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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墨白顯然沒想到她的速度這麽快,在房間門前見到林妧時微微一怔。


    他身形修長、麵色白淨,穿著研究員最常用的白大褂,一雙純黑方框眼鏡遮擋住深咖色眼眸,典型的理科男打扮。


    “真是太感謝你了!”他結結巴巴地壓低聲音,側身示意林妧打開虛掩著的鐵門,“我、我會在門口等你,如果發生了什麽意外,出來叫我就好。”


    停了一下,又慌亂補充:“那個,這裏的隔音很好,我不會偷窺或者偷聽的。”


    這人讀書時一定是沒和女孩子說過幾句話的學霸類型,林妧和他交換了眼神,輕輕推開房門。


    這是她第二次進入地下六層的房間。與遲玉周遭漆黑幽暗的環境截然不同,鐵門被打開的瞬間,闖入視野的是一束柔和溫暖的白光。


    屋內更像是一個幹淨樸素的臥室,單人床、書桌與衣櫃整齊排列,皆被籠上層層薄紗般的光暈。


    天使靠牆坐在床麵的角落裏。


    他被換上了一件幹淨的純白色上衣,原本蓬鬆雜亂的金發被精心修剪過,顯得安靜又乖順。在察覺到房門被推開時,他輕輕掀起長睫,目光正好撞進一對漆黑的眼瞳。


    驚訝、不敢置信、困惑、還有一點小小的驚喜,諸多紛繁複雜的情緒纏結於腦海,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倒是林妧先打破了沉默,清泠柔和的聲線噙著笑:“你好,我們又見麵了。”


    天使的視線在撞上她後便慌忙移開,半晌才低低回應:“……你好。”


    “還適應這裏的生活嗎?”她上前坐在床沿,靠近時明顯感覺到身旁的人渾身一僵,“為什麽不想出去?”


    他還是沒有抬頭,低垂的眼睫覆蓋下一片斑駁陰影,像個犯錯後擔心被責罰的小孩。


    林妧笑了:“你別害怕呀。我今天來,是為了給你送個小禮物。”


    在聽到“禮物”兩個字時,天使瞬間臉色慘白,飛快抬眸看她一眼,懵懂又無助的目光讓人想起受驚的鹿。


    ——應該是俱樂部老板以“禮物”為名,給他送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導致留下了條件反射式的心理陰影。


    林妧心底暗罵那個人渣,麵色不變地從包裏拿出包裝盒,將其認真拆開。


    “是我做的小甜點,”她放柔聲音,用小勺盛起一口遞到他嘴邊,“說不定比那顆糖更好吃哦。”


    那抹清新的綠色霸道地占據全部視線,天使長睫輕顫,乖順地低下腦袋,單薄蒼白的唇緩緩下移。


    然後略過甜點,輕飄飄落在林妧手背。


    冰涼且柔軟的,像牛奶布丁一樣的觸感。


    林妧從沒和異性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當即呼吸一滯,不經思考地迅速收回手。


    他無措抬頭,眸子裏染了些許慌亂,紅暈自白皙的耳根一直蔓延到眼底,幾乎用盡所有勇氣問她:“你不喜歡?”


    “你喜歡嗎?”


    天使沒料到她會把問題拋回來,茫然地皺起眉頭。


    他喜歡這樣嗎?


    答案是未知。


    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被告知自己是主人的寵物,存在意義即是討好所有來到密室的賓客。


    他們被取悅時總會露出滿足的笑,天使本身卻對這種行為感到無比困惑——再簡單不過的肢體接觸為什麽會讓他們感到愉悅呢?明明每次他都隻能感到沒由來的惡心。


    “如果不喜歡,就不要勉強自己去做。”


    他的沉默昭示了答案,林妧把勺子又湊上前一些:“想吃嗎?”


    一縷淡薄的笑意不明緣由地自唇角蔓延,他嚐試著抬眼與床邊的少女對視,在瞥見那抹濃鬱黑色後又不著痕跡地將目光收回,沉聲道:“想。”


    嘴唇觸碰到糕體時,首先襲來的感覺是尚未消散的涼意。


    因為是由漿糊冷凍而成,甜點嚐起來猶如雪糕般綿軟輕盈,抹茶細膩絲滑的口感伴隨著冰涼的溫度融化在舌尖,讓人想起雨後碧綠的森林。抹茶味清爽濃鬱,甜度剛好,帶著些許綠茶輕微的苦澀感,回味無窮。


    撲鼻的茶香過後,席卷而來的便是一股奶香。淡奶油與牛乳的清甜香氣如同一股洶湧澎湃的暗潮,淹沒口腔裏的每個味覺細胞,但這種香氣卻又是淡淡的、隱約的,交織在抹茶帶來的餘韻裏。


    抹茶中和了奶油的甜膩,奶香則衝淡了抹茶的苦澀,導致整體香氣雖濃烈卻平和舒緩。茶香與芝士的回甘一同化在嘴裏,此時上下齒一合,能咀嚼到軟糯飽滿的紅豆。


    紅豆是抹茶的最佳拍檔,當被輕輕咬碎成碎屑後,醇厚香甜的味道便毫無拘束地四散開來,與抹茶彼此交纏。


    這是種新奇且讓人上癮的口感,天使還沒從層次豐富的香氣裏回過神,便聽見林妧輕聲說:“你還是記不起以前的事情嗎?”


    他抿著唇,從嗓子裏發出一聲“嗯”。


    “別擔心。”她又遞來一勺甜點,“我和收容所裏的員工都會竭盡全力幫你找回記憶的。”


    想了想,又一本正經地補充:“以後不要再隨便對其他人做這種親密的動作了。親吻是麵對喜歡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天使眨眨眼睛,難以理解這個詞語的意思:“喜歡的人?”


    “就是,”林妧輕笑一聲,桃花眼彎出漂亮的弧度,“和那個人在一起時,你會覺得很開心,情不自禁想要親近她。”


    房間裏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白茫茫的燈光下,傷痕累累的羽翼羞怯地收得更攏。


    他忽然抬頭定定看著她,用不容置喙的語氣:“我現在就很開心。”


    他之前一直躲避林妧的視線,如今猝不及防盯著她說出這句話,眼底溫柔流散的光芒讓後者微微一愣。


    “這不一樣。”林妧搖頭,“你現在接觸到的人太少,而世界上存在許許多多截然不同的個體。等你有朝一日從房間裏離開遇見那個人,自然會明白什麽是‘喜歡’。”


    天使想不明白。


    他認真思考了許久也沒得出合理的結論,於是隻能移開話題,問出那句上次分別時沒來得及出口的話:“那……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小心翼翼地,軟綿綿地,帶了些懇求的意味,讓人無法拒絕。


    “在外麵吧。”她看一眼緊閉的鐵門,緩緩勾起嘴角,“我在房間外等你。當你願意主動離開這裏、和其他人接觸的時候,就一定能見到我。”


    “可是,”天使垂眸壓低聲音,指甲深深陷進手心裏,“我是怪物,所有人都討厭我。”


    在密室裏,主人曾不止一次地說過,他是與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除了自己和前來密室的客人們,沒有人會接受如此醜陋的生物。


    他無比厭惡且憎恨自己的存在,那兩對巨大的翅膀成了如影隨形的羞恥,讓他不敢踏出房門一步。


    “討厭?怎麽可能呢。”輕快的女音如同潺潺溪流,在沉悶夏日緩緩流經耳膜,天使聽見林妧說,“天使是一種人盡皆知的族群,根本談不上什麽‘怪物’。更何況收容所裏多的是奇形怪狀的異生物,大家一定會喜歡你的。”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眼角笑意更深:“而且,你是那麽、那麽地漂亮。”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思考了很久天使要怎麽穿衣服,思來想去果然隻有特製的後背紐扣才能解決這個問題xd


    下一章就是愉快副本啦!


    第8章 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一


    林妧再次接到陳北詞的電話,是在第二天中午。


    那時她剛清醒不久,躺在床上發呆,因此接聽時也懶得張嘴,從喉嚨裏迷迷糊糊擠出一個音節:“嗯?”


    “隊長,新任務。”陳北詞也沒睡醒,聲音含糊地雜糅成一團,“信花箱,寄查。”


    他說完便掛了電話,留下林妧懵懵地想,這人是不是想說“信息發到了郵箱,自己查看”?


    簡直是抽象行為藝術。


    她又平躺著鹹魚癱了一會兒,然後懶洋洋打開郵箱,點開來自陳北詞的郵件。


    【任務:於7月21日晚九點抵達歧川三中,查明事件及失蹤人員去向】


    【附件1:事件概述】


    2019年7月20日12:35,委托人謝婷婷稱自己及幾名高中同學先後被惡靈纏身,家中陸續出現“今晚九點來歧川三中”的字條。


    當日21:00,保安六隊三名成員陪同委托人前往該校,並通過設備進行遠程直播。


    當日21:02,設備連接被不明力量中斷,後勤組與保安隊失去聯係。


    保安隊及委托人至今未歸。


    林妧挑了挑眉。能讓三名保安隊隊員全軍覆沒,她並不相信所謂“惡靈”能擁有這麽強大的力量。


    就“鬼魂”的成因來看,人體大腦在活動時,腦皮質細胞群之間會形成電位差,從而在細胞外產生電流,即腦電波。


    通常意義上的鬼魂就是一種腦電波形式的存在,比起恐怖片中駭人的惡靈,它更接近於某種電波化的思想與執念。每個人的腦電波頻率各不相同,很難相互影響,就算在傳播過程中遇到了頻率相近的人,它的作用也微乎其微變成短時間的幻覺。


    如果世界真的跟恐怖片裏一樣鬼魂肆虐,人類恐怕早就滅絕了。


    她揉揉眉心,繼續往下看。


    【附件2:委托錄像】


    委托人看起來接近三十歲,沒化妝,黑眼圈潑墨般附著在眼底,說話時渾身發抖。


    “你們要救救我。”她說,“一定是那個人回來報仇了!”


    接待她的員工把茶杯遞上前:“謝小姐,請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麽冷靜!我已經有兩個高中同學莫名其妙失蹤了!”謝婷婷雙眼泛紅地叫起來,“我也、我也要在今晚……”


    【屏幕馬賽克,隨即切換至十分鍾後的畫麵】


    “您冷靜下來了嗎?”接待處員工問,“請向我具體告知事件的前因後果。”


    “我讀高中的時候,大概是十年前,班裏有個非常陰沉的男孩子,我和朋友偶爾會捉弄他。”謝婷婷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後來他死了,聽說是深夜墜湖,就在學校裏,現在那片湖已經被封禁了。我本來是不想欺負他的,但你知道,圈子裏每個人都那樣做,我總不可能特立獨行。”


    她喝了口茶,毫無血色的雙唇顫抖不已:“我和朋友們到現在仍然保持著聯係。三天前有人說在屋子裏發現了張紙條,叫他晚上九點去三中。那人覺得是惡作劇就沒理會,結果第二天,我們居然無論如何都聯係不上他。與此同時,另一個朋友也在家裏找到了同樣的紙條。”


    接待員為她續了一杯水:“就像每天一人的連環接力?”


    謝婷婷重重點頭:“對。我們倆商量了很久,一致認為紙條上就是那個男生的字跡——他成績很好,寫字是非常工整的楷體,之前還在書法大賽拿過獎。有了第一個人的前車之鑒,他當然不敢不去。本來我們一直通過視頻保持聯係,結果信號在他踏入校門的瞬間全部斷掉了。”


    “他也沒能回來?”


    “……嗯。”她揉了把亂糟糟的長發,語氣裏帶著哭腔,“不管去還是不去,到頭來都是失蹤。我真的走投無路了,求求你們幫幫我吧!”


    視頻到此處戛然而止。


    林妧麵無表情地看完,打開第三則附錄。


    這個文檔很長,大致內容是十年前男生墜湖事件的相關信息。


    死者名叫周航宇,巡邏的保安在夜間22:00左右,於校內星雨湖附近聽見一聲尖叫,趕到現場將他救上岸時,周航宇已經停止呼吸。


    當時校園內沒有安裝監控器,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至今是個迷。周航宇雙親早逝,親人隻剩下一個年紀尚小的弟弟,這個案子便也逐漸被擱置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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