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欲走,卻被司鏡拉住了手腕。


    “你……”


    “折霜知道今日是什麽日子嗎?”


    商折霜看著他,不說話。


    司鏡淡淡一笑,道:“瀾城天燈節,家家戶戶團聚,若無人相陪,未免太孤獨了。”


    “司家主還愁沒人相陪?”商折霜輕聲一嗤,“我看想陪你的姑娘,都排到巷尾去了。”


    司鏡微微偏了偏頭,眸中閃過一刹笑意,沒有說話。


    商折霜莫名地有些煩悶,想甩開他的手就走,可眼前人卻借著她欲走的力道,將她反手一拉,拉至了懷中。


    “可是在下隻想要一人陪呢。”


    “你這人,怎麽如此……”


    “無賴?”司鏡接下她的話,拉著她便往前走。


    這回商折霜倒是沒有回話了,隻是突地有些恍惚,昔日……在棺巫的夢中,他也是這樣牽著她的。


    他們逆過了重重人流,在僻靜的高樓之上定下終身。


    可那時候,如她所說,他們隻有一麵之緣。


    她總覺得,有時候,人生便是如此,或許恍然一夢間,你便碰到了你最對的那個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司鏡還在拉著她繼續往前走,看似焦急,但實則動作卻格外輕柔。


    而此刻的她,亦是悄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


    人生的際遇無限,而她現下最感謝的便是,她遇見了他,而無論以後有多少難關要闖,隻要身邊是這個人,她都甘之如飴。


    祝所有的小天使情人節快樂,能找到自己對的人~


    這章就放在作話不收費了,感謝陪伴我走到這裏的小天使們!


    第72章 晡時(九)


    商折霜依著商辭寒的話,兩人一同,下了岐山便回到了司府。


    而當他們到司府的時候,司鏡竟就候在門前。


    瀾城又下起了小雪,他換上了往日常穿的那件月白的長衫,披上了繡工精巧的鶴氅,撐著一把傘。


    傘上積了厚厚一層雪,想來,他也等了許久。


    “司公子談得倒是快。”


    商辭寒顯然有些不滿沒看到司鏡狼狽追回的場景,而商折霜則衝司鏡淡淡一笑,自然不會與商辭寒說這一切都在司鏡的預料之中。


    司鏡將傘上的雪抖落了一些,遮在了商折霜的頭上。


    商辭寒極不情願地為他讓開了一條縫,冷聲道:“去阿姐的房內談吧。”


    商折霜的屋內竟是暖的,窗戶隻開了一條小縫,熏著淡淡的木香。


    商辭寒自然知道這是誰布置的,心下不悅,卻不能顯露於表,看著商折霜與司鏡一同進了屋內,才緩緩地踱著步進去。


    “阿姐……”他喚了一聲,還是有些猶豫,“我的劍是可以斬斷你腕上的紅線,隻不過,那些過往太過不堪……”


    “無妨。”還未等商辭寒說話這句話,商折霜便打斷了他,“你是真的不了解我嗎?”


    商辭寒苦笑了一聲,心中下了定論。


    的確,他的阿姐,又怎麽會需要別人保護呢?


    或許,他自以為是的保護,才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不再猶豫之後,商辭寒的眼中第一次覆上了一層冰冷的殼子,低聲喃喃道:“隻望阿姐看到了那些過往後,不要厭惡我,便好了。”


    如血的紅線纏在腕上,那一枚小小的鈴鐺靜靜懸在其上,若不注意,誰又能知道,這樣小小的、似一般女兒家會帶的東西,竟能束縛住一個人。


    商辭寒將劍從劍鞘抽出,冷厲的劍刃凜冽,紅線映在其上,竟似一條血脈,仿佛還淌著鮮血,突兀地彰顯著自己的生機。


    在利劍出鞘的那一刻,紅線似察覺到了什麽,開始震顫。


    商折霜眉頭微蹙,麵上的神情凝滯。


    “阿姐……”商辭寒輕輕地喚了一句,將手中的劍一轉,沒有絲毫遲疑,將那還在震顫著的紅線斬斷。


    紅線上附著的陰氣與靈力在這一瞬如泄洪般崩塌,而那枚鈴鐺,僅僅震響了一聲,便孤零零地掉到了地上。


    回憶如攪著無數顏色的大染缸,商折霜墜入其中,眼前再次泛起了濃厚的白霧。


    她知道了……


    她知道那日與商辭寒對話時,突如其來的熟悉感是什麽了。


    她也曾這樣無助地渴望著,爹爹與娘親不要丟下她。


    商折霜記得,在她年歲還小,甚至是商辭寒還不記事的時候,爹爹與娘親就總是逼她喝,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藥。


    那時的她還尚且年幼,不明事理,隻要是爹爹與娘親讓她做的事情,她都會乖乖聽話。


    比如,坐在封閉的屋子內,日日喝著數不勝數的湯藥。


    爹爹與娘親也偶爾會來見她,不過,他們的懷中抱著個比她小兩歲的嬰孩,口中總是喃喃著:“這樣,辭寒身上的病就會好些了吧。”


    直到懂事了之後,她才明白,原來,她於爹爹與娘親來說,隻是一味藥。


    爹爹與娘親教她輕功,卻不教她一分武功,她記得,他們總是語重心長地對她說:“折霜,你可以跑,但是你,永遠都不能反抗。”


    明明是以那樣慈祥的麵容說出的話,在她耳中卻如此刺耳。


    壓抑籠罩了她在商家的所有的日子。


    她也不是沒想過去恨,去反抗,甚至殺了商辭寒。可是每當她的背上被劃下一道道傷口,放出鮮血的時候,那個小小的孩子,總是會偷偷摸摸地溜到她的身邊。


    他還說不清楚話,含含糊糊的,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麽意思。


    可是他會盡力地拿起她的手,捂在自己小小的手掌心中,努力溫暖她因為失血而寒冷如冰的雙手。


    她甚至能聽到,他喚她阿姐。


    後來,她逃了。


    再後來,她許久沒回商家,卻聽聞了爹爹與娘親逝世的消息。


    可是,這一切好似都不再重要了。


    她也忘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記憶如流沙一般地從腦海中逝去,而她的性子也變得愈發淡然,甚至因為那段過往,下意識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抱著極度冷漠的態度。


    “阿姐。”她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這個聲音與記憶中那個模模糊糊的,稚嫩的聲音重合。


    商折霜笑了一聲。


    “阿姐?”商辭寒有些急了,心中想著縱使這紅線解開了,阿姐憶起了過往,也不至於被這樣的往事逼成瘋子吧?


    “辭寒。”商折霜看著他,莫名地有些恍惚。


    原來時間真的過去這麽久了,當初那個黏在她身側,有事便尋她的孩子,竟也這麽大了。


    “阿姐,你想起來了?”


    商辭寒本是有些忐忑,但商折霜的反應卻比他想象的平靜得多。或許真如她所說,她根本就不需要他這樣名為愛的保護。


    商折霜盯著商辭寒看,愣神了許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能說什麽呢?


    終歸事情已經過去了,而商辭寒之後到底做了什麽,不言而喻。


    於是她隻是斂下眸子,淡淡說了一句:“罷了,都過去了。”


    也是,如她之前不在乎的態度一樣,事情過去了這麽久,傷口結了痂,最後連痂都掉了,隻餘一道淡痕。


    至於剩下的,逝者已逝,生者,還需繼續。


    商折霜抬起眼來,商辭寒好不容易在她的眼中尋到了一抹笑意,這才鬆了一口氣。


    “阿姐不怪我?”


    “我怪你什麽呢?”商折霜唇角一勾,目色倒顯得空濛了起來,“我一直相信,現在的選擇,就是最好的選擇。”


    商辭寒不語,似是在思索她的話是什麽意思,商折霜便轉首看向了司鏡。


    “你與何江引談了什麽?”


    司鏡剛剛的視線,便一直放在商折霜的身上,如今見她與自己說話,與她對視,便道:“若抓住了一個人的軟肋,那什麽事,都是好談的。”


    商折霜知道他多半已經談妥,而這事關乎寧家,她也懶得追問,便將話題轉了個方向:“那你所謂的,要為寧家做的‘最後一件事’,有打算了嗎?”


    “若折霜準備好了,過幾日,便可隨我一同前去。”


    憶起了往事之後,商折霜與商辭寒之間的關係便再不似以前那般尷尬。


    偶爾,她也會隨念兒與商辭寒一同,跑去瀾城中逛逛。


    終歸司鏡一直都十分忙碌,沒空管他們,而比起以前在司府發黴的日子,商折霜倒覺得,商辭寒與念兒來了之後,要更好過些。


    雖然商辭寒的性子依舊陰晴不定,時不時還會給司鏡使些小絆子,但用司鏡的話來說,不過是小孩子脾性,隻要他讓著些商辭寒就好。


    商折霜總覺得,以某種角度來說,商辭寒比念兒更像個小孩子。


    譬如此刻,他們兩人與念兒一縷魂魄,正坐在茶樓中吃著點心,但商辭寒偏偏就能因為吃到了一顆壞的瓜子,差點與掌櫃的鬧起來。


    念兒無所事事地掛在梁上,蕩著身子,偶爾還能吹兩聲口哨。


    商折霜一掐商辭寒的手,他就知道不能再鬧了,對她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繼而衝著茶樓掌櫃嘟嘟囔囔道:“一顆瓜子便讓我鬧了肚子,空域物價虛高,若是在四洲,我定叫你……”


    然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商折霜一把拉走了。


    念兒飄在他們的身後,發出“咯咯”的笑聲。


    “笑什麽笑。”商辭寒猛地一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念兒,才轉頭看向商折霜,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阿姐,今日我叫屬下將玉佛送來了,你隨我回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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