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正月,毅王爺命人帶來了大軍要返回京城的消息。


    毅王妃聽到消息後,麵上有了喜色,好久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歎氣說:“如今我們毅王府,可謂是樹大招風。”


    “娘是擔心以後?”沈瑤月雖然聽過顧辰飛提過權臣之說,但當時為了安慰,他說的簡單至極,實際兩個人都知道,做一個權臣,路有多艱險。哪怕毅王爺深受當今信任,為官都是兢兢業業,防備別人拿了錯處攻訐。她寬慰說:“爺如今有了實打實的軍功,行事越發謹慎,日後定能給王府多份助力,您且寬心。”


    毅王妃收起愁容,慈和道:“我知道你們的性子,都不是居功自傲的。聖上雖然厚待我們王府,保眼下無愚。可為人父母,就算是看著你們立時出將入相,有驚世之才,總也免不了擔心。”


    沈瑤月道:“我明白的,您放心,我們會小心的。”


    之前種種,沈瑤月想過,特別是同太子妃最近熟絡了些,對東宮有了許多了解,知道前朝的一些景況。前世顧辰飛之死,應該不止是因為母親的身份,要知道當時老臣皆故,趙冉已死,雖無製衡之憂,可殺掉顧辰飛,無異於當時的陛下自斷一臂。如今的太子表現的雖沒有外麵傳的那般賢良,可做事極有自己的打算。


    破碎的夢境和模糊的前世記憶,讓她知道太後在薨逝後不久,宮中的權力出現了新一輪的動蕩,太子開始監國。


    眼下太後雖然比前世活的久了些,很多事情雖還沒有發生,大方向應該不會變。


    不久後的京城,會變得複雜起來。


    春天,除了大軍勝利還朝的喜訊以外,南詔國敲定派使團來中原的消息,亦是傳了過來,說是要與朝廷商議邊境一些田土的事情。估計再過一個月,就可以到達。


    曆經兩試,沈遠舟取得了一個不錯的名次,喜報亦送來毅王府一份。


    沈瑤月心中喜悅,準備東西明日一早回家祝賀,誰料下午,永寧侯府卻突然來了人。


    “不好了!少奶奶,家裏老太太請您回去,說少爺出了大事情。”彤兒跑進來說。


    沈瑤月聽聞消息一時驚愕,想起前世,忙帶著人回了永寧侯府。


    當年,沈遠舟因為身子孱弱,不會騎馬,而金榜題名的人則須騎馬遊遍京城。大家都竊竊私語,他見人笑話自己,勉強上馬,卻摔落在地,而後身體每況愈下,又掉入了水裏,一命嗚呼。


    可今生不應當啊,沈瑤月依舊無法相信,這一世的沈遠舟明明已經會騎馬。可來傳消息的人卻隻是說有大事便離開了,並沒在說什麽。她一路心焦。


    到了永寧侯府,桂嬤嬤站在側門內等著,眼中飽含著哀愁和急切。


    沈瑤月確定不好,一顆心沉沉地墜了下去:“大少爺呢!”


    “大少爺在自己院裏呢。”桂嬤嬤道。


    沈瑤月直直地往那邊衝。


    桂嬤嬤攔道:“是老太太請您,先得過去看老太太。”


    “我現在哪還有心思。”沈瑤月急道:“大夫怎麽說?”


    “什麽大夫?”桂嬤嬤不解。


    “沒請大夫?”沈瑤月更急了。


    桂嬤嬤懵了:“家中人都無事,連發熱的都不曾有,為何要請大夫。”


    沈瑤月停住,尷尬地問:“那你老在門口等我是做什麽?”


    “老太太急著請您啊!大少爺那天在殿前說自己想去邊陲任職,老太太哪裏放心的下!”


    “啊?”


    到了老太太院中,不及坐下,已是一頓哭訴。


    “瑤兒,你說說他!”沈老太太拿著帕子抹眼淚:“自從你娘去了,我一心一意將你們姐弟二人看顧大,如今一個嫁了,一個出息了。放著好好的京官不做,卻要去那等小地方,做一個累死累活的小官。我勸他,他不聽,這可怎麽說啊!”


    秋嬤嬤在一旁道:“老太太要緊自己的身子,如今大小姐到了,必是有主意的。”


    沈老太太忙擦了淚,殷殷看著沈瑤月。


    沈瑤月聽著這般哭嚎覺得虛偽,當下隻是道:“我去看看弟弟。”


    “好,你弟弟必聽你的。”沈老太太兩眼滿是期待。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沈瑤月舒了口氣,沒了懸心的事情,當下緩步走去沈遠舟那裏。


    “阿姐,你來了。”沈遠舟近幾日雖不趕著溫書了,卻也沒閑著,在桌子上攤開一張地圖,和一遝地方誌,正琢磨著。


    “你這是……”沈瑤月看著桌子上的地圖圈了數處,實在看不出屬意何處。


    “我想去邊陲做官,為當地的人做一點實事。”沈遠舟一腔熱忱地闡述了一番自己想要去邊陲做官的理由,引經據典,說到激動處,拉著沈瑤月一起看地圖。


    從前沒想到,不愛出門的弟弟,竟是有一番宏願。


    沈瑤月聞言思索了很久,想到將來京中的形勢,覺得離京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弟弟多年專注於讀書,庶務全然不通,出去經些風浪,也是有益處的。


    “你說的,我倒也有幾分讚同。隻是你從來很少出門,若是一心去外麵做官,也不必去邊陲,隻找些名聲不顯的州縣,曆練曆練,再考慮以後的事情。”沈瑤月盤算好回頭拜托舅舅,處理此事。


    沈遠舟聽了覺得有理,高興道:“阿姐果然不與他人相同,我早就猜到你能明白我的。”


    沈瑤月想起剛才他那番長篇闊論,生怕被自己打斷了,顯然也是忐忑。但她懶得拆穿,隻問道:“老太太不同意,父親呢?”


    “父親不管這些事情的,聽了我的主意,也沒反對。”沈遠舟說道:“隻是祖母聽了之後氣得了不得。回頭看姐姐不攔著我,又得氣了。姐姐待會過去,直接說我沒聽你的就好了。”


    看他待人依舊耿直,沈瑤月卻不想再和老太太多耗費真心爭論,出主意道:“此事不必搞得家宅不寧,且忍耐幾日,就說自己覺得祖母說的有道理,再思慮思慮。我改天去找舅舅通口氣,回頭吏部的任命出了,拿著任命書帶著小廝們過去就行了。”


    “那老太太到時候會不會抱怨舅舅?”沈遠舟擔憂道。


    “舅舅本就是吏部尚書,原是要避嫌的。你的官職,若是他來做,也是越不紮眼越好。你就同祖母說,舅舅按例避了你的任命,讓別人做的。”沈瑤月道。


    “嗯。”沈遠舟答應了。


    姐弟兩個又閑聊了好一陣子,沈瑤月重新回到老太太的院中,寬慰一番後方才回去。


    又過了小半個月,明春從王妃那邊過來說:“少奶奶,王妃讓我來告訴您,少爺三日後就回京了。”


    “派去的人可是見到了,可有別的消息?可曾受了傷。”沈瑤月連聲追問。


    “應當沒有吧,來人沒有說。少奶奶放心,少爺吉人自有天相,今次殺了那麽多戎族人,怎可能有事?”明春安慰說。


    沈瑤月不免擔憂,上戰場和敵人拚殺搏鬥,怎可能沒有傷口?隻是因為路途遙遠,在路上已經恢複罷了。


    回京的大軍都駐紮在了城外,主帥和五品以上的將官今日進京,先到了兵部述職,晚間進宮參加慶功宴。聖上體恤親人思念之情,便讓各自先回家一次。


    接到消息,毅王府諸人都起了大早,用了飯等在廳上,直到午後,方才有了動靜。


    “少爺回來了。”管家喜悅地跑過來說。


    原本掛心的眾人全都忙忙地站起來去迎接,人已經走了進來。


    “我回來了。”顧辰飛身上穿著鎧甲,兵器早已撂在了外麵,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毅王妃當先過去拉著顧辰飛,顫著手說道:“瘦了,也黑了。”


    顧辰飛笑得依舊明朗,說道:“打仗麽,哪有不曬黑的。”


    “可受了傷?”


    “也沒什麽。”顧辰飛道:“娘,你放心,我不是好好的麽。”


    毅王爺在一旁雖沒說話,也是難掩關心。


    “吃過飯了嗎?”


    “已經吃過了,待會沐浴完,下午進宮麵聖,晚飯也在宮裏用了。”顧辰飛道。


    “那你就去沐浴吧,你們小兩口早點回去,抽空說幾句體己話。”毅王妃理解地說道。


    原本一直悄悄地看著顧辰飛的沈瑤月,聽到這句話後,悄悄錯開了眼睛。


    路上,顧辰飛斟酌著開了口:“我不在的日子裏,你都好麽?”


    “好。”


    “他們呢?”


    “都好。”


    “近來也沒人找麻煩?”


    “沒人。”


    看著她隻答不問,顧辰飛心中疑惑。


    回了流韻居,丫鬟們早已預備了沐浴的東西,知趣地退了出去。


    四下無人,沈瑤月一把抱住他,將臉埋在他的身上。擔憂了大半年的人,如今真切地回到了自己身邊。


    “哎,我風塵仆仆的。”顧辰飛兩個胳膊向外微微抬起,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瑤月沒理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顧辰飛見狀,慢慢回抱住她:“我什麽事情都沒有,你看,胳膊腿都好好的”


    沈瑤月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像是終於攢足了力氣,才問:“今晚不回來了?”


    “嗯。宮中慶功宴,要我們都過去喝酒。我不想去的,可大家搏殺一回,又是聖旨。”顧辰飛說道:“等到散了,估計很晚了,到時你先歇下就好了。”


    “原也該去的。”沈瑤月鬆開他,細細地看著他,額角好像有點疤痕,不過時間久了,隻剩下淡色。


    被她眼中的擔憂看得不太自然,顧辰飛掩飾地說道:“先出去吧,我還要沐浴呢。”


    “急這會子。”她還想再看看。


    “你還在這待著,要勞煩你幫我洗了。”顧辰飛試探著占些口頭上的便宜,心中倒沒這種想頭。大半年不見,生怕再冒犯了。


    “那你先脫衣服。”沈瑤月早就看透了他說這話的意思,如今盯著他。


    “別別別,不勞煩你。”顧辰飛見她不怕,反倒安靜地繞過屏風,自己收拾去了。


    收拾完了,便換衣服去了宮中。


    白日雖然說了,今晚不回來了。可已近三更,流韻居依舊亮著燈,沈瑤月梳洗畢,不肯躺下歇息。


    “少奶奶睡吧。”明春道:“今日是慶功宴,保不齊要喝到什麽時候。若是太晚了,陛下估計會讓他們留在宮中歇息的。”


    “不必了,我再等等,你們先睡吧。”沈瑤月說道。


    明春見她堅決,沒有再勸,便陪著一起等。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外麵婆子喊道:“少爺回來了,哎,快攙好了。”


    沈瑤月忙出去,看著幾個小廝將顧辰飛攙進來,正要過去攙扶,卻聽見喝醉了的人說:“不必扶著,我能走。”


    小廝們都很猶豫,卻不敢違逆他,隻好慢慢鬆手了。沈瑤月站在不遠處,預備隨時扶他。可顧辰飛步伐穩健地走進了屋裏,不見任何酒態。


    “當真醉了?”沈瑤月疑惑地問。


    木生不等別人說話,搶先說道:“宮裏的管事們說,今晚的將軍們都喝了許多,奉旨在偏殿歇下了,可唯獨我們少爺要趕回來,想是吃醉了。”


    沈瑤月點頭說:“難為你們了。”


    進了屋子後,幾個丫頭都是水盆巾帕等物預備著,可顧辰飛坐在那裏不動,也不說什麽。他平日裏都是自己來,從不需要丫鬟服侍的,當下丫鬟們都看著沈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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