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晚膳的時候嬴晏覷他好幾眼,昏黃燭光下男人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麽異樣。


    等撤了晚膳,謝昀不知從哪裏拎出了一本書,丟給她。


    “先看。”


    嬴晏狐疑看他一眼,往日不是讀書麽?她一邊想著,一邊素指輕動,翻開了一頁,隻見上麵畫著一女子,手持一短刀,正在盈盈起舞。


    不似尋常舞蹈,頗有武風。


    嬴晏不解:“這是……”


    謝昀瞥她一眼,解了疑惑:“你身子太弱了,以後照著這本書練。”


    嬴晏抿了下唇,謝昀說得沒錯,她的確身子太弱了,可是……她低頭看了一眼書上所繪女子起舞之姿,心頭犯愁,這也太難了吧?


    難不成還要她自學成才麽?


    她可不是練武奇才。


    謝昀敲敲指尖,淡聲道:“我可教你。”


    嬴晏震驚抬眼,脫口而出道:“你會這書中女子所舞?”


    謝昀勾起唇角輕蔑一笑,懶洋洋道:“自然。”


    謝昀說的倒不是假話,武道相通,他自幼習武,又於此一道頗有天賦,在把書給嬴晏之前,他已經過了一遍,自然是會的。


    嬴晏輕咬唇,她一時想不到,謝昀劍舞是何模樣。


    “二爺要先舞一遍?”嬴晏聲音輕軟,有點期待。


    謝昀看透她心中所想,輕睨她:“自己悟。”他頓了頓,又道:“若有不懂之處,我可指點一二。”


    “……”


    果然是她妄想了。


    先皇後蘇氏閨閣時素有雅名,不過她教嬴晏的東西,多為文雅的詩詞歌賦與史記正傳,朝政謀劃也涉及,異國古文也涉及。劍舞一類的東西倒是不曾接觸過。


    好在嬴晏生性聰慧,沒幾日便摸到了門道。


    除此之外,謝昀還給她安排其他課程。


    諸如騎馬蹴鞠投壺一類,循序漸進,多為強身健體。


    大半個月下來,嬴晏氣色好了許多。


    五月初的時候,嬴晏又去了一次城南醫館,老大夫撫著胡須笑容滿麵,效果不錯。


    不多時,老大夫調整了藥方的劑量,說是喝上一月,再來重新診脈。


    嬴晏見此,原本懸著的心也落地。


    看來這烏芝草戒斷的可能性,又高了幾分。


    ……


    五月十五那天,探友宴。


    燕京城一年到頭又不少宴會,當屬探友宴最為輕鬆熱鬧。


    未及冠的世家門閥子弟皆未嫁人的貴女們皆會出席,射箭跑馬擊鞠,一展兒郎風采與女兒風姿。


    除此之外,不外乎便是結上三兩好友,再定下一段好姻緣。


    探友宴地點往年都設在燕郊的馬場,今年也不例外,馬場連著平雲山一帶,若是嫌宴會無趣,還可上山踏青,幽林小路,靜謐雅致。


    探友宴前一晚。


    昭台宮。


    嬴晏正在挑選衣衫,她往年是不出席探友宴的,一是因為她不會跑馬擊鞠,二是因為怕被人瞧出身份。


    這大半個月跟在謝昀身邊學,低調壓抑了這麽些年,她頗有躍躍欲試之意。


    月白優雅,赤紅明豔,嬴晏在劃過一件霧青色衣衫時,驀地一頓。


    青,生也,象物生時色也。


    謝昀平日裏多穿黑色,氣勢攝人,隻有穿青、白那樣顏色衣衫時,方能壓下眼角眉梢的幾分戾氣,瞧出清俊之意來。


    嬴晏揚唇一笑,就這件了。


    她剛要轉身同素秋說話,一道影子突然蓋了下來,視線頓時昏暗。


    嬴晏下意識地抄起桌上細頸白瓷釉彩花瓶朝人砸去,卻被輕而易舉地攫住了纖細手腕。


    花瓶哐當一聲落地,砸了個粉碎。


    謝昀將人拽到懷裏,另隻手壓著後腰,將人抵在懷裏,一雙幽黑眼眸似笑非笑:“怎麽,一日不見便不認得了麽?”


    嬴晏也沒掙,而是順勢往人懷裏一靠,尋了個舒服姿勢,笑問:“二爺怎麽來了?”


    稍顯昏暗的光影裏,小姑娘一雙桃花眼眸水光瀲灩,又是這樣乖巧的模樣,像極了夜裏勾人的小妖精,偏生神色懵懂而不自知。


    謝昀輕笑一聲,指腹摩挲著她臉蛋,“不想我來?”


    稀鬆平常的一句話,愣是叫嬴晏聽出了質問的意味,她忽然覺得這對話甚是耳熟,前兩日她給謝昀讀的話本裏,那偷情的小妾就是這般同少爺說話的。


    嬴晏默了半響。


    謝昀睨她一眼,仿佛窺探了心思,忍不住低聲笑了下。


    等視線劃過擺在一旁的衣衫是,他“唔”了一聲,問:“明日要去探友宴?”


    嬴晏回神,點了點頭,“嗯,這些日子承蒙二爺悉心教導,想去探友宴試一試,若是拔得頭籌,也不負二爺名望。”


    紅唇翕動間,句句都在誇謝昀。


    這張小嘴,總能討他歡心。


    謝昀輕嗤一聲,“花言巧語。”


    說著,他手指探上了她臉蛋,這些日子小姑娘被養胖了不少,原本消瘦的臉頰總算有了幾兩肉,處處透露著瑩潤可口。


    謝昀捏了捏,而後指腹又壓上了她柔軟唇瓣,描繪撥弄。


    男人眸色幽幽,隻可惜嬴晏沒瞧見,她一般都會避開他眼睛。


    他指腹很涼,帶著粗糲的摩挲感,嬴晏覺得這種感覺有點奇怪。


    謝昀好像一直對著她總有數不盡的小動作,捏捏握握,不過嬴晏很快便釋然,沒再細想,隻覺得有點像把珍藏的東西時常拿出來摸一摸一樣。


    許是因為這些時日謝昀對她的放縱,嬴晏膽子便愈發大了起來。


    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睫,心裏思忖,若是狠狠咬上一口這作祟的手指,應當無妨?


    謝昀挑了眉尖:“想咬?”


    “……”果然是能看穿人心思的精怪。


    嬴晏拽下他手,溫軟一笑:“豈會。”說罷,她從謝昀懷中鑽了出來,拉著人走到一旁椅子坐下,倒了一杯加了薄荷葉的涼茶。


    謝昀接過,十分給麵子地抿了一口,沁雅清涼的茶水入口,他意外揚了下眉,心底也不禁微微壓抑,她竟然把他喜好的分量拿捏的這般好?


    如此想著,謝昀唇角勾了一個愉悅的弧度。


    嬴晏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多在肅國公府用膳的緣故,她竟然也喜歡上了薄荷香,便忍不住在昭台宮的茶裏按照自己的口味加了些許薄荷。


    謝昀懶洋洋撐著下巴看她,毫不掩飾目光。


    她的模樣,無論何時都是賞心悅目的,看了便心裏歡喜。


    嬴晏感覺涼颼颼的,仿佛被什麽野獸盯上。


    一抬眼,便瞧見謝昀一張俊臉近在咫尺。


    嬴晏嚇了一跳,小小往後仰了一下,就是這個小動作,眼前男人氣勢忽地一變,眸子危險的半眯。


    “為何躲我?”


    “沒有。” 嬴晏死不承認。


    她抿了口茶,故作自然,而後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明日探友宴,二爺可要前去?”


    謝昀麵色稍霽,淡“嗯”了一聲:“既然晏晏想我去,那便去吧。”


    她什麽時候想他去了!?


    嬴晏無語凝噎。


    等等,難不成他本來不想去的?嬴晏茫然了半響,這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謝昀二十又二,已及冠兩年,早就過了參加探友宴的年紀。


    況且這位爺若是前去,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


    嬴晏笑笑,溫聲軟語:“二爺說笑了,方才是嬴晏口誤,忘了二爺已經不是去探友宴的年紀。”言外之意,便是您老別去了吧,讓大家敞開心玩兒不好麽?


    卻不想謝昀臉色又難看了。


    背映著晃晃燭火,一副要吃人的冷漠陰戾模樣。


    嬴晏怔然,他又怎麽了?


    下一刻,她便聽謝昀涼聲問道:“是嫌我老麽?”


    “……”


    嬴晏懵了一瞬,下意識地答道:“二爺年輕俊美,哪裏老了?”


    謝昀由陰轉晴,氣勢驟斂,揚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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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其實謝昀並不覺得兩人年紀相差許多, 六歲而已, 雖比不得那些青梅竹馬自幼便訂親之人,但男俊女美, 兩世情緣,不也是天作之合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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