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知道了之後,蓋夫人發自內心不喜這門親事,她們端國公府和慶國公府走的都是勳爵文官的路子,而淮陽王府這樣的異姓藩王不過朝廷權衡之計,委以一時重任,可是根基可不能跟他們這樣的世家相比。


    淮陽王府稱王才多久的功夫,這個崔芙從小也不是按照王女教養的。蓋夫人向來清高慣了,看著這個遠嫁而來的兒媳婦,難免挑剔了些。


    可惜崔芙又不像眠棠是個能屈能伸,瞪著眼兒說鬼話的狡黠女子,脾氣也是硬了些,跟蓋夫人愈發不合。


    就在崔芙回娘家參加弟弟的成禮時,由著蓋夫人做主,給兒子郭奕抬了個貴妾,是她們端國公府的一個庶女,算起來也是郭奕的表妹了。


    崔芙回家之後,發現蓋夫人給自己的夫君抬了這麽個連著親的貴妾後,著實悶哭了一場,可偏偏還要張羅這喬遷之喜,這心裏別提多鬱悶了。


    眠棠聽得一皺眉,問李媽媽:“就是鄉野地主家裏,當婆婆的這麽做也要惹人罵的。怎麽蓋夫人行事這般專橫荒誕?慶國公也不說她?”


    李媽媽歎氣道:“也不知怎麽的,大小姐嫁過去後,跟我們老太妃一樣,子嗣艱難,這麽多年了,就生了錦哥兒一個。所以她婆婆也有借口往郭姑爺的房裏塞人,加上這次大小姐實在走的夠久。蓋夫人借口著姑爺身邊沒有體貼的伺候,再抬了房貴妾入門,也說得過去。隻是做婆婆的,應當跟兒媳婦打聲招呼才是。這般瞞著兒媳婦抬貴妾入門,若是遇到娘家潑皮豪橫的,著實要鬧一場。而且慶國公向來沉迷山水字畫,哪裏會管宅院裏的事情?”


    眠棠覺得有過荒唐,挑著眉又問:“那郭奕就任著母親安排,讓納了誰就納了誰?”


    李媽媽有些失笑:“母親發話,可不是納了就納了,您當天下的兒子都跟我們府裏的那位爺那樣,自己拿慣了主意?更何況,那個新妾玉嬈年方十七,顏色正好,這些日子,姑爺都是在她的房裏歇著呢……”


    眠棠聽得心裏發堵,再想想方才姐姐崔芙雖然抹著厚重的臉妝,可依舊遮掩不住眼角的憔悴和紅腫,心裏登時全明白了。


    她與姐姐現在同是孕婦,將心比心,若是此時崔行舟趁著自己懷孕,納了個嬌滴滴的小表妹在懷,她不抽了八尺長刀剁了他們都是輕的。


    誒論如何,她也做不到像姑姐崔芙那般,撐著賢妻的門麵不倒,還替他們家張羅什麽狗雜碎的喬遷之宴!


    李媽媽原本是如實一說,沒想到竟然把自家的小王妃給氣得眉毛倒立,臉都氣紅了,連忙拍著她的後背道:“我的祖宗,可快消消氣,怎麽氣成這樣?深宅大院的,這樣的事可不會少。郭家這事兒做得不地道。可是大小姐也是家醜不想外揚,私下裏跟姑爺鬧了幾場後,也就不了了之了……再說,我們王爺不會這般離譜便是!您快消消氣!”


    也許是懷著身孕的緣故,眠棠的情緒起伏波動甚大。而且在她看來,自己既然嫁入了崔家,那麽姑姐便也是自己的姐姐。


    崔芙被婆家這般無禮欺負,是當眞州崔家都是死人不成?


    第112章


    待她略躺了一會,鬆緩了精神,便再次回到前廳。這次她倒是留神看向了崔行舟的姐夫——郭奕。


    這位世家公子雖然長得不似崔行舟那般俊美如仙鶴之於雞群,但畢竟是富貴人家熏陶出來的,自有一股子倜儻的風流。


    此時他笑著與一桌人敬酒,據說是他母家蓋家那邊的親戚,而一個妙齡的女子順勢便拉著他坐在了她的身邊。


    眠棠眼尖,看到姑姐兒崔芙也正用餘光看著他們。


    待看到夫君半推半就地坐在了那女子的身旁,臉色登時變得難看。


    李媽媽看著那巧笑嫣然的女子,悄聲對眠棠道:“那個就是新入門的妾,名喚蓋玉嬈。”


    眠棠瞟了一眼,也說不得多漂亮,照比五官可比崔芙略差了些,但勝在年輕,十七歲的年紀,不塗抹胭脂都瑩白透粉,自有一股子活潑惹人憐愛的新鮮氣息。


    眠棠看了看崔芙,本想說些勸慰的話,可臨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姑姐是個要臉麵的,現在著實不是說話的時候。


    不過她倒是在臨走的時候,跟崔芙約好了,讓她這兩日有空,來淮陽王府坐坐。


    “如今姐姐與我們都在京城,不似以前遠隔重山萬水,也好來往走動,我乃初胎,母親又不在身邊,心裏也是沒底,有姐姐在,正可討教一下,免得無了頭緒。”


    眠棠說得委婉,隻說是自己離不得崔芙。果然崔芙聽了便一口應下:“你不說,我也得去,那些個嬰兒的衣服小物,我都讓我身邊的婆子準備了雙份,還有一些是錦兒小時用的衣物也給你……你可別嫌棄不用,這是為了討個順產滿月的好彩頭。”


    眠棠笑了,自是謝過姐姐的用心。崔芙雖然不大看得起自己的的出身,但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不然她在眞州時,也不會大包大攬了五爺的婚事,除了不放心眠棠管家外,也是怕眠棠累到。


    眠棠不知崔芙那時也帶了身孕,現在看到她妊娠的反應這麽大,心裏也是愧疚得很。再想想郭家那些醃h家事,眠棠是立意想讓姐姐到王府裏多住幾日的。


    等回到王府裏時,眠棠便跟崔行舟說起了這事,沒想到崔行舟雖然陰沉著臉,卻並無震驚的樣子。


    他緩緩道:“這事兒,我一早就知道了,姐姐當初回去前,我也緩緩透話給她了。”


    眠棠沒想到他早就知道,便問:“那你怎麽想的?”


    崔行舟一邊脫鞋一邊道:“郭家要納妾,我們崔家自然管不著。可是崔家的閨女要不要跟他家繼續過下去,他家也管不著!我當時的意思,是讓姐姐出封和離書,跟郭家一拍兩散算了,免得那個瘟婆子見天像耗子搬家一般往府裏運女人。”


    眠棠沒想到,一跟他提和離就瞪眼睛的崔行舟,在姐姐的婚事上竟然是這般開明大度,頗有快刀斬亂麻的氣勢。


    如此一來,柳眠棠不由得對崔郎君有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之感。


    一時間,她望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崔行舟說完便發現自己做了不好的示範,倒是立刻亡羊補牢,斜瞪她一眼又道:“就算我姐姐有孕在身,和離回家也不愁再嫁。當初她嫁人我做不得主,嫁了這麽一戶悶心窩子的人家。她以後若是再找,我自然會替她把關,尋個好的。可有些小門小戶裏出來的女子,就要注意些了,別存著一婚更比一婚高的心思,到時候別說和離,就是出府都沒門!”


    眠棠覺得他說話的腔調氣人,便一骨碌爬起來,衝他瞪著大眼道:“你說的是誰?指出名姓來!我看她到時候能不能出府!”


    崔行舟覺得她那副炸刺般模樣其實也很欠打,便走過去,用兩手捏著她的雙頰道:“不是在說我姐姐的家事,你怎麽倒往自己的身上攬?是不是當真存了什麽不軌的心思,且說出來見見天日……”


    柳眠棠心裏存著的不可見天日的秘密略微多了一些,這麽一說,頓時有些心虛,圓瞪的大眼也縮小了一圈,隻順勢靠在他的懷裏,小聲嘟囔:“不是你先嘲諷人的……對了,你既然這般說,那姐姐是什麽意思?”


    崔行舟顯然對姐姐的回複不甚滿意,淡淡道:“便是舍不得,隻說自己的確沒有為郭家開枝散葉,膝下隻有一子。怨不得婆婆給夫君納妾。又說那郭奕保證,絕不會寵妾滅妻就是了。”


    眠棠聽得有些不是味道。但是這的確是姐姐的家事,她若是能忍,就算是嫡親的弟弟也摻和不得。


    想來崔芙雖然跟婆婆不慕,但是卻對夫君還存著萬般情誼,自然不會從了弟弟的快刀切亂麻。


    “那就這麽算了?”眠棠覺得這不像崔行舟的行事做派。


    崔行舟倒是看了她一眼,微微冷笑道:“自古以來,哪有兩全其美的事情?既然姐夫內院春意濃濃,那麽官場便要經經寒冬,他家但凡有個明白人,自己琢磨出來,便該知道怎麽做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眠棠再問,崔九卻不想再說了,隻囑咐她若姐姐回王府來住,隻管多留她些日子就是了。


    等過了幾日,崔芙還真領著錦兒上門了。


    崔芙這次回來,還真是打算多住些日子。


    她上次懷著錦兒的時候,有些坎坷,加上婆婆愛立規矩,當真是熬得苦不堪言。


    這次她又有了身孕,加上有些不安穩,更不想呆在郭家看夫君跟新妾親親我我。


    所以在眠棠過去透話,希望她常住陪陪自己時,崔芙就一口應下了。


    前段時間,崔芙總是跟郭奕吵,每每關起門來,便是從心底翻湧出排山倒海的委屈,跟別人說不上,也隻能將一股子怨氣宣泄到郭奕的身上。


    若是碰到懂得體諒孕妻苦衷的男子,自然是要小心翼翼地開解規勸。


    可郭奕如今有了新人,自然心裏生出比較。一邊是青春盎然,全然不知油鹽醬醋滋味的風花雪月,一邊是積年累月的磕絆心結,怨悶委屈。


    他自是再不願去崔芙的屋子裏去,便堂而皇之打著崔芙有孕,須得靜養,他不宜同房的旗號,自是理所當然地長住在玉嬈的院子裏了。


    雖然以前婆婆也塞了不少同房,可是那些個小妾怎麽敢這麽明目張膽地成宿眠宿主家?崔芙第一次感到夫君竟然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了。


    而玉嬈那邊仗著有蓋氏撐腰,自是有恃無恐,壓根不將她這個正室放在眼裏。崔芙心裏鬱悶,巴不得不回去了。


    而她提出去淮陽王府裏陪陪弟妹時,郭奕也一口答應,隻讓她在弟弟家多住些時日,實際上心內也是暗自慰藉不必再日日被崔芙拽進房裏吵。


    崔芙見他連歸期都不問,自是心內又一陣的氣。


    剛一出郭家時,便在馬車上捂著嘴哭了出來。


    錦兒現在不到三歲多的年紀,卻已經懂些事情了,見母親哭,隻無助地摸著崔芙的膝頭。


    不過崔芙下馬車時,卻已經拭幹了眼淚,不想讓柳眠棠看出什麽破綻來。


    隻可惜匆匆抹上的脂粉沒有推開,實在是有些掩耳盜鈴。


    眠棠隻假裝沒看出來,熱情地招呼著錦兒先來吃點心。


    錦兒很喜歡這個美得如夏花般明豔的舅媽,乖巧地依偎在她懷裏吃著棗泥糕,還趁母親不注意,附在眠棠的耳旁,偷偷地告訴她,娘親方才在馬車上哭了。


    眠棠摸著錦兒的小胖臉,微笑著道:“你娘是太想你舅舅了,如今來了就好了,你也要乖,莫惹了你娘生氣。”


    如今,崔芙跟眠棠倒是有了許多的話題,這入門的親戚就在於走動。


    離了眞州,眠棠這個做弟妹的便看著比別的府裏的夫人們來得親切。崔芙也是看出了眠棠的性情,爽利大氣,相處著一點都不累,言語也和善了很多,越發像一家人了。


    就好比她初入門時,明眼人都看出她哭了。可是眠棠卻連問都不問。但是轉天便在王府裏支了戲台子,請了名角入王府唱堂會。


    崔芙提不起精神點戲,就讓眠棠做主,於是場場的都是類似於“刀鍘陳世美”,“王魁負桂英”一類的折子戲。


    雖然那戲的結尾看起來真是大快人心,心情透爽,但看多了崔芙也看出門道了,便瞪起了柳眠棠。


    “你這是在臊我的臉,還是在給我指路?我既不能像包青天那般鍘了我們府上的陳世美,更沒膽子像桂英那般自我了斷,死後變鬼去索命,看這些個,有什麽用?”


    眠棠倒是看得入迷,在桂英憤恨的獨白中,正忍不住擦拭眼淚,聽崔芙這般說她,便紅著眼圈,帶著鼻音道:“姐姐又不是貧賤的秦香蓮,更不是歌妓焦桂英,堂堂淮陽王府的嫡女,怎麽不能活?尋什麽告官作死的路數?姐姐你若真學了,豈不是要笑死個人了?”


    這幾日裏,崔芙一直處於自憐自愛的情緒裏,化解不開。可是如今看了大半天的負心男人,心裏的悲憤反而有些化解開來,再聽眠棠不著調的調侃,當下心裏也是有些敞亮了。


    可不是!


    她又不是離了郭家,就身無片瓦遮神貧賤女子,何必跟戲台子上的那些花旦一般,整日躲在人後哭哭啼啼?


    第113章


    這麽一想,雖然還是煩惱,但也不至於心神不寧得要尋死尋活,隻是麵子上依舊有些掛不住,崔芙微微歎氣道:“我家裏的事,倒是讓你笑話了。”


    眠棠看戲感動得哭透了,正端著茶杯補水,聽崔芙的自嘲,渾不在意道:“自家人的事情,如何笑得出來?行舟也在自責,當年沒拚力阻止你遠嫁慶國公府。慶國公夫人做事不厚道,郭奕見色忘義,我們淮陽王府與他們沒完!”


    她紅著眼圈哭得跟兔子似的,可是說話的表情又像被惹翻了的小狼。


    崔芙先是被她逗得忍不住一笑,又歎了口氣:“行舟如今初來京城,也是舉步維艱。我可聽說了,他在兵司整日無所事事,乃是被人架空了。這樣的閑差做久了,也是要把人養廢了。如今京城腳下,世家的勢力都是盤根錯節,行舟自顧不暇,我怎麽可能讓他為了我的家事再節外生枝?你也要懂事些,千萬別因為我而讓行舟做了什麽過火的事情……人家,便是那樣的糟心人家了,你叫我婆婆改好了這件,她還有別的花樣子等著你。我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得過且過吧。就像行舟說的,大不了,我就跟他和離,不然他也跟我離了心……不瞞你說,我為何隻有錦兒一個,還不是他整天鑽妾侍們的房?若不是我看顧得緊,國公府裏的庶子們都要紮堆了。可是現在他又迎了貴妾,這樣嬌滴滴的表妹也歸不到我管了……我真是命苦,竟嫁給我父王那般的花心人……和離了倒也不可惜,隻是錦兒……”


    眠棠知道崔芙生怕弟弟受了自己的拖累,隻溫言道:“孕婦頭三個月最要緊,一切都有你弟弟,管不叫你吃虧。你在娘家養胎,把自己和錦兒照顧好。至於行舟那邊,他心裏有數,你莫要擔心。我們崔家又不是什麽跋扈人家。就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的事情。姐姐也不必太過小心謹慎,平頭百姓人家的嫁閨女,是為了穿衣吃飯;大戶人家嫁閨女,是為了門當戶對,錦上添花。如今我們家也用不到他慶國公府,他們家卻總給崔家這麽添堵,不還給他些,還真當嫁過去的是沒人管的閨女!”


    崔芙聽得心裏發毛,緊聲問:“行舟究竟要怎麽樣?”


    眠棠看崔芙緊張兮兮的,便笑著道:“真的是沒有做什麽。不過是戶部原來的那個從缺,被王爺舉薦的人占了……”


    崔芙一聽頓時心裏明鏡了。慶國公府之所以來京,就是因為郭奕得了升遷。不過他入京城後,在幾個衙門口裏幾經輾轉,又經過蓋家出力,才調入了戶部,就在等著右侍郎的從缺。


    崔芙頭兩天還聽郭奕興奮的提起,說是這位置已經十拿九穩是他的了,怎麽眠棠卻說被別人占了?


    眠棠抓了一把瓜子,分給一旁的錦兒一些,才接著道:“我也昨兒才聽說,崔行舟給萬歲上書,請調西州縣丞李光才入京,補了戶部從缺,應該過些日子就入京了。”


    聽到這,崔芙一愣:“他啊,論起才學,郭奕可沒法跟他比,被他頂了也不冤枉。”


    眠棠好奇一問:“你知道李大人?”


    崔芙垂著眼,漫不經心道:“我沒出嫁的時候,他倒是王府的常客,因為他跟行舟同年,我也曾跟他們幾個同年一起行詩做酒,略聊過幾句……隻是郭奕都說了他戶部的官職穩了,若是知道被頂了……”


    眠棠學了崔行舟的樣子道:“就是要惡心惡心他們郭家,不然怕他們這輩子都不知道,被人喂屎是什麽滋味!”


    其實在崔芙離府的第二日,郭奕就被喂了滿滿一大口。


    當委任狀子到達前,郭奕已經請了同僚吃酒提前慶祝了。畢竟這都是內定好了的事情,隻等委任狀子走一走場麵了。


    就在同僚們的紛紛道賀聲裏,郭奕滿心期待的,等待著念出他的名字。可誰知,最後從了右侍郎的,竟然是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李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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