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生埋怨不假,有心防備也不假,可終究有生死過命得交情。


    她邁不過心裏那道坎,做不到與陳文遇如往日般相處,可也做不到對他冷言冷語,血刃相向。罷了,就這樣吧。


    須臾,嬴晏自嘲一笑,不知在笑自己可憐,還是在笑自己心軟。


    ……


    兩人在城隍廟這麽一耽擱,就過了兩刻鍾時間,嬴晏坐立不安,她今日還沒有去肅國公府讀書。


    瞧見身旁人愈發焦急得神情,陳文遇問:“怎麽了?”


    嬴晏蹙了眉尖,匆匆起身:“陳公公,我不能再在這兒待著了,我要去一趟肅國公府,如今時辰已經遲了。”


    聞言,陳文遇倏地眉眼陰沉沉,周身氣勢也是一瞬扭曲。


    嬴晏嚇了一跳,好在陳文遇很快收斂。


    嬴晏沒多想,因為謝昀也不喜歡陳文遇,神鸞衛與東廠不對付,兩人不睦似乎是稀鬆平常的事情,不同陣營的對立而已。


    等新君登基便好了。


    陳文遇此來的目的已然達到,他壓下心底翻湧的陰霾,恰到好處地出聲,“那殿下快去吧,我在燕京不宜久留,也要離開了。”


    嬴晏點頭:“好,陳公公小心。”


    陳文遇淡淡笑了下,而後戴好蓑帽,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


    不要等,應該要淩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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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踏出城隍廟之後, 嬴晏便發覺不對勁了, 街道戒嚴,路人行色匆匆, 不遠處有神鸞衛的身影出沒。


    嬴晏怔了一瞬,心底很快閃過了然。


    先前陵山被打昏在地, 謝昀若是得知,估摸會以為她被歹人擄走, 應當是謝昀派人在找她。


    隻是此情此景, 著實出乎意料了。


    嬴晏驚訝不已,她沒想到謝昀竟然動用了神鸞衛,瞧這大張旗鼓的架勢, 十之八-九會鬧得燕京人心惶惶。


    心裏如此想, 嬴晏神色不安愧疚,往外走時,步履急切了幾許。


    剛出巷口,她便被神鸞侍衛層層疊疊圍起來了。


    與一眾佩刀冷麵的神鸞衛相比,嬴晏手無寸鐵,便顯得格外孤零單薄了。


    她手裏握著螺鈿木盒,有些不知所措。


    領首的那名神鸞衛嬴晏不認得,可他卻認得嬴晏,確認眼前是嬴晏無誤後, 他扭頭對一旁人吩咐:“去通知指揮使大人,說十四殿下已經找到了。”


    ……


    前去通知的人很快,沒一會兒功夫, 有整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原本圍著她的神鸞衛往兩邊退去,空出一條路來。


    一位黑色錦衣的男人籲的一聲勒繩停馬,而後翻身而下,衣袂翩躚間,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謝昀生得一副好容貌,卻天生無情,此時冷麵死寂,仿佛從地獄而來。


    嬴晏呼吸一窒,底氣稍虛,小聲喊:“二爺……”


    瞧見人完好無損的站在麵前,謝昀緊繃的神情總算緩了緩,他大步上前,伸手一勾,便將人按在了懷裏。


    “晏晏。”


    謝昀低喊了一聲,原本清悅的嗓音微啞。


    若是平日,嬴晏定然能馬上察覺他語氣異樣,隻是此時卻無暇顧及。


    配在謝昀腰間的刀柄因為方才那一抱,狠狠撞上了她腹部,刀柄隔著薄薄的衣衫壓在軟肉上,又疼又涼。


    嬴晏細眉緊蹙,忍不住嚶嚀,伸手使勁推他。


    卻不想這樣一推,謝昀不僅紋絲不動,錮著她的力氣反而愈發重了起來,微涼的手掌壓在她單薄的肩胛骨,仿佛要將她壓進身體裏一般。


    他又喊了一句:“晏晏。”


    這一次,嬴晏終於聽清了,在他單薄微顫的兩個字裏琢磨出了點不同尋常的意味,她眼眸微閃,試探性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溫聲輕道:“二爺,我沒事。”


    話音落下,緊緊錮著她的手臂總算鬆了些許。


    嬴晏聲音小小:“二爺,能不能先鬆一下,你的刀壓得我好疼。”


    謝昀終於鬆手。


    他低頭看去,小姑娘眼眶裏有淚水盈盈,謝昀後知後覺,解下腰間佩刀丟給一旁從陽,骨節修長的手指按上她腰輕柔,溫聲問:“還疼?”


    一旁的神鸞侍衛哪敢看,十分整齊劃一的低頭,盯著眼前三分地,仿佛沒瞧見不遠處的兩人一般。


    嬴晏麵色霎時緋紅:“不、不疼了。”一邊說一邊拉下謝昀的手。


    謝昀也沒在意她動作抗拒,周圍人多,確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他摟著人腰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一路上,他手掌搭在她腹部,不忘輕捏緩揉。


    ……


    上善院。


    麵前的小桌上擺著螺鈿戧金木盒,此時木盒打開,露出一串白紫色的硨磲珠。


    “去城隍廟了?”謝昀語氣似是如常。


    “嗯……”


    屋內燭火恍恍,謝昀胳膊鬆鬆地半支在軟榻上,慵懶貴氣如昔,氣勢內斂平和,卻處處透露著風雨欲來之感。


    嬴晏局促不安地站在旁邊,心裏暗道:方才的溫柔果然是假象,這廝果然要開始秋後算賬了。


    謝昀手裏握著細膩白瓷杯,悠哉品茗,又問:“一個人去的?”


    嬴晏沉默。


    長衣巷距離城隍廟有不遠距離,以她的行路的快慢,三刻鍾的時間別說來回了,能七拐八拐走到那裏,就算不滿了。


    況且陵山被敲暈在地,豈是她能做到的?


    謝昀這是在明知故問。


    嬴晏不知如何回答,陳文遇這次是偷偷回燕京的,兩人本就不睦,斷不能讓謝昀知道,否則他一道折子稟上了父皇,陳文遇有性命之憂。


    謝昀眼底冷光浮動:“怎麽不說話?嗯?”


    嬴晏眼簾微垂,聲音簡潔:“不是。”不是一個人去的城隍廟,


    嬴晏心裏隱約覺得,她若是撒謊胡扯,定然會釀成無法彌補的大錯。


    何況話說得愈多,便漏洞百出。


    說完這兩個字,她便唇瓣緊抿,如閉口蚌珠一般,再不言一字了。


    “平日不是一張小嘴慣會花言巧語麽。”謝昀淡聲嗤笑,深長睫羽在眼瞼投下涼薄如刀的弧度,語氣涼涼上挑,“今日是怎麽了,嗯?”


    幽幽氣勢壓迫下,嬴晏的唇角終於翕辟了。


    她捏著袖口,乖巧認錯:“今日讓二爺擔憂,是我不對。”


    謝昀“嗯”了一聲,垂眸盯著瓷杯,清亮的茶水中倒映著一雙詭譎的眼眸。


    “繼續。”謝昀淡聲。


    繼續什麽?嬴晏緊張地捏了捏指尖。


    因為位置的緣故,謝昀在對麵雪白牆壁上投下一道幽暗的黑影,黑影垂下時,正好籠著嬴晏的身姿,如巨獸一般,仿佛要將她吞噬。


    嬴晏心中不安愈甚,她麵上擠了一抹微笑,意圖蒙混過關:“今日將我帶去城隍廟的乃是故人,事發突然,沒能及時告知二爺,讓二爺擔憂一場,是我沒考慮周全。”


    謝昀輕聲笑了,在寂寂夜色中分外詭異,直叫人頭皮發麻。


    “故人?”


    謝昀微微往前探了身子,將那串硨磲珠勾在了指骨上,唇角勾了抹諷刺弧度,“故人贈的手串,倒是精巧別致。”


    說話間,他撫摸著硨磲珠微微摩挲,似是品鑒一般,不想下一刻,指腹便驟然用力,硨磲珠碎成齏粉,餘下二十幾顆珠子劈裏啪啦砸落在地。


    明明是清脆悅耳的聲音,卻恍若尖銳刀劍劃過,一下一下紮在心上。


    嬴晏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撈住碎珠。


    指尖剛動了幾分,恍然察覺這般動作似是不合時宜,又縮回了袖口。


    謝昀望著滾落在地的碎珠,驀地無聲嗤笑。


    嬴晏見此,心頭又是一慌,忍不住微微懊惱,怎麽還忘了這串珠串,故人贈珠,多容易叫人浮想聯翩。


    “過來。”


    嬴晏沒猶豫,當即挪步上前,在謝昀身邊坐下。


    沒等坐穩,謝昀手指便捏上了她後頸,輕輕撫過時,帶來一陣詭異的冰涼感,像是將她纖細的脖頸捏斷一般。


    嬴晏抿了下唇角,伸手抱了抱他,避重就輕:“二爺莫要生氣了可好?”


    謝昀氣極反笑,語氣夾諷:“我何時生氣?”


    嬴晏默然,眼前這位爺除了沒在臉上寫著“我生氣了”四個字,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表明著他生氣了。


    她倒也能理解幾分謝昀為何生氣,他在這邊火急火燎憂心忡忡找她,她卻在另一邊悠哉與故人敘舊。


    嬴晏大著膽子,親了親他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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