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本以為他派去的刺客定然一擊命中,要了那賊子的性命,也絕了萬歲趁機減掉眞州羽翼的念想。


    可是萬萬沒想到,那賊子身邊的護衛竟然高手如雲,而且是搏命相護。


    最後刺客隻是刺傷那個子瑜公子的背部,可並沒有立刻將他斬殺在鬧市上。


    據回來複命的部下,那個子瑜公子的護衛所用的招式看上去像先皇時期培養的一批暗衛所擅長的搏命殺,皆是招招力求搏命,完全舍己護主的自殺性搏擊的方法。


    這話聽得崔行舟心裏一翻,倒是有些好奇這位子瑜公子的來路,也命屬下展示不要輕舉妄動。


    可惜陸文的那個枕邊人卻失憶了,不然定然能從柳小娘子的嘴裏套出話來。


    想到暗衛稟報的柳娘子今天在街上將那個子瑜罵得狗血噴頭的事情,崔行舟倒是有些淡淡的遺憾……


    這時,太妃看了看心不在焉的兒子,又看了看廉苪蘭,笑了笑道:“行舟,你平日裏忙得不見人影,今兒總算是得了空。我們幾個老婆子聊天,你們也不愛聽。去!陪著你的表妹苪蘭去別院裏走走。我今天進來時,覺得那花開得不錯……”


    母親開口,崔行舟自然從命,隻領著小廝還有一幹隨從,邀約表妹一同欣賞院子。


    廉苪蘭看著淮陽王溫笑俊逸的樣子,心裏也是一蕩,便與表哥相隔一步,一起入院欣賞月下曇花。


    自從上次送去蟹黃包後,廉苪蘭又幾次去軍營給表哥送吃食。


    有那麽一兩次,她在表哥的營帳桌上發現了成套的餐盒子,隻是裏麵的菜色並不像酒店裏的式樣。


    她讓丫鬟憐香去套莫如的話,可是莫如這小子卻是個嘴嚴機靈的。憐香無論怎麽套話都說得滴水不露。


    可是莫如不說,倒叫廉苪蘭越發篤定,這餐盒子大約是靈泉鎮北街上的那個外宅子送來的。


    憐香聽了小姐的斷言,氣得不行,直罵那個柳娘子到底是匪窩裏伺候過男人,心思細膩,知道淮陽王醉心公事,便拿著吃喝來撩撥。


    母親楚廉氏也氣得直拍桌子,非要跟太妃姐姐挑明了外甥做的荒唐事不可!


    廉苪蘭聽了憐香的話,冷笑不語,隻覺得這北街上的小娘子還真不是個省油的燈。隻是不知她那萬千撩人的本事,能不能讓淮陽王色令智昏,帶了她這個名節受損的外室入了王府的門檻。


    答案自是不能。表哥是做事最周正的,豈會公然與人這樣私德有虧的話柄?


    她雖然心下不舒服,卻並不想跟表哥鬧。畢竟她送餐的體貼,似乎終於讓王爺軟下了心腸。


    父親遞交的“家書”也有了回音,廉家的幾個子侄都被安排上了不錯的差使。


    別人可能不知,跟淮陽王這般的男子,用硬招式是無用的,否則你越是想讓他做什麽,反而適得其反。倒不如溫柔以待,徐徐圖之。


    廉苪蘭覺得自己還沒嫁入王府,就算王爺寵愛外室,她也不好開口管。同時也勸服住了母親萬萬不可出了昏招,妄自去管束王爺!


    楚廉氏向來聽女兒的,自然強自忍耐,不去捅漏王爺養外室的事情。


    不過她鄭重地提醒著女兒,雖然他倆已經定了親事,按理不必太過主動行什麽勾引之事,但是在王爺麵前也別太拘謹了,失了女人該有的嫵媚,倒襯得外麵的野花分外香甜了。


    廉苪蘭懂得母親的意思,可是她身為名門閨秀,就算有心跟表哥親近也要注意分寸不是?


    難得今日太妃有心,安排她與表哥一起月下散步,她羞怯了一會,終於開口說道:“表哥,我這幾日寫了首詩,可是總是填不好韻腳,不知表哥可否有空,替我潤色一番。”


    崔行舟看著表妹從袖口裏掏出的一張信箋,挑了挑眉,伸手接過。


    展開一看時,他才發現這是一首大膽表述相思衷腸的詩,無論用詞還是韻腳,都妥帖到位,加之表妹清麗娟秀的筆跡,更是讓人看了就覺得賞心悅目。


    隻可惜,崔行舟早就過了花前月下與姑娘互送情詩的青蔥年歲。他如今滿腦子的刀光劍影,籌謀算計。閑暇時,倒是說些漫無目的的話比較放鬆。


    這也是他愛跟趙泉這樣滿嘴胡話的散人相交的緣故。


    所以王爺看著這表露心跡的情詩,還要費心斟酌著該如何酬謝表妹的一番心意,心內其實是有些發煩的,倒是覺得廉苪蘭為何不能安靜地跟他散一會步,白白辜負了這月下的曇花?


    是以淮陽王捏了這紙,拖延時間又慢慢看了一遍,這才含笑抬頭,誇讚起表妹的好文思,在他見過的女子裏,無人能及。


    廉苪蘭被崔行舟說得臉紅,隻含笑著道:“在表哥麵前班門弄斧了,誰人不知表哥你當年入場科考,乃是內定的狀元。若是不是先帝撤了考卷。你原該是那一年的狀元郎才對。還有……”


    崔行舟微微一笑,打斷了廉苪蘭的恭維道:“那是本王年少時的荒唐事,與人打賭,意氣爭勝,便去匿名科考。先帝英明,說世家王侯子弟,何須占了寒門子的龍門,斥責了本王一通便撤了考卷。而本王回府後,還被父親狠狠抽打了一番。現在回想起,還自汗顏,感念先帝寬慈……這等年少無狀的事情,表妹還是不要再提了。”


    廉苪蘭連忙向表哥賠了不是,崔行舟擺了擺手,表示並不介意表妹失言,然後這對未婚夫妻便再沒有話了,隻繼續一前一後月下同行。


    在廉苪蘭看來,自己拿出情詩後,表哥原是現場作詩,回贈一首,互表情誼才對。


    誰想到,他隻幹巴巴讚許了幾句後,又頭也不回地散步去。


    月下的小兒女是有了,可怎麽也情長不起來。


    廉小姐不禁也有些落寞惘然,望著前麵表哥挺拔的身影,隻默默跟在後麵,順著小徑遊走了一圈。


    然後表兄妹便互相道別,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廉苪蘭特意早起,想著表哥有晨起練功的習慣,想在園子裏偶遇一下。


    可到了早飯的時候,都沒有見到表哥。聽下人們說,青州起了騷亂,據說叛賊的頭子被刺,就懷疑起萬歲招安的誠信,竟然舉兵前來迎接反賊陸安回轉仰山。


    一時間青州城裏亂得很,須得眞州派兵排查鄉野,維持秩序。王爺天不亮,就帶著人回轉了眞州了。


    而太妃她們則在遠離紛亂的映日彩湖邊遊玩了兩日,才也回了眞州。


    青州詔安的大好局麵,被突如其來的刺客攪和得七零八落,石義寬不禁大為光火。好在那位陸文是個識大體的,才從重傷昏迷中醒來,就慷慨地表示他相信石總兵的誠信,不會改變歸附朝廷的心意。


    而關於那刺客,盤查多日不見蹤影後,青州終於解禁放行。


    眠棠跟著人群湧動,出了青州的城門子時,心情是無比舒爽的,心裏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入山拜佛,給那刺客點一柱高香。


    原來青州實施白日宵禁後,規定出租外地人家的房屋一律由房主收回報備,外鄉人無論貴賤,都需集中在城裏的客棧接受排查。


    這樣一來,在青州租住宅院的富貴人家,不得不搬到各處客棧接受排查。眠棠看著一輛輛駛入客棧大院的馬車直冒精光,好似看到了一車車的肥羊。


    雖然她沒能進入那詩畫茶會,但是許多的文墨大家,好巧不巧地入了客棧裏,而且限製了自由,不得隨意出去,眾人都是無聊得很。


    於是乎,她靈機一動,將陳先生的畫作掛在客棧大堂裏供人欣賞。


    結果被幾個厲害的行家看出了門道。


    因為宵禁封鎖道路無法出街的書畫雅人們,這下倒是找到了營生,在客棧大廳裏拚了幾張桌子,揮毫潑墨,與恨筆居士以畫會友。


    眠棠不怎麽愛讀書,胸腹的筆墨不算豐盈,但是當時也感受到了書香揮墨的濃烈氣氛,整個人都覺得高雅了很多,更有心為這客舍詩畫茶會增色添彩。


    最後。柳眠棠精心打扮,高砌雲鬢,朱唇一點殷紅,一身飄逸白裙裹身,親自奉上了裝在錦盒子裏的那兩個鎮店之寶的盤子從樓梯上款款而下時,都讓眾人看呆了。


    試想下,一位明豔不可方物的佳人,表情聖潔莊重地捧著的物件,哪怕是碗臭豆腐,也會顯得留香回味無窮啊!


    第27章


    一時間,這兩個盤子被幾個富戶爭相出價,一路水漲船高,竟然一共賣出了二百三十兩銀子的高價。


    還有許多沒定到的貴人心存了遺憾,便給眠棠留了定錢,準備日後派人去眞州拿貨。


    “玉燒瓷坊”的名號,也算是在青州地麵兒打響了。摸著百兩銀票子,眠棠覺得刺客大人在上,再多燒幾柱高香,也是應當應分的。


    隻是懷揣大額銀票子,如何平安返回眞州又成了問題。


    眠棠的意思要去當地的鏢局雇人護送,可是李媽媽卻堅持說她們這一路定然平安,不必白花那銀子。


    眠棠卻覺得李媽媽不知江湖險惡。有些銀子是不能省的。


    她的外祖家是開鏢局的,她自然也知道盜匪們攔路搶劫的各種法子。如今她富得流油,若是自己是盜匪,都忍不住想要劫一劫呢!


    於是不顧李媽媽的勸阻,眠棠又在鏢局用十兩銀子掛了趟短鏢。讓兩個孔武有力的武夫護送著她們一路渡江坐車回轉了眞州。


    當崔行舟料理公事之餘,跑到北鎮宅院吃個午飯時,一進門就發現往日早早在門口相迎的柳娘子這次卻不見了影兒。


    他用目光詢問迎出來的李媽媽,李媽媽無奈地朝著緊閉的屋門指了指,低聲道:“從今天早上起,去銀鋪子兌了銀票後就是這樣了,連吃飯都不出屋!”


    崔行舟眉毛一挑,大步朝著那屋子邁去,伸手一推,門竟然上了門閂。淮陽王覺得裏麵的小娘子做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正要伸腳去踹時,裏麵的柳娘子問:“誰在門外?”


    崔行舟短促地說了聲:“我……”


    下一刻,門閂啟開,從門縫裏伸出一隻纖細的胳膊拽著崔行舟便進了屋。


    隻見這柳娘子穿著長褲短衫,長發用幾根簪子簡單盤起,額頭上都是汗,手裏竟然還拿了副短鍬。


    崔九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後又問:“你在幹什麽?”


    眠棠此時累得兩條胳膊酸痛,正是愁著該何以為繼時,恰逢官人回來,可算是遇到了救星。


    她謹慎地關好了房門後,就拉著他入了內室,指了指挪開了木床的位置道:“我要在這裏挖個深洞藏錢,夫君你回來的正好,幫我繼續挖吧!”


    崔行舟看了看挖到了一半的淺坑,又看了看床上碼放整齊的銀錠小山,淡淡說道:“你應該知道,把銀子存在銀鋪子裏會有利錢吧?若是埋在床下,廢氣力不說,可是半分利錢都沒有的。”


    眠棠走到床前,溫柔地撫摸了下光閃閃的銀錠子,然後笑吟吟道:“我將錢銀分作三分,一份存在銀鋪子裏生利錢,一份拿到店鋪裏準備做本錢,進些精致好貨。而這一份乃是防備萬一的保命錢,自然要埋得保靠些,雖然說這天下太平,可若有個萬一,兵荒馬亂時,銀鋪子的老板也卷了家底跑路了,拿著銀票子可換不來炊餅吃啊……夫君,快些!趕緊幫我挖!”


    也是青州的動亂讓眠棠警醒,覺得凡事還是留了後手比較好,這才動了埋銀子的心思,於是幹脆連家裏的婆子也不用幫忙,自己動起手來。


    崔行舟在軍營裏勞累了半日,可不是來當苦力的,怎麽會因為柳娘子的指使就去挖坑胡鬧?


    於是他也不搭言,隻拿了自帶的書卷,將床上的銀子扒拉到一旁,長腿一架,徑自半躺著看起書來。


    眠棠見夫君不動,也不在意。這等埋銀子的事兒,隻有鄉間的土財主才幹得出,讓夫君做的確有辱斯文。


    幸好她歇了一會,受傷的手腕又有氣力,於是幹脆不打擾夫君用功,隻揮動短鍬又繼續幹了起來。


    崔行舟看了一會書,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那揮舞短鍬的女子。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然這女子失憶,可是愛財如命的本性不改。


    想當初從水裏將重傷的她撈起時,這女子不光綁在腰間的包裹裏有裝著些許首飾的妝匣,那麻繩纏綁的鞋底子裏居然還有油紙封蠟包裹的銀票子。


    看上去,倒是符合她這狡兔三窟的藏錢法子。


    崔行舟不是土匪,救下人後,便命人將這女子身上的財務放在了她的床邊褥子下。


    想起她醒來能動的一件事就是翻找東西,淮陽王百無聊賴地勾了勾嘴角。


    這屋內的土在墊地基時都是夯實過的,很堅硬結實。柳眠棠的手腕當初受了重傷,日常端碗都有些吃力,更何況做這等事情。


    不一會,隻見她纖細的手臂微微發抖,隻緊閉著嘴唇,一小鍬一小鍬地挖,大粒的汗珠,從光潔的額頭上滾下,一路歡快流淌,順著細白的脖頸鑽入鬆垮的衣領子裏便不見了……


    崔行舟不自覺地喉結上下顫動了一下,又將目光移向了書本。


    屋內並不安靜,幹粗活的柳娘子氣力有些接續不上,累得氣喘籲籲。


    也許是被柳娘子的聲音攪鬧得不能心靜看書,崔九閉眼忍了又忍,突然騰地起身,脫掉了自己的外衫,將衣擺掖好,大步走過來,一把奪過柳娘子手裏的短鍬,揮動手臂,挖鑿了起來。


    男人的氣力原本就比女子大,所以崔行舟沒幾下子,就將那深坑挖好了,然後又將短鍬塞回到眠棠的手裏,然後語調溫柔地問:“夠了嗎?”


    眠棠還沉浸在夫君好能幹的甜蜜裏,立刻乖巧點頭道:“夠了,以後就算再多埋些銀子也夠呢!”


    可惜她話還沒有說完,崔九已經扔甩了鐵鏟,大步流星地推門出去了。


    柳眠棠無奈地搖了搖頭,夫君書生氣質太重,自然覺得這些個瑣事厭煩,以後藏錢,還是她自己來好了。


    那天中午,李媽媽燒了鱸魚,還有一隻肥得流油的板鴨,就連配湯裏都是整隻的大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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