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沒有記錯的話,永寧侯府的長女,如今應該隨著夫君去世的消息,離去了。”那人笑著說,聲音卻帶著幾分陰鬱。旁邊十幾個家丁,圍在身邊。


    沈瑤月都快記不起來這個人了,電光火石間,回憶起了他叫許追,曾經險些同自己定親,還做過害人性命的惡行。她沒有說話,看他要做什麽。


    “殿下命我入京做官,沿途注意毅王府諸人,沒想到真的遇見了你。”許追笑道。


    當日他和陳氏合謀,要娶沈瑤月。自己的家中需要官宦勢力,而她的舅舅是吏部尚書,可謂大有幫助。可是自己卻在定親前酒瘋發作,錯失良機。他心中遺憾,引為恨事。本來以為自己與官場再無瓜葛,誰料峰回路轉。他前幾日接到太子的詔書,讓自己上京。


    更想不到的是,在趕路的時候,會有此奇遇。若是帶她回去,算得上一件功勞。


    沈瑤月稍微感歎了一下太子的心思,心裏猜到許追大約不會放過自己。他一揮手,十幾個隨走了過來,可自己身邊隻有高成。


    許追的笑意,依舊浮現在臉上,已然勝券在握。“請吧,看在往日的情誼上,難道還要讓我動手麽?”


    沈瑤月心念急轉,驀地淒涼說道:“舊日心意,許公子知道多少?”


    許追笑道:“我們見的每一次,回去後都會細細回憶。海棠宴也是。我不慎打了姑娘,成全姑娘孝悌之名,得以嫁入毅王府。可我辛辛苦苦,最後隻落得個白生,今日終於能一應討回了。”


    沈瑤月淒涼道:“你以為我嫁入毅王府,是好事情麽?是他們逼迫我。”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你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麽?”


    “還能是誰,不就是死了的那個麽!”許追皺起眉頭來,摸不準她要做什麽。


    沈瑤月抿了抿唇,說道:“就是你的新主子。”


    許追勃然變色:“這怎麽可能呢?”


    “那你覺得,他為什麽要派人注意毅王府的人,卻不告訴你注意誰呢?”沈瑤月細細誘導他。


    “既然是他的孩子,為什麽你要逃出來。”許追並不相信。


    沈瑤月依舊低聲道:“這要從三年前說起,就連你也有牽扯。當時他勢力並不穩固,而我……”忽然,高成抓到機會,將湊過來的許追一把抓住,劫持起來。


    隨從一瞬間全都舉刀,卻都不敢動。


    “都不許動。”沈瑤月說:“你們若敢動一下,他就死了。我們隻要安生出了城,看不見你們跟蹤的影子,就把人還給你們。”


    她通過編造離譜的故事震驚到許追,聲音低到不湊近無法聽到,將許追引過來。一離開自己的隨從保護,就立刻挾持。


    而高成一開始不解沈瑤月的話,看了她的眼色立刻配合。


    隨從中領頭的一臉氣憤,可見到高成的匕首眼見要劃到脖子了,隻得閉嘴。他咬牙道:“少爺若是有事,我絕不饒你們!”


    小心防備地進了馬車,沈瑤月一行快速出了城,好在他們選的客棧,離城口很近,就是為了方便逃跑。高成在半路上將許追打暈捆好,出城跑了一會兒,將許追扔下去。


    同城外的人會和,沈瑤月說:“我們不能繼續往前走了。就算走一個白天,也很難甩掉他們的快馬。”


    “少夫人放心,屬下一定會盡力保護您和小少爺!”高成做好了危急時刻斷後的準備。


    沈瑤月根據自己先前在鄉下經曆的事情說:“這幾日風就算小了,可未必會暖和起來,天寒地凍,山也難上。這邊不遠處有渡口,能沿運河通往海外,我們先不去找爹娘他們了,先換條路,躲過去。”


    “是。”高成知道此法可行,忙向渡口奔去。


    到了渡口,有船因昨日的大風,停靠在岸邊。現在風小了,有船家過來查看船有無問題。


    “店家,你今日出航麽?”高成問道。


    “今日不嘞,要天黑了,明日再去。”船家說道。


    沈瑤月走過去問道:“我想現在出發,去湖州,你開個價。”


    “我們不去那麽遠。”船家拒絕說。


    沈瑤月直接道:“一千兩,你把船賣給我,順便找幾個船夫,我另開工錢給他們。”


    這艘船的造價不過三百兩銀子,船家不信,問道:“夫人說的可是真的?”


    彤兒掏出銀票,船家接過來一看,歡喜應了。


    因著價高,很快叫來幾個船夫,升了帆,大家登船。在船離開渡口的刹那,隱約看見目光所極處有人追過來。


    可是他們追不上了。


    趁著現在北風,一路出海。沈瑤月終於鬆了口氣。出了海,就沒人能攔得住他們了。


    “夫人,我們去哪兒?”船夫裏麵選出一個領頭的舵手問道。


    “去泉州。”沈瑤月說了目的地,那裏近些年有不少國外的商客來往,最適合渾水摸魚了。


    而之前所說的湖州,隻不過是隨口扯得幌子。


    第91章


    皇宮。


    皇帝在這天中午終於醒來, 緩了緩神看了左右,沒有自己想見到的人。而自己身邊的宮女,都是一臉惶恐的神色。許是自己病的久了, 才讓宮內人心惶惶。


    “貴妃呢?”他問道。


    眾人更是不敢答話。仔細一瞧, 還有其他人也不在這裏, 他又問道:“李公公呢?”這是跟隨他多年的大太監。


    殿內依舊一片寂靜,他壓抑著怒氣想要爬起來, 眼前忽然一陣金星, 他隻得閉上眼睛扶著床說道:“你們都說話啊, 啊?”


    有個太監乍著膽子說:“公公出宮了, 馮貴妃, 馮貴妃她歿了。”


    “你說什麽?”皇帝隻覺耳邊一嗡,什麽都看不分明, 喃喃說:“叫太子來見我。”


    “父皇終於醒來了。”太子收到消息,趕進來說道。


    “到底怎麽回事?”


    “前幾日父皇重症未醒,貴妃娘娘多日擔憂,一日昏迷後, 再也沒能醒過來,太醫說是憂思過度,阻滯了經脈運轉,終釀成重症。”太子先前準備了一套說辭, 從容地說道。


    “扶我起來,我要去見見她。”皇帝顧不上自己的身體,隻想去看貴妃的最後一程。


    太子道:“不必辛勞父皇了。兒臣按祖製為貴妃娘娘舉行葬禮, 如今已經停靈在城外寺廟了。”


    “什麽?你怎麽敢擅做主張!”皇帝怒道:“來人,備馬,我要去看她。”話說完,他劇烈地喘息著。


    太子說道:“父皇還是安心養病吧,貴妃會按製厚葬,前朝之事,也自有我來處置。一切都不需要您來擔心。”


    “你,你!好啊!”皇帝猛地咳嗽起來,一時間不能止住,咳嗽到最後,隻是勉力呼吸,嘴角溢出鮮血來。


    太子冷冷地看著他,看著曾經籠罩在自己身上的龐大陰影,無力地倒下來,轉身出去了。“去請太醫,陛下醒了的事情,誰都不許說。”


    眾人忙應是。


    他不是沒有想過殺掉皇帝,一了百了。可那日許追過來,說沈瑤月逃出不知去向,那麽顧辰飛的死,頗為可疑,留下皇帝的性命,日後多一個籌碼。再者,趙太師一直想等自己繼位後,把控前朝,皇帝還在一天,就會收斂一天。


    今日見到皇帝被自己掌握在手中,臉色灰白的樣子,讓他多少有點滿足。


    “殿下,太師到正殿找您了。”太監過來說道。


    太子方才有幾分得意的心思,冷卻了下來。如今,他唯一受製的地方,就是趙太師。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擺脫最後的桎梏。但要壓製趙家,需要另外的幫手。他先前,就有了主意。


    海路乘風由北至南,用了好些日子。幾個船夫都是過慣這些日子的,侍衛年輕體壯,也能撐得住。


    沈瑤月幾個從來沒有這樣長時間的坐船,隻是勉強撐著。同時,她們還要照顧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之前在毅王府,小笙兒都是喝奶娘的乳汁,可出府後隻能將就喝些米糊。自那日起小笙兒就不愛吃東西,在船上待了幾日,因著船體漂浮在水麵上,會不住的左搖右晃,睡得倒是舒服了不少。可因吃得少,有些消瘦,過了幾日甚至有幾分發燒。


    帶出來的東西雖有名貴的藥材,可她們都不敢擅自給孩子用藥,商議過後,便將孩子用被褥捂起來,隻留一張小臉。幾個人輪流抱著,用自己的體溫讓他流汗。時間一長,他的額頭終於不燙了。煮的米糊總算喝了下去,又過了兩日,恢複了以前的飯量。


    好在沒事了。沈瑤月抱住他,緩緩地流下眼淚。先前她心中焦灼,可是幾乎什麽也做不了。好在蒼天可憐,讓臨時想出來的野法子奏效。她默默祈願,這樣奔波的日子,希望能盡早結束。


    船裏原本就有一些儲備的食物,再加上他們準備的幹糧,足夠他們吃了,一路上就沒有停靠,隻在海上,大大降低了被追兵圍堵的風險。整日風吹日曬,好不容易結束了這樣辛苦的航程,一群人時隔多日,終於踩到堅實的土地上,臉上都洋溢出笑容。


    “我再也不坐船了。”彤兒興高采烈地說道。


    餘者雖都因為疲倦,沒有開口說話,心裏都是這樣想的。


    同船夫們結完工錢,一行人提著包裹走向岸邊。這是整個泉州最大的碼頭,往來經商的人很多,膚色都不一樣,民風因之曠達,能看見不少在外經商的婦人。


    到了登記來往人員的地方,小吏問道:“你們從哪裏來的,又打算做什麽?”


    沈瑤月說:“我們是登州人士,家裏在這邊有一片柑橘園,這兩年收成不好,就想著過來瞧瞧是怎麽回事。”


    彤兒在一旁將毅王妃偽造好的身份並地契一起給小吏看,並在紙下麵塞了銀子。


    小吏核驗了一下沒有問題,記錄後就放行了。


    一行人雇了馬車,往柑橘園的方向走去。


    “少夫人,直接去柑橘園嗎?”高成想請示一下,要不要歇一會兒,畢竟這邊人員往來繁雜,他們幾個人一點都不引人矚目。。


    “不去,我們先朝那個方向跑一會兒,繞幾個回子,不要讓人跟著,再去這片茶園。”沈瑤月拿出地契,將地址給他看。先前所說的柑橘園,隻是個幌子。


    行了兩個白日,到了茶園所在的地方。越往這邊走,因山多路崎,當地居住的百姓又來自不同的部族,朝廷對這邊管理的沒那麽嚴格。大家越發放鬆,沒先前那般膽戰心驚。


    到茶園前,沈瑤月先安排給了大家新身份,讓大家記牢了,才繼續出發。先前隻看地契,就知道毅王妃出手十分闊綽,可到了現場,大家依舊一驚。


    所謂茶園,在一座不算高的山上,占地極多,跟“園”這個字幾乎沒有關係。茶園下麵有個小屋,大約是平常用來聯絡的,他們便過去問:“你們這邊管事的在哪裏?”


    屋裏一個穿灰布衣服的中年婦人說道:“是我,怎麽,姑娘是來談生意的?我們這裏,可都是好茶葉。”她看沈瑤月衣飾簡單,態度從容,像是富貴人家專門打扮的樸素,過來行商的,立刻招徠起來。


    “我們不是來買東西的,你看這個。”沈瑤月將地契給她看。


    婦人接過來一看,透著日影核準了說道:“竟是東家過來。東家今日過來時瞧賬目,還是看茶園啊?”


    “我不做什麽,隻是過來住幾天,剩下的事情,改日再說。”沈瑤月笑問:“可有便宜住處?”


    “有的,不過在山下,不在茶園裏麵。”婦人忙爽利地答應下來,心裏卻在忖度,這個來的東家是不是不受寵的東家夫人,憑借孩子得了一份田產住在外麵?她在這邊,對於外麵的禮法不算熟悉,是以有這種想頭。不過她們這一行,向來是給別人照管家業,麵上沒表現出來,一邊領路,一邊問道。


    “東家是哪裏人?”婦人問道,她先前接任茶園管事的時候,通過了一個中人,從來沒有見過東家。


    “蘇州過來。”沈瑤月扶著彤兒,淡笑道:“我夫家人口多,本是熱熱鬧鬧的。可誰料我前兩年病了,聽不得吵吵嚷嚷的,總是不見好。婆母和夫君就讓我到這裏來,好生修養。”


    “哎,我們這處地方,別的不說,正是安靜呢!”婦人說道,心裏卻覺得自己忖度的很對。她又想更說不定,這位東家隻是外室出身,不好回府,才住在這裏。


    穿過一片竹林,現出一個小院子,婦人解說道:“這是我們茶園預備給大商戶的房子。他們來買好多茶葉,總不能讓他們和我們擠一處。近日正好沒人住,夫人和小少爺盡管住這裏。”


    “多謝。怎麽稱呼?”沈瑤月問。


    “我姓陸。”婦人笑回道,又說:“裏麵的床單被褥可能要曬曬,都是洗過的,隻是這裏水汽比較重。”說著自己就進屋裏拿出晾衣繩,熟練地綁在兩邊的木柱上。


    “不必麻煩陸嬸了,我們自己收拾就好。”沈瑤月見她隻一個人,總是忙不過來,說道:“陸嬸去幫我們置辦飯菜吧,我們一路上沒好生吃。”


    “是,不知道夫人平日裏喜歡吃什麽?”陸嬸問道。


    “不拘什麽,清談些就好。”沈瑤月又說:“我們的身份,不要同附近的人說細了。”


    “那是自然。”婦人爽快地答應了。


    當下,幾個人都在屋裏收拾東西。曾經的幾次搬遷,讓她們明白,短時間住在外麵,隻須把日間常用的東西放在外麵,剩下的都收起來。


    院子不算小,住他們幾個人綽綽有餘。各自安置好,當夜,大家隨意地吃了飯,早早地上床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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