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平常人養一隻小貓小狗,久了也生出感情來。


    倘若要把那個孩子養在她的身邊,平白地牽扯她的精力和感情,到後來倘若果然是養不住的,更不知道要有多傷心。


    殷長闌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容晚初和殷長睿生出什麽牽扯來,他道:“我看太後也很看重他,她若是想養著,就把他留在宮裏。”


    容晚初並不確定在鄭太後經曆了今日的事之後,一時半刻還能分出心思放在殷長睿的身上。


    她道:“太後到底有了年歲。”


    “那就封他一個王爵。”殷長闌眉目微淡,道:“調撥合適的人手去看護他,無非是我多問幾句。”


    他揉了揉容晚初的發頂,又道:“你不必替他操心。”


    殷長睿原本就天生不足,大約先皇也是因為怕他壓不住福氣,才一直沒有給他一個爵位,就這樣“十二皇子”、“小皇子”地混叫著。


    但假若當真沒有人再肯照拂他,需要他獨自建府、立起一個門戶來,一個正經的親王爵才顯出尊重,也顧不得這些慈愛的心腸了。


    容晚初不由自主地歎息。


    殷長闌聽不得她這樣的惆悵,就安撫她道:“太後隻怕這一下子傷了元氣,正要尋些事替我分憂,不會輕易擱下他不管的。”


    他看著女孩兒薄薄含愁的眉眼,那種不知名的衝動又一次占據了他的理智,讓他不由自主地低聲道:“阿晚若是實在喜歡,往後我們的孩子,就留在你身邊教養。”


    他聲音低沉,還帶著微微的啞,讓容晚初一時沒有聽清他說的話。


    她側首望向他,一雙杏子眼明亮而清透,還帶著微微的疑惑,等著他來解答。


    殷長闌又在那雙眼眸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他將那句話說出了口,就生出罕有的悔意來,此刻見容晚初沒有聽清,反而微微失笑,搖了搖頭。


    他掌心在她羽睫前拂過,遮住了她的眼,道:“沒事!”


    容晚初心中並不大相信,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但殷長闌說這樣的話,她就知道她追問也逼不出來,索性鼓了鼓腮,放棄了這個話題,轉而說起另一樁她關心的事來:“元日的朝宴,我看了往年的舊例……”


    ※


    鳳池宮中的光景總是溫柔寧靜的。


    外頭的詭譎風雲也並不曾刮到容晚初的門前。


    她夜裏做了個有些紛繁的夢,夢裏許多事都記不清了,隻記得她如前一日一般,通殷長闌麵對麵地坐著,外麵喧喧嚷嚷的,不知道什麽人在放著煙花,他說了一句她聽不清的話,她急得跳腳,傾過身去問他“在說什麽”。


    他卻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耳畔有一點溫柔的觸感一貼即離,她看到男人依稀含笑的眼,嘴唇微微翕合,像是下一刻就要將什麽再說出口。


    窗外卻忽然起了一聲巨響。


    容晚初懵懵懂懂地睜開了眼。


    沒有什麽煙花、聲響,也沒有相對閑談,夢裏的一切迅速從她腦中流去,隻在她擁著被子坐起身的工夫,已經全然沒有了一點印象。


    侍女如任何一個平常的早晨一樣,帶著笑意挽起帳幔,清晨的天光漏進黑甜之境,極細微的涼驅除了殘留的睡意,容晚初趿著軟鞋下了床,問道:“什麽時辰了?”


    “卯正了,剛打過鍾。”阿訥笑吟吟地道:“外頭稍稍地下了一點雪,倒是把梅樹都吹白了。”


    容晚初走到窗邊去,她醒來時還有些不知名的低落和倦意,聽到這個倒生出些興致來,道:“薄雪也有薄雪的好。”


    她露出笑來,阿訥的心情也跟著輕鬆了,替她從熏籠上拾掇衣裳的時候,還笑眯眯地問她“今日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宮人有序地服侍她洗漱、更衣。


    阿敏卻從門外走進來,麵上微微帶了些怪異的神色。


    阿訥心情好,笑著同她招呼,問道:“這是怎麽了?”


    阿敏在簾櫳底下站了腳,開口時語氣也有些異樣和遲疑,道:“馥寧郡主跪在了宮門外頭,背上還綁著兩條木板,瞧著仿佛就像……就像是,話本子裏演的‘負荊請罪’似的。”


    阿訥有些不解地道:“跪在咱們宮門外頭?”


    阿敏道:“誰說不是呢。”連她也不由得有些嘀咕,道:“不知道是個什麽把戲,見了奴婢進門,也沒有說話。”


    她問道:“娘娘,您可要出去看看?”


    容晚初微微蹙眉。


    阿訥已經按捺不住地道:“這算是個什麽事!她一個堂堂的郡主,跪在姑娘的門前,傳出去還當是姑娘折辱了她!”


    她回頭便道:“奴婢去請了她走。”


    容晚初原本薄有怒意,被阿訥氣衝衝地說了一回,反而平靜了下來,道:“我又不是什麽賢惠人,不擔什麽虛名聲。”


    阿訥急道:“那也不能由著她這樣隨意敗壞。”


    容晚初笑了笑,道:“事各有主,找也找不到她頭上去。”


    就先吩咐道:“你去預備兩個褥墊,要厚厚的,給馥寧郡主送出去,免得冰天雪地裏,凍壞了郡主的腿。”


    作者有話要說:


    晚初:所以他到底說了什麽呢。惆悵


    第41章 玉漏遲(1)


    阿訥得了容晚初的吩咐,雖然臉上仍舊不大情願的樣子, 但卻沒有再說什麽, 叫了個簾下侍奉的小宮女, 到箱籠裏去拿沒有用過的新褥墊了。


    阿敏還在簾下立著腳,等著容晚初的安排。


    容晚初微一沉吟,道:“去給寧壽宮送個信, 討了太後娘娘的示下。”


    馥寧郡主是鄭太後接進宮來的, 自然該由鄭太後教養轄製, 阿訥頓時轉憂為喜, 忙道:“還是娘娘處置得好。”


    容晚初看著她喜怒皆形於色的模樣, 不由得有些失笑。


    倒是阿敏領會了容晚初的本意,抿著唇笑了笑, 屈了屈膝,就退了出去。


    阿訥放下了心, 見應差的宮女抱著兩副一指厚的厚墊子從簾下過, 生出些興致來, 就叫住了那小宮女,同她一道出了門。


    容晚初隨她去。


    女官替她梳整了鬢發, 將犀角梳上纏繞的幾根落發摘了下來, 放進妝台上的玲瓏扁盒裏。


    “您這些時日睡得都不大好。”女官手腳輕快, 一麵柔聲道:“往常旬日也不掉上幾根頭發的。”


    “這些時候事雜。”容晚初含笑道:“過了這段時日再看。”


    女官就抿唇笑了笑,福身退了出去。


    阿訥怒氣衝衝地往屋裏來,一個退著、一個轉彎,險些不慎撞到了一處去。


    貼身侍女麵上的神色微微緩和, 道了聲“對不住”,心緒也稍稍平定下來,進了內室到了容晚初麵前的時候,也不再像剛進門的慍怒了。


    她壓著嗓子叫了聲“娘娘”,道:“您是先看一時書再用早膳,還是先傳了膳?”


    容晚初道:“不急。”


    她招了招手。


    侍女柔順地屈膝蹲在了她的麵前。


    容晚初不由得笑了笑,問道:“怎麽回事?惹得你這副模樣。”


    阿訥不意被她留意到了。


    她原本就是醒過神來生生壓下去的怒意,這時又叫勾起來了,就皺起了一張臉,道:“那馥寧郡主,好生沒有道理。您好心好意地給她送褥墊,她卻問,是不是您原諒了她?”


    容晚初微微揚眉。


    “她做了什麽了就指望著您原諒呢!”阿訥義憤填膺,道:“奴婢但說,娘娘憐惜她的身子,才使奴婢送出來墊膝。”


    “馥寧郡主卻說,若是您不原諒她,她就這樣跪著,要讓您看到她的誠心誠意,更不要做什麽表麵文章……”


    侍女說著話,一雙大眼睛都仿佛熊熊地噴著火,要隔著重重牆壁和窗戶,把宮門口的殷/紅綾燒成灰似的。


    容晚初沒有為阿訥口中殷/紅綾的作為而生氣,隻問道:“郡主最後也沒有收下墊膝?”


    阿訥搖了搖頭。


    容晚初微微頷首,道:“不必理會她。”


    阿訥心中仍有些不平,呼了幾口氣,一張小圓臉才重新顯出笑來,道:“那您什麽時候用膳?我先去交代一聲。”


    容晚初看她一副總想找些什麽事做來轉移注意力的樣子,索性笑道:“你去傳罷,早些用了省事,免得等一等還要生出別的事來。”


    阿訥得了差使,就脆生生地應了句“是”,轉頭仍出去了。


    尋常的宮人都在簾下、外間遠遠地等著,身邊的人都打發出去了,容晚初一時倒有些難得的清淨。


    窗子底下的美人觚裏插了新折的灑金梅,在暖烘烘的室內熏了這一時,枝上的殘雪都化成了水,於月白織金的氈毯上洇出淺淺的痕漬來,透白和胭粉的花瓣卻更顯出潤澤之色。


    容晚初一時微微有些手癢,就起身往臨窗的大書案後頭去,揭了桌角上有些日子沒有動用過的匣子,朱砂、黛青的顏色從蓋子底下顯出來。


    她緩緩地研了一回墨,又在筆山上揀了一回,掂一支在手中,才高懸著腕落了筆。


    傳膳的宮人進了正屋,阿訥輕手輕腳地轉進來尋她,方看見她竟然在畫畫。


    少女穿了件家常的薊粉衫子,淺丁香色的挑線裙,站在黑漆螺鈿的寬大長案後麵,又襯著更身後的一色黑漆書架、多寶格,顯得清瘦而高挑。


    阿訥忽然發現,容晚初剛進宮來的時候,站在書架前,頭頂堪堪地挨到隔板的下緣,如今這樣站在那裏,已經不知不覺地同那一層隔板一般高了。


    雖然隻有極小的一點差別,侍女依然抿著唇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也沒有叫,就悄悄地回身叫人重新預備了溫水,又回來站在落地罩底下等了半晌。


    到容晚初稍稍收了一筆,終於抬起頭來的時候,才看見了她:“怎麽不叫我?”


    “您難得有些閑情。”阿訥笑眯眯的,這時候才湊了上來,看見紙上畫了一樹梅花,朱紅的梅花隻點到了半枝,大約是還沒有畫完。


    她並不懂畫,隻覺得那花樹看著都明豔又蕭颯,一點也不像從前大公子看見姑娘畫梅時評價的“孤標落拓”,心裏就更加快活起來,又叫人進來服侍容晚初沐手:“前些日子一睜眼、一閉眼都是那些個賬本子,奴婢瞧著您也憋壞了。”


    容晚初一生性情,“詩書琴棋畫”是打小養在骨子裏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十幾年,早就成了習慣。


    她微微地笑了笑,擱下了筆,就著溫水重新洗了一回手,道:“偏你就知道我憋著了。”


    阿訥笑嘻嘻的,並不一定要和她爭辯。


    早膳用到一半的時候,殿門口稍起了一點響動,阿訥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後頭半頓飯吃得風平浪靜的,容晚初幾乎要以為之前的響動是自己的錯覺。


    等她撂了筷勺、漱了口,宮人井然地收拾著碗碟,阿訥和阿敏才肩並肩地走進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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