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蛇昂首歪頭看了看。似乎不明白。


    這個顧匆匆知道,蛇的視力不行,差不多都是“近視眼”。這是因為蛇的眼睛的晶狀體近乎球形,調節能力差,很多時候隻能通過聲響和氣息辨別獵物的方向和同類的所在。


    “還溫熱的,自己去吃吧,乖。”她摸-摸小黑蛇的頭,“今晚你乖乖的,我有點累。”


    藥的效力正在緩緩發揮作用,顧匆匆慢慢爬上床躺下蓋上被子,她側身睡著,背心向著外麵,漸漸睡了過去,在藥力作用下,身體好像很重又好像很輕,這種吃了感冒藥的感覺很微妙,身體初時高熱,漸漸開始出汗,越來越多的汗,身體如同被蒸發,而刺痛的頭也變得暈乎乎起來。


    隨著藥效的作用,肩上的明火若隱若現。


    寢室裏安靜下來,小黑蛇微微咧了咧嘴,空氣中有淡淡的香味,這是屬於陰陽環的主人,顧匆匆真正的味道,來自每一滴血液,來自每一寸骨髓,來自每一方血肉,這樣的香味,純正,甘美,豐厚,是滋補的好養分。而人在生病的時候是最虛弱的時候,趁虛而入是個好時機。


    而顧匆匆手腕上的陰陽環經過一次天譴,已經岌岌可危,以致現在她昏睡時甚至已經不能完全隱藏她原本的味道。


    這也是這次他耐心等在這裏的原因。


    隻要再有一次機緣,她的陽環一碎,他便可以立刻拿回原本屬於他的陰環。


    到時候,哼哼。


    小黑蛇一尾巴撥開了雞蛋,微微揚眉,要是它有眉毛的話。


    它順著床柱緩緩爬了上去。


    在它行動的時候,寢室斜對麵床-上的陰影也開始緩緩移動了。


    小心的,貪婪的,緩緩的靠近。


    小黑蛇已經爬到了床頭,路燈隱隱的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顧匆匆的臉在黑夜中有種白瓷般的美麗,她的頭發海藻一樣散開,將她包-裹,額角鬢發微微汗濕的痕跡,她微蹙著眉頭,嘴唇微抿,而她的臉旁邊,是她的左手,生著薄繭的手被壓在臉龐,陰陽環流光溢彩緩緩流淌。


    現在這手環的陽環甚至已經不能完全壓住陰環的氣息,小黑蛇探過頭去,微微嗅了一口。


    陰環裏麵封著原本屬於他的內丹。


    醇厚而親切的味道。


    他忍不住再靠近一點。


    隻要避開陽環那讓人作嘔的味道,他就不會被傷害,也不會被灼傷。


    但比起陰環的醇厚氣息,還有一縷熟悉的甘美的,是來自顧匆匆身上神魂深處的氣息。


    是上好的滋補品。


    反正是她欠自己的。遲一點也無妨。


    小黑蛇緩緩再爬的過去一點,就在這時,顧匆匆正好轉了個頭,柔軟的臉龐觸及小黑蛇的蛇尾,小黑蛇一瞬挪開了尾巴,向後退了一寸。


    蛇信微微吐露。


    在小黑蛇身後,是不知何時過來的看不清輪廓的影子。


    那影子含糊不清,是個混沌的女聲:“也給我一點啊。”


    “滾。”小黑蛇嗬斥。


    “嗬。”影子繞著床頭轉到床尾,“我隻要一口。”


    年輕的身體,年輕的氣息,鮮美的,從未嗅過的美好氣息。


    “見者有份。”


    “你看起來很厲害——”黑影似乎笑了,她在陰暗處觀察了小黑蛇很久,小黑蛇的傷殘留著她懼怕的氣息,但那些氣息也折磨著小黑蛇,“你能看到我,可是你碰不到我。”一隻成精的黑蛇,卻受了傷,並不能使用法力,如何觸碰到虛無的她。


    蛇尾猛然一掃,一道金黃色的符籙順勢被掃了下去。


    符籙向著黑影而去,穿身而過,然後掉在了地上。


    “高燒這個——沒用的。現在這些道士,都是騙錢的——分了吧,所有都是你的,我隻要一口。”黑影誘-惑,發出危險的抱怨,“我餓了。”


    小黑蛇微微昂起頭,淩厲的氣息自身上散出,黑影緩緩從另一邊趨近,床尾開始散發出微涼的氣息。


    小黑蛇在床頭,就算過來,也需要時間。


    有風吹過,窗簾飄動,黑影巍然不動,就在這時,黑影似乎感到了異樣。


    對一個縛地靈來說,這樣的感覺已經是很敏銳了,但還是遲了,麵前的小黑蛇身形似乎憑空消失,倏忽間,整個寢室仿佛溫度沉到極致,除了帶著陰陽環的顧匆匆,甚至連被褥都結出了厚霜。


    綽約的白色肅殺中,隱隱是一個男人彪悍的身影,僅僅隻是一瞬,他的身後風雪虛凝成龐大讓人心驚的虛影,整個房間如同陡然被高空的風穿透,所有的窗簾和衣袂獵獵作響,散開的書本四處飛散,盤旋的威壓淩空而下。


    縛地靈沒有實質的臉也出現了驚駭的畏懼,她迅速向後向牆壁向地上躲去,發出鼠類一樣顫抖的嘶鳴,幾乎匍匐於地。


    “你……你不是蛇——”


    而黑曜般的光轉瞬即逝,劃破她的身體,她甚至來不及露出求饒和後悔的表情,便像一縷煙霞一般被擊潰在角落最深處,摔進了陰暗的地下縫隙裏。


    “說過的,叫你滾。”


    寢室裏麵再度安靜下來,窗外零星的燈光照在翻卷後再度垂下的窗簾上。


    一隻修長的手從顧匆匆身上緩緩消失,黑色的光從倒映的牆上消失。


    厲承澤轉頭看了一眼還昏睡懵然中的顧匆匆,眼神還殘留著方才的淩厲。


    什麽東西,也敢來搶他的食。


    寢室裏的座機也摔開了,話筒掉在桌子旁邊,發出急促空洞的嘟嘟聲。


    這就算利用你幫我擋雷劫的謝禮,厲承澤沒有表情的臉也漸漸模糊。


    我欠你的,一分一毫,都還清的。


    你欠我的。


    他倏忽間再度成了小黑蛇的模樣,冰冷的床欄冰霜緩緩消融,室內的氣壓正在緩緩恢複,但是小黑蛇的身體卻越來越僵硬。


    他努力盤成一團,想要聚集溫度保持清明,卻發現越來越難。


    或許那個老太婆說的對,現在的他,妄動法力必遭反噬。


    即使對一個凡世的半神也是如此。


    顧匆匆睡了一個從未有過的香甜長覺,早上醒來的時候頭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她心滿意足伸了個懶腰抱著被子坐起來。


    鬧鍾剛剛好滴滴響起來。


    時間正正好。


    然後下一秒,她慢慢張大了嘴巴,再揉了揉眼睛,這回緩緩扶住了下巴。


    天老爺。


    整個房間如同被龍卷風侵襲過,又像是被人打劫過,除了她所在的床,所有的書桌子椅子上的東西滾落一地,甚至連對麵的床都歪了。


    ——昨晚,是好像做了什麽夢來著……


    難道,那藥的後遺症就是夢遊……


    顧匆匆震驚掀開被子,震驚的下了床,啪嘰一聲,震驚的踩上了一個東西。


    她低頭一看。


    是那條小黑蛇,他盤成一團,已經僵硬了。


    顧匆匆撿起蛇,站在地上,如同站在風暴中心。


    昨晚,我到底幹了什麽……


    第8章


    可憐的小東西。


    昨晚也不知道經曆了什麽。


    顧匆匆拎起蛇放在桌子上,掰開眼睛看了看,瞳孔還沒放大——


    心跳隱隱還有。


    地上滾著一個摔碎的雞蛋。


    顧匆匆曾經在山村那段時間,因為她的特殊和家庭,很多時候,陪伴她的除了奶奶,便是山上村裏各種各樣的小動物。這些單純的,普通的,卻有些醇厚天真的小夥伴。她對它們說話,和它們作伴,從它們身上,她收獲到了很多。


    現在的天氣,還沒到冬眠的時候。


    蛇是比美的空調還節能的動物,當蛇進入冬眠期時,心跳會很慢很慢,血液循環幾乎停止,但是隻要一動,心跳就會馬上恢複正常。


    所以是因為太餓了嗎?


    顧匆匆用手暖了暖它,她的體溫一直都微高於常人,但好一會,小黑蛇也沒有反應。


    還得加點猛藥。


    顧匆匆左右看了看,跨過地上的亂紙堆,將一個小鐵罐拿過來,裏麵加了暖瓶最後的熱水,然後將小黑蛇放了進去,隻將頭勾上來放在邊緣,墊上一塊紙巾,小黑蛇眼眸緊閉,如此泡了一會好歹有些鬆軟的跡象。


    但小黑蛇太冷,鐵罐散熱快,水很快冰冷起來,甚至連鐵罐上也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得加點熱。


    顧匆匆翻出木箱子裏帶來的蠟燭,在地上空地中間放好,然後將鐵罐擱在椅子上。


    等下加點熱,下麵溫火稍稍溫熱一點,正好。


    正準備點火。


    門吱呀一聲輕輕開了。


    李曉初一手握著門把,嘴裏那句“你好點沒”沒說出來,就卡在喉嚨,她傻呆呆站在門口,僵硬的目光掃過像被打劫過的寢室。


    “……”


    她轉過頭看了看正中間放著的鐵罐,還有下麵的蠟燭。


    如果她沒看錯,鐵罐裏麵還有一條洗好的蛇。


    白水燉蛇。


    李曉初:“……打擾了。”


    門再度關上。


    顧匆匆:“曉初,不是,你聽我說……”


    又過了十分鍾,門再度緩緩打開,李曉初怯生生伸進來一隻手,裏麵拽著兩個方便麵調料包:“那個,我有這個——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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