麽?”穀雨生說:“這是兩碼事嘛,怎麽扯得到一起呢?何況我跟程老板也不存在交易二字。”又說:“我試試吧,你先不要抱太大希望。”


    沈天涯知道,隻要穀雨生肯在程副書記那裏說話,程副書記肯定會給他麵子,而且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也就是程副書記一句話的事。


    果然第二天早上兩人一見麵,沈天涯還沒開口,穀雨生就告訴他,他昨天晚上已跟程老板說了,他答應出麵說句話。沈天涯笑道:“我就預計程副書記會買你的麵子的。”穀雨生說:“你不知道,為了說你這件事,我還準備了一個電話提綱,先在電話裏匯報了半天生態效益工程,然後才裝著不經意的口氣提到了易水寒,說這樣的人才,可不能毀在了公安手裏,程老板也是知道荔水寒這個人物的,當即答應給公安局長打個電話。”


    沈天涯心裏很高興,說:“雨生你還真夠朋友,也知道憐惜人才。”穀雨生說:“你以為我真的是看他易水寒是個人才?”沈天涯說:“這不是你親口說的麽?”穀雨生一臉詭譎地說:“我是看在他有一個漂亮的妹妹,而且他妹妹跟天涯同誌有那麽一腿。”沈天涯說:“你看你看,又來了,是不是太俗了點?”穀雨生說:“俗就俗嘛,如今這個社會,除了你沈天涯,恐怕難得找到第二個真君子了。”


    第三天,易水寒就被市公安局放了出來。


    這個消息還是易雨萍跑到武裝部招待所來親口對沈天涯說的。易雨萍很興奮,說要好好感謝沈天涯。沈天涯立即給正在開縣委常委會的穀雨生打了電話,脫褲放屁地告訴他易水寒已經出來了。然後對易雨萍說:“要感謝你就感謝穀雨生吧。”易雨萍說:“感謝他是你的事,我又沒求過他,我隻感謝你。”說完,拉著沈天涯要去搓一頓。沈天涯正好沒事,就跟易雨萍上了縣城邊上一家新開業的小館子。


    不想易雨萍好酒量,酒喝得很主動也很真誠,沈天涯不好在這麽一個可愛的女孩麵前太過保守,推杯換盞之際,不覺就有幾分醉意了。待到易雨萍再要倒酒時,沈天涯生怕在她麵前失態,說:“我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啊。”拿開自己的杯子,不肯喝了。


    易雨萍端過沈天涯的杯子,給他倒了茶水,說:“天涯哥你喝茶我喝酒,我還沒正兒八經敬你呢。”給自己倒了酒,舉起杯子,說:“這一杯我代表我自己感謝你,如果不是你鼎力相攜,我至今還是個待業青年,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不忘。”沈天涯攔住易雨萍,沒讓她喝酒。說:“雨萍,我聽人說,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我可不是有意施恩於你的,我是覺得這份工作是你應該得到的,我有這個責任替你落實政策,讓這個已經失去公允的社會還能保存一點公平,如果是為了讓你感恩戴德,我豈不是小人一個?”


    一席話說得易雨萍對沈天涯更添三分仰慕,她說:“好吧,為了使你免做小人,我就不對你感恩戴德了,但我以小妹的身份敬大哥哥一杯,總可以吧?”沈天涯說:“這個理由確實不好推卸了。”潑掉杯裏的茶水,倒上酒,跟易雨萍幹了一杯。


    易雨萍重新倒了酒,又舉起杯子說:“我哥哥今天不在昌永,我為他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感到驕傲,敬上這一杯。”沈天涯說:“為我和水寒的友誼,這杯酒我也是不得不喝的。”又幹了一杯。


    易雨萍又找借口跟沈天涯幹了幾杯,沈天涯再不肯就範了,把杯子藏到了身後。易雨萍不好再勉強他,結了賬,兩人出了酒店。已是寒秋,一陣風吹過來,沈天涯血液裏的酒上了頭,身子不禁趔趄了一下,要不是易雨萍眼明手快,上前攙住,恐怕腦袋都撞到街旁的梧桐樹上了。易雨萍樂道:“天涯哥你不是要打醉拳吧?”沈天涯說:“我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易雨萍笑道:“不管是哪種醉,隻要能醉就好。”


    縣城的夜晚,燈光昏暗,前路模糊,加上酒力有些發作,沈天涯大腦已處於半混沌狀態,隻得任憑易雨萍攙著,高一腳低一腳往前走去。易雨萍沒送沈天涯回武裝部,卻把他領進了自己單位的小屋,扶他躺到床上,打了熱水,給他擦臉洗腳,怕他著涼,又拉過被子蓋到他身上。


    朦朧中,沈天涯意識到自己到了什麽地方,也感覺得出易雨萍對自己溫柔的服侍和料理。他還感覺出易雨萍把被子蓋在自己身上後,在他額頭上吻了吻,吻得深情而熱切。但酒精的力量掣製住了他,他沒法睜開眼睛,沒法做出抵抗。其實冥冥中,這一切又都是他所期待著的,在易雨萍敬他第一杯酒的時候,他就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形,要不然,憑他沈天涯的理智,也不會輕易讓一個小女孩幾下就灌醉的。


    後來沈天涯就沉沉地睡死過去,什麽也不知道了。


    大約深夜三點的樣子,沈天涯兀地醒了。睜開眼一瞧,床頭亮著一盞橙黃色的小燈,整個房間沉浸在一種浪漫而又溫馨的氛圍裏。再看看自己身上,蓋著一床陌生的散發著女人馨香的格子被。昨晚的一切慢慢回到了他的腦子裏,他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他咒著自己,太不自製了,竟然醉成這樣。


    這麽自責著,沈天涯就坐了起來,這才看見易雨萍身上裹著毛毯,貓一樣蜷縮在床外不遠的沙發上。沈天涯想,真是鳩占鵲巢,自己一個大男人躺在床上,卻讓人家女孩去睡沙發。而且已是暮秋,夜裏寒氣重,將人家凍病了,於心何忍?沈天涯便向易雨萍走去,想喊醒她,又怕耽誤她的睡眠,在她前麵站了站,回頭抱了床上的被子,罩到了易雨萍身上。


    然後,沈天涯輕手輕腳上了衛生間。


    等到他從衛生間裏出來時,易雨萍已經醒了,說:“天涯哥,被子怎麽到了我的身上?”沈天涯心裏忽悠了一下,望著易雨萍,說:“被子本來就在你身上的嘛。”易雨萍說:“不是怪事麽?我睡前被子還在床上的。”沈天涯鎮住自己,說:“那就是它自己從床上爬下來,跑到你那裏去的。”


    易雨萍撲哧笑了,說:“那怎麽才能讓它爬回到床上去呢?”


    沈天涯說:“你身上有一種魔力,隻要你去了床上,它就會跑到床上去的。”易雨萍說:“不,我要它先回床上,我再到床上去。”


    沈天涯隻好過去扯了被子,重新抱回到床上。就在他站在床邊,將被子攤平,正要轉身的時候,易雨萍在後麵抱住了他。沈天涯不敢動彈了,不知如何是好。易雨萍把頭靠在他的背上,說:“天涯哥你的背好寬好厚,靠在上麵感覺特舒服特安全。”


    沈天涯閉上了雙眼。這其實就是他所企盼著的,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了。


    易雨萍還在他背上緊貼著,嘴上喃喃道:“天涯哥,你睡在床上的時候,我就想上去貼緊你了,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不喜歡我,但剛才我在你眼睛裏發現了一切,我一下子就膽大妄為了。”


    沈天涯懂得易雨萍的真誠,但他懷疑這份真誠主要來源於她的感激,感激他為她的工作和她哥哥所做的事情。如果是這樣,那易雨萍就是用這種方式報答他了,這豈不是變相交易麽?


    而這又是沈天涯最不願意遭遇的。沈天涯試探性地說道:“雨萍,你不能這樣,我可是你哥哥的朋友。”易雨萍說:“我哥哥的朋友,我卻不可以喜歡他了?”


    沈天涯的大腦裏暈眩了一下,他最愛聽的就是這樣的話。但沈天涯並不相信這是易雨萍的內心話,至少此時還不敢相信。他說:“雨萍,你不能這樣,你這樣會讓我內疚一輩子的。”易雨萍究竟還年輕,一時沒聽出沈天涯話裏的全部含義。她說:“你如果拒絕我,我才會內疚呢。”


    這句話讓沈天涯完全放棄了幻想。她內疚,是因為她覺得她欠著你。沈天涯不願意接受這種報答方式。他將脖子上易雨萍那耦一樣的手臂掰開了,轉過身要把她推開。


    卻見易雨萍身上的毛毯一下子滑落了,一個冰清玉潔的身子雕塑一樣挺立在眼前,那聳立的乳,那平展的腹,那豐滿而頎長的雙腿,還有雙腿間那張揚著的野性的黑色,就像無形的欲望的浪潮,將沈天涯推到生命的浪尖,再把他摔向深淵,摔成不複成形的泡沫。


    沈天涯差點就要守不住最後的底線了。


    但沈天涯就是沈天涯,他的頭低下了,一彎腰,拾起了地上的毛毯,重新把易雨萍裹嚴,然後硬硬心腸,轉身,出了房門。


    沈天涯抱緊雙臂,在寂靜的街上緩緩行走著。寒冷的夜風自耳邊吹過,不遠處傳來昌江嘩然的水聲。穿過一條巷子又一條巷子,不經意間競走到了大街上。黎明已經過去,天邊露出了第一縷曙色。


    回到武裝部,穀雨生還沒起床,沈天涯悄悄溜進了自己的房間。本來想補一陣瞌睡,可躺到床上,卻總也睡不著,易雨萍那美侖美奐的胴體老在眼前晃動。他想,自己這麽做,是不是有些偽君子的味道?是呀,如果沒有給予過易雨萍那些幫助,也許自己會是另外一種表現吧?沈天涯有幾絲後悔,又有幾絲安慰,至少他沒有對不起自己吧?


    由易雨萍,沈天涯又想起另一個女人羅小扇來。他暗忖,是不是潛意識裏被這個女人左右著,才鼓足勇氣拒絕了易雨萍?


    沈天涯想,好久沒和她聯係了,她怎麽樣了?就撥了羅小扇的手機。卻沒開機,這才想起時間還早,人家恐怕還沒起床呢,自然不會開機了。


    正胡思亂想著,穀雨生敲門進來了。他說:“昨晚你哪去了?”沈天涯說:“下午到街上去買牙膏,從一家發廊門前經過被小姐拉進去出不來了。”穀雨生笑道:“可以理解,食色,性也。”


    開了兩句玩笑,穀雨生說:“這幾天我有些空閑,搞點什麽活動吧?”沈天涯說:“搞什麽活動?是嫖還是賭?”穀雨生說:“嫖賭花錢費時又傷身,還是搞點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動吧。”沈天涯說:“聽領導的安排。”穀雨生說:“昌都城裏,你不是有些品位不錯的茶友麽?請他們過來,遊遊紫霞洞,再到紫霞泉邊取水煮茶,肯定別有一番情趣。”


    沈天涯就動了心,他來昌永前就有這樣的想法的,便說:“我給遊長江打個電話吧,他會來勁的,如果易水寒有情緒,把他也請過來。”穀雨生說:“行,易水寒不是剛從裏麵出來嗎?正好給他壓壓驚。”


    事情也是巧,剛跟遊長江通完話,約好來昌永的時間,羅小扇的電話也打過來了。沈天涯說:“一個小時前我還給你打過電話呢。”羅小扇說:“我才開的機,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嗎?”沈天涯說:“是不是到了昌都?”羅小扇說:“還沒有,不過已經上車子,到昌都去出差。”沈天涯說:“來昌都有幾天吧?我剛跟雨生商量好,後天請遊長江和易水寒到昌永來走走,你一定要來。”羅小扇說:“今明兩天我就可以辦好事情,後天正好有空了。”沈天涯說:“那就說定了,後天我去接你們。”


    這天穀雨生讓秦主任安排了政府辦的小麵包,和沈天涯趕到昌都,將易水寒遊長江和羅小扇接到了昌永。


    第二天,幾個人就驅車朝紫霞山進發。到得山前,眾人下車步行。蔥翠的林木,清亮得玉一般的山溪水,早已將這些久困在城裏的人濾得通體透明。


    為讓客人高興,途中穀雨生說:“智者樂山,仁者樂水,我們都是仁智之士,在好山好水麵前,一定要樂起來。”眾人說:“到了穀書記治下,不樂行嗎?”穀雨生說:“為了進一步達到樂的目的,我建議除了遊好山玩好水之外,我們還得想想法子,自娛自樂才行。”眾人說:“怎麽個自娛自樂法?”穀雨生想了想,說:“現在不是時興段子嗎?今天每個人至少要貢獻一個段子,與民同樂。不貢獻段子的,就負責買單。”


    大家都說這個點子好,要穀雨生定個調子。穀雨生說:“段子多是俗物,而青山綠水卻是雅君子,所以段子不能說得太粗俗,以免汙了這好山好水。不過大俗又往往大雅,能在俗物中尋得雅趣,才是功夫。所以段子要俗,但說得要雅,好與此山此水相協。那怎麽才讓段子俗起來呢?恐怕還是離不開權錢和性三樣東西,因此每個段子裏麵一定要包含權錢和性三個要素,誰把這三樣東西說雅了,誰得金獎。”


    大家認可這個規定,要穀雨生先說一個,做做示範。穀雨生不好推卸,說了一個。說有張家女兒初長成人,貌若西施,其父受政府提倡政務公開公平公正的啟發,決定不行暗箱操作,搞一回陽光工程,實行公開聘婿。立即就來了三個人。張父問第一個應聘者:“你是幹什麽的?有何資格做我女婿?”那人說:“我是局長,手中大權在握,要誰圓就圓,要誰扁就扁。”張父點頭道:“不錯不錯,你已經進入候補之例。”再問第二個應聘者,那人說:“我是商人,資產過億,上可通天,下可人地。”張父也很滿意,又將商人例人候補。最後是一個衣冠不整的年輕人,不用問就知是個無財無勢的倒黴鬼,張父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手一揮,說:“去去去,你有什麽條件可以應聘的?”年輕人說:“我有一個孩子。”張父又氣又惱,罵道:“你既然有孩子了,還到這裏來自討沒趣幹什麽?”年輕人說:“我的孩子在你女兒肚子裏。”


    這個段子有點味道,不但三樣東西都包括在裏麵了,還有幾分巧妙。穀雨生算是開了個好頭。正要找人繼續,誰知已經到了紫霞寺,大家放下段子,進了寺裏。天下的寺廟其實大同小異,轉一圈也就出來了,再從寺後一條小徑折到紫霞洞。


    紫霞洞開放不久,沈天涯他們是這天第一撥遊人。跟著導遊小姐進得洞裏,果如穀雨生所說,洞中有洞,洞上有洞,洞下有洞,洞洞連環,別有一番情趣。


    在洞裏進進出出的,不一會來到了洞底。這是一個大廳,一旁有瀑布,有酷似山果野菜的石筍,還有不少猴子形狀的石像。導遊就說這是水簾洞花果山。大家細瞧,還真是這麽回事。大廳裏還有條形石凳,大家坐下來休息。


    看了一陣洞景,有人提出該說個段子了,大家就推舉遊長江,說他是堂堂作家,段子一定精彩。沈天涯插話道:“長江,據說你剛評了一級作家,值得慶賀嘛。”易水寒說:“評個一級作家有什麽可慶賀的?長江還發表過不少作品,有些人花幾千元錢從書號販子裏買個不知是真是假的書號,把幾篇表揚稿湊在一起印幾百冊,就可評個一級二級的。”穀雨生說:“我也經常收到過這樣的所謂著作,開始我還當回事,翻上兩頁,發現大部分沒超過黑板報的水平,後來就再提不起興致了,送書人一出門,我就扔進了廢紙簍裏。”易水寒說:“這還算是有作品的,有些僅在報屁股發表過一兩篇《我愛端午節》之類的豆腐塊,連花錢印冊子的字數都不夠,也評上了一級作家。”穀雨生說:“是呀,作家怎麽是評得出來的?


    作家寫東西是給讀者看的,讀者不認可,封個一級二級的,有什麽意思呢?過去我對作家一詞還是非常仰慕的,讀中學時還做過作家夢,現在看那些句子都寫不通順的角色都成了一級作家二級作家,我這夢也做不起來了。“


    說得遊長江都不好意思起來,說:“你們別眼紅了,這所謂的一級作家二級作家多半沒跟工資掛鉤,更別說其他待遇了,是上麵拿來哄我們這些不值錢的文人的,就好像玉皇大帝封給孫悟空的齊天大聖,頭銜嚇人,卻沒人人事檔案,連參加蟠桃會的資格都沒有。不過孫悟空沒資格參加蟠桃會,還有一身本領大鬧天宮,我們這些臭文人,最多寫兩篇狗屁文章發發牢騷,再沒別的本事。”


    羅小扇要替遊長江鳴不平了,說:“遊作家說得也是,人家文人自費印本書,評個一級作家二級作家,於國於民並無大礙,還促進了造紙和印刷業,哪像有些人隻要沒走錯夜路,一朝權在手,什麽小車小樓小老婆都到了手,那才禍國殃民呢。”


    見話題扯遠了,沈天涯忙說:“別搞得太嚴肅,嚴肅了還怎麽實現雨生的主題,樂山樂水呀?長江還是說段子吧。”眾人都說有道理,請遊長江說了一個。說是有人喜歡瀟灑,在賓館裏開了房,喊小姐按摩。小姐很漂亮,那人提出特殊服務,小姐要加收五百小費,那人也不砍價,一口答應了。事畢,小姐朝那人要錢,那人拿出罰單,寫上罰款五百元,遞給小姐說:“五百元在這裏。”小姐哪裏肯幹,說要報警。那人亮出工作證,說:“我就是管警察的。”


    小姐一看,是公安局長,隻好自認倒黴。


    這個段子沒有穀雨生說的精彩,大家就說遊長江這個一級作家肯定是送禮送的。好在段子裏的三個要素都具備了,也就讓遊長江勉強過了關。


    起身繼續往前。沒走上幾步,發現一旁有,個小洞,洞口很小,一次隻能通過一人,導遊說:“這是情人洞,裏麵有供情人談情說愛的小包廂,但我們有洞規,隻能有情人才能進去,而且免費。”大家樂了,說:“那導遊你說,我們這裏誰和誰是情人?”導遊說:“誰和誰是情人,也用不著我來猜測,隻要往洞裏喊著對方的名字,大呼我愛你三個字,如果真是情人,裏麵就我愛你我愛你地回答你,如果不是情人,裏麵什麽聲音也沒有。”


    大家甚覺有趣,天下競有這樣的奇事?遊長江有些心癢癢的,走到導遊小姐麵前,說:“小姐把你的名字告訴我,我如果喊應了,那你就是我的有情人,跟我進去坐包廂。”導遊也大方,說:“我叫劉拉芳,你喊應了,我一定奉陪。”


    遊長江就走到情人洞口,大喊三聲劉拉芳我愛你!裏麵卻默默無聲,什麽動靜也沒有。導遊笑道:“看來我們還不是有情人。”


    遊長江說:“劉拉芳不是你的真名吧?”導遊說:“當然是真名。”


    又指指客人中惟一的女性羅小扇,說:“這位女士是你們的朋友,你總知道真名吧,你喊喊她的名字試試?”遊長江就對羅小扇說:“小扇同誌,你同意嗎?”羅小扇笑道:“行啊,看我有沒有緣分做你的情人。”


    遊長江又扒在洞口喊了幾聲,還是沒反應。遊長江氣餒了,把易水寒推上前,說:“水寒,你試試。”易水寒說:“那好吧,我對小扇已是傾慕已久,希望今日能夠遂願。”也把頭伸進洞裏喊了幾聲羅小扇我愛你。隻是裏麵還是沒有響應。


    接下來穀雨生也去試了試,也是一樣。最後隻剩沈天涯了,他不肯就範,說:“我跟小扇同事多年如果是有情人,也就不會各奔東西,一個省城一個縣裏了,不用試了。”


    話這麽說,其實是沈天涯害怕情人洞沒響應。這雖然是開玩笑的,誰也不會當真,但如果沈天涯喊了,沒有動靜,多少會影響羅小扇的情緒。可遊長江他們不幹,一定要沈天涯喊。沈天涯去望羅小扇,她笑著向他點了點頭。他知道她的意思,她不會介意的。沈天涯這才朝洞口走了過去。


    也是怪了,那羅小扇我愛你幾個字才從沈天涯嘴裏喊出來,洞裏就傳來了我愛你我愛你的聲音,而且真真切切,沒什麽含糊的。沈天涯感到很奇怪,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他接著又喊了兩聲,裏麵又跟著響應了兩次,那我愛你我愛你的應聲一次比一次嘹亮悠長。大家就鼓起掌來,說:“有情人終成眷屬。”把沈天涯和羅小扇推進了洞口。


    進得洞裏,才感覺有一股不知來自何方的清風在不大的洞壁裏旋轉著,環繞著。慢慢這股風就消失了,洞裏變得靜如止水。沈天涯估計是這股來路不明的風的作用,才讓他的喊聲有了回應,而絕不是因為他跟羅小扇是有情人,盡管他倆確實是有情人。羅小扇則不是這麽認為,她覺得這的的確確是上天對她的回報。她感到很滿足,依偎在沈天涯懷裏,渾身都漲滿幸福的浪潮。


    情人洞裏非常暖和,燈光很暗,氣氛跟情人二字十分吻合。兩人繞了半圈,發現有一個石屋,門外寫著情人屋三個字。兩個人就不由自主地進了石屋,才發現裏麵不僅有石桌石凳,還有一架小石床,石床上還備著席子和毛毯。兩個人驚歎著設計人的用心,怦然心動了。羅小扇早已支撐不住自己,泥一樣癱在了沈天涯懷裏。沈天涯便把她抱起來,一邊吻著她滾燙的嘴唇,一邊將她輕輕放到了石床上。


    更奇的是,身後的石門像武俠小說裏寫的那樣無聲地緩緩合上了。沈天涯就覺得他們到了一個奇特的幻境,他沈天涯已經不是沈天涯,懷裏的羅小扇也不是羅小扇,一切仿佛都在上帝的魔掌之中,上帝要把兩個人團成泥就是泥,上帝要把兩個人和成漿就是漿。


    等兩個有情人死而複生出了情人洞,回到紫霞洞口時,大家已等在那裏了。都笑他們做情人做得忘了現世。遊長江還取笑他倆道:“真是洞中隻片刻,世上已百年啊。”說得羅小扇臉上都紅了。


    這時導遊過來了,手上拿著一個小本子,要沈天涯兩個留言。沈天涯說:“我的字醜,不好意思。”眾人說:“我們都留了,你們怎能不留?”導遊也說:“是呀,每個客人都是要留言的,這也是對我們進一步開發紫霞洞的一種鼓勵嘛。”


    沈天涯隻好拿起筆,沉思片刻,在上麵寫了兩句話:世外桃園洞中洞夢裏幻境人上人眾人過來一瞧,都說沈天涯這兩句話寫得好,與這個紫霞洞的情境十分貼切。站在沈天涯身後的羅小扇見了,卻掩嘴笑笑,?哨悄在他背上狠捏了一把,同時在他耳邊罵了一句:“你真壞,壞透了。”當著眾人,沈天涯不好表示什麽,把本子還給了導遊。


    第二天穀雨生和沈天涯就親自把客人送回昌都。先送遊長江和易水寒回文化館。易水寒非常感激穀雨生,給他解決了妹妹的工作,把他從裏麵弄了出來,這兩天又將他接到昌永散心。穀雨生說:“水寒你別這麽說嘛,你是天涯的好友,也就是我的兄弟,能為你這樣的名士做點實事,也是我穀雨生的榮幸。”易水寒卻覺得這個穀雨生真夠義氣,說:“今後如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盡管吩咐。”穀雨生說:“別的地方也不好麻煩你,平時有空也收集些古玩,有機會還要請你賜教喲。”沈天涯在一旁說:“這還不好說?古玩方麵找水寒就是。”易水寒說:“那是那是。”


    接著送羅小扇去了前天住過的沒退房的賓館。因當著穀雨生的麵,沈天涯不好對羅小扇太過殷勤,羅小扇下車後,他猶豫著還呆在車上。穀雨生說:“你送一下小扇嘛。”將他推了下去。


    進了房,羅小扇反手將門關死,一頭撲進了沈天涯的懷裏。沈天涯擁緊這個他深愛著的女人,情不自禁地在她額上吻起來。溫存了半晌,羅小扇無聲地笑了,抬頭看著沈天涯,說:“我離開你沒幾天,你怎麽竟變得這麽油腔滑調了?”沈天涯說:“誰說的?我不還是那麽中規中矩麽?”羅小扇說:“還中規中矩?忘了你昨天的留言和那個段子?”沈天涯笑了,說:“那都是事實呀,尤其是那個留言。”


    羅小扇就揪揪沈天涯的嘴唇,說:“你就這張嘴逗愛。”沈天涯說:“沒別的地方逗愛了?”羅小扇在他胸前擂起來,說:“你壞你壞你壞!”


    鬧了一陣,沈天涯怕穀雨生難等,準備離去。羅小扇忽然傷感起來,說:“這一別,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見。”沈天涯不忍就此離去,重新把她抱緊,說:“天涯若比鄰,何況我們同在省內,容易走到一起來。”羅小扇說:“說容易其實也不容易。”又像想起了什麽,說:“我們公司的規模已經越做越大,老總呢是個技術型人才,托我給他物色個管理人才做他的副總,我看你挺合適的。如果哪一天你不想在政界呆了,給我打一個電話。”沈天涯說:“暫時還沒這個想法,不過以後也許會走這條路的。”


    說完,沈天涯鬆開了羅小扇。正要轉身,羅小扇又撲進他的懷抱,還不忍分開。最後羅小扇解開沈天涯的衣扣,在他胸前狠狠咬了一口,這才放了他。


    當天,沈天涯就和穀雨生回了昌永。晚上到衛生問去洗澡,對鏡而視,羅小扇在他胸前留下的那道深深的痕印還在。沈天涯撫著那道痕印,癡了好半天。


    接下來的日子,沈天涯和穀雨生又一頭紮進了生態效益示範工程。


    快到年底了,穀雨生忽然對沈天涯說:“為這生態效益工程的作隻好我給你做了。”穀雨生說:“先別忙,我得做好準備後再跟他說。”沈天涯隻得由著他。


    第二天一早,穀雨生就拿著手中的龍卡到銀行裏取了三萬元錢出來,用一個大信封裝好,來到易水寒的房間裏,當著沈天涯的麵,說:“水寒,這是昨天夜裏程老板托人送到我房間裏去的,讓我轉交給你。”


    易水寒莫名其妙,不肯接錢,說:“你這是什麽意思?”穀雨生說:“這是三萬元現金,是預支給你的勞務費,程老板要托你辦一件事情,但不是以他個人的名義,而是代表昌永縣全體幹部群眾請你出一馬。”易水寒說:“你先說清楚了,我怎麽雲裏霧裏的?”


    穀雨生的彎子繞得很遠,說:“你知道昌永縣正在搞大規模的生態效益工程,工程由程老板掛點,我和天涯兩個具體負責,這事做成了,可是對全縣老百姓有百利而無一害的。如今省裏的啟動資金正陸陸續續撥往昌永,如果你能出這一馬,對昌永這項事業,將起到極大的推動作用。”易水寒說:“穀書記你說了半天,我還是聽不懂,你幹脆直說吧,要我幹什麽我幹什麽就是,何況是對昌永老百姓有利的事情,就是你和程老板個人的事,你對我恩重如山,我正報答無門,有個機會為你做點小事,也是給我易水寒麵子了。”


    穀雨生把錢塞到易水寒手上,說:“你先把錢收好。”易水寒說:“要我不收錢呢?”穀雨生說:“不收錢,這話我就不好開口了。”沈天涯也幫腔道:“水寒,你就收下吧,這既不是程副書記和雨生私人的錢,也不是向你行賄,是給你的勞務費,不會讓你犯錯誤的。你不收下,穀雨生怕你不盡心去辦這事,你就穩穩他的心吧。”


    易水寒沒法,隻好將錢接住。穀雨生這才坐在易水寒身邊,在他肩頭拍拍,說:“水寒,你知道李省長前次到我們昌永視察生態效益工程,效果非常好,給我們敲定了七千萬元的投資,現在已有部分資金到了位。七千萬,老兄,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別說我們昌永縣從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就是昌都市,去年廣東招商,今年上海引資,什麽意向投資資金好多好多個千萬好多好多個億,到頭來也是白花了差旅費,招得到引得到幾個錢?大家都把這叫招鴨引雞。還是國家投資才實打實啊!李省長手在桌上一拍,七千萬就出來了,加上市縣的配套資金,都快一個億了。所以我特意把自己收藏的一方唐代和田玉硯貢獻出來,通過程副書記送給了李省長,也算是感謝李省長對昌永的關懷和照顧,另外還希望他督促省直各部門早些把沒撥給我們的資金盡快撥下去。”


    說到這裏,穀雨生點了一支煙,望著窗外燈火閃爍的城市,繼續道:“李省長對這方玉硯挺喜歡的,回省裏後就打電話給他的朋友省博物館宋館長,請到他家裏去玩賞,要他鑒別真偽。好在宋館長也是程副書記的大學校友,程副書記事先就跟他說了這事,所以到得李省長家裏,就一口肯定那方玉硯確實是唐硯。但李省長並不相信宋館長的話,譏笑他們這些深宅大院裏的收藏家,每天看到的都是人家從古墓裏挖出來的現成的文物,也沒跟民間的贗品直接打過幾回交道,看真貨頭頭是道,看偽品並不在行。宋館長不得不承認李省長說的是事實,願意推薦靠辨別真假起家的民間收藏家。”


    穀雨生回到易水寒旁邊,說:“你說李省長怎麽答複他的朋友宋館長?他說我也不要你推薦了,你推薦一個跟你一樣水平的來,不是要害了我?然後他直接說出了你易水寒的大名,托宋館長跟你聯係。宋館長回去後就打電話把這事跟程副書記說了,程副書記知道你和我還有天涯就在省城,電話囑我一定辦妥這事。”


    一件唐硯後麵競引出一串這樣複雜的故事來,也是沈天涯沒有想到的。他想穀雨生這麽做,既是為了自己和程副書記的前程,也是為了將昌永的事早日辦成,所以不管怎麽樣,他得替他說說話,他知道他的話,易水寒還是會考慮的。於是說:“水寒,雨生把什麽都說了,你也聽出來了,他也是為了貧窮的昌永老百姓早日致富,才挖空心思討好李省長的,不管那方唐硯真假如何,你一定要替雨生或者說昌永人民跑這一趟。”


    易水寒長歎一聲,說:“天涯打電話給我,要我跟你們到省城來,我就知道你們一切都導演好了的。行,今晚上我就到李省長家裏去一趟。”


    見易水寒答應下來,穀雨生鬆了一口氣,立即跟宋館長打電話,商量好了易水寒跟李省長見麵的方式。晚上,穀雨生就開著車把易水寒送進了省委大院。到了常委樓前的樹蔭下,易水寒要下車了,穀雨生又多此一舉地說:“水寒你就說是宋館長托你來的,千萬不要說出程副書記和我的名字。”沈天涯扯扯穀雨生,說:“你放心好了,這樣的場麵水寒經曆得多了。”穀雨生說:“是是是。”


    又拍拍易水寒的肩膀,說:“水寒你去吧,我們在這裏等你。”


    易水寒下車進了常委樓後,穀雨生和沈天涯兩人就坐在車裏一動不動,等著他。沈天涯說:“雨生,你那方唐代玉硯到底是真貨還是假貨?”穀雨生說:“我也不敢肯定,但憑感覺,那玉絕對是和田的,而且是上品,至於硯是不是唐代的,我也說不太清,但從款式和製作工藝看,估計至少是明代以前的。”沈天涯說:“那你不幹脆讓易水寒說是明代玉硯不就得了?”穀雨生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明代這種玉硯就多起來了,文物價值自然大打折扣,但放到唐代,就是無價之寶了。”


    沈天涯忽然感覺有些疲憊,把身子往靠背上一靠,說:“雨生,如果這方玉硯不是唐代的,你就害慘水寒了。弄不好,我就會失去水寒這個朋友。”穀雨生說:“沒這麽嚴重吧?”沈天涯說:“有些東西,在你我這些久居官場的人看來,也許並不覺得珍貴,但在水寒那裏,他是看得跟生命一樣重要的。”


    穀雨生望望黑暗中的沈天涯,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兩人一時變得無語了,靜靜地等待著易水寒。


    大約一個小時後,易水寒從樓裏出來了。穀雨生立即發動車子,開到易水寒身邊,打開車門,讓他上了車。穀雨生一邊開車,一邊討好地說:“水寒,那方玉硯是什麽年代的?”易水寒懶懶道:“穀書記想讓它是唐代的,它還會成為宋代或明清的麽?”


    穀雨生懸著的心落到了原處。


    也是興奮,穀雨生免不了又要問及易水寒跟李省長見麵時的情形,易水寒開始還冷冷地回答了兩句,後來索性懶得開口了。穀雨生也就不好多問,腳上用用力,加大了油門,小車飛速向賓館開去。


    下車後,穀雨生和沈天涯送易水寒回房,又說了一些感謝的話。易水寒始終沒有說話,直到開了門,要進去了,才回頭說了一句:“我半輩子的功德,今晚全給毀了。”然後進屋,順手把門關上了。


    穀雨生和沈天涯就凝固在了門外。


    第二天早上,沈天涯去喊易水寒起床吃早飯,敲了半天門,裏麵也沒動靜。後來還是服務員過來說,這位先生天剛亮就走了。


    沈天涯靠在門上,隻覺得心頭一陣沉重。他感到很後悔,不該聽穀雨生的,把易水寒叫到省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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