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覺到林妧渾身顫抖,男孩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她眼前:“別害怕。你看,小兔子。”


    這是她當初哄安喬的方法。


    他不知道對方頭部不間斷傳來的劇痛,隻當她是因為公寓消失而感到恐懼,於是想出了這樣一個笨拙的方法來進行安慰。


    幼稚又可愛。


    林妧勉強扯出一個笑臉,把目光移到天台邊緣的牆壁。


    男孩伸出兩根手指,手影倒映在牆麵,就成了簡陋粗糙的兔子形狀,大概是為了逗她開心,兔子的耳朵還微微晃了晃。


    毫無征兆地,他的手臂無聲前移,在那堵斑駁已久、沾滿血跡的白牆上,擁有長長耳朵的黑色兔子也緩緩向前。


    在短暫的遲疑後,兔子慢慢低下腦袋,怯怯親了親她的額頭。


    男孩的動作比一陣風更快,比一片羽毛更輕,幾乎轉眼間就倏然遠逝,隻有額頭蜻蜓點水般殘留的觸感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一切。


    林妧愕然地眨眨眼睛,安喬顯得比她更加害羞,蒼白臉頰漲得通紅。但他破天荒地沒有逃避對方視線,而是把嘴唇勾出一個輕微弧度,睜著綠瑩瑩圓溜溜的雙眼軟聲開口:“小兔子說,謝謝你。”


    林妧抿抿唇,無聲笑開。


    大樓消逝得悄無聲息,在周圍所有事物都被黑暗蠶食殆盡時,她的聲音仍然沉穩又溫柔,裹挾著輕盈悠然的笑意:“你有什麽喜歡吃的東西嗎?”


    作者有話要說:


    給他做什麽吃呢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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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鬆鼠魚


    “電鋸殺人狂足足有兩米多高, 走起路來像一座移動的大山,吭哧喘氣聲和電鋸一起呲啦呲啦地響。他二話不說就抓住一個女孩的脖子,把她像小雞崽那樣輕而易舉地整個提起來, 所有人都被嚇呆了。”陵西說得眉飛色舞, 嗨到不行,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健步衝上前, 毫不猶豫就從背後給了他當頭一棒!但反派大boss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掉, 他疼得怒吼一聲, 把那女孩丟到一邊,直挺挺向我撲來!”


    德古拉聽得全神貫注, 到了劇情跌宕起伏的地方, 還會非常配合地瞪大眼睛問上一句:“然後呢?”


    “我們兩人展開一番殊死搏鬥, 差點就永遠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雖然頭破血流, 但我最終還是把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帶著朋友們成功從柳樹街活了下來。”小朋友得意地一扭頭, 滿眼盡是大戰之後的疲倦滄桑, “那個被救下來的女孩子在大結局向我表白,警察局局長親自為我頒發傑出青年的獎章,就連旁白也差點淪陷於我英勇的身姿,不要崇拜我,我隻是個傳說。”


    其實是在夏威夷過了三天花錢如流水的肥宅生活。


    但那樣說出來實在很沒麵子, 還是英雄救美這種戲碼更加能襯托他英俊偉岸的猛男形象。


    陵西想, 他絕對不能讓德古拉知道自己其實隻是個臨陣脫逃的膽小鬼, 否則一定會被嘲笑至死, 永無翻身之地。


    陵西說完停頓半晌,很是好奇地抬頭問德古拉:“你那部電影怎麽樣?變成霸道總裁的感覺不錯吧?”


    德古拉整張臉都下意識抽搐了一下。


    他絕對不能讓這小破孩知道自己其實隻是霸道總裁虐身虐心的對象, 否則一定會被嘲笑至死,永無翻身之地。


    絕對不能。


    “也就那麽回事吧,比起我當年在歐洲當貴族的時候,還是差了點意思。無非就是錢多得用不完,追求者多得選不過來,人生順利得失去了奮鬥的理由。為打發時間,我特意帶女主那個可憐孩子去了夏威夷度假,海風海浪,美食美人,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去夏威夷玩一玩,享受有錢人的遊戲。”


    德古拉說罷露出一個標準的霸總式淡笑:“不過話說回來,過了那麽多天紙醉金迷的日子,我才真正體會到平淡是福,平安是真。你也別太羨慕我,咱們現在的日子已經很不錯了。”


    廢話,平凡能不是福氣嗎。


    在短短一段時間裏,他先後經曆了被強製壁咚、被威脅摘腎、被誤以為腎虛、被迫進行九死一生的臥底活動等種種喪心病狂的劇情,這哪裏是愛情電影,分明是一鍋亂燉的驚悚虐戀苦情諜戰片。


    陵西滿目星星眼:“好棒好羨慕!我也好想去夏威夷玩!”


    德古拉大手一揮:“比不上你,為民除害的人民英雄嘛!我也想被警察叔叔頒發獎章啊。”


    兩人暗自較勁,爾虞我詐,說罷嗬嗬一笑,誰也不知道對方的話裏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隻想表現得比對方更加春風得意,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做塑料兄弟情。


    “不過,”德古拉笑得淒涼,“林妧怎麽還沒出來?她的電影也太長了吧。”


    “說起林妧的《凶樓》,”陵西想起什麽,微微一怔,“旁白告訴我,她把那部電影弄得整個都……崩潰掉了。”


    最後那四個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兩人麵麵相覷,在同一時間陷入沉默。


    什麽叫真正的大佬,這才是真正的大佬,把他們倆不久前的明爭暗鬥襯托得毫無意義。


    不管是夏威夷度假還是爭做先鋒模範市民,陵西與德古拉自始至終都沒有逃脫電影框架,被係統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林妧不同。


    她將電影本身變成玩物,還把它徹底玩壞了。


    尷尬無聲擴散,在幾秒鍾後被一道女聲輕輕打斷。


    林妧仍然保持著把安喬抱在懷裏的姿勢,帶了點好奇地站在他們身後:“你們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發呆?”


    “林妧!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


    德古拉熱情澎湃地猛然轉身,在瞥見金發綠瞳的小男孩後渾身一抽,所有想說的話都被硬生生憋回嗓子裏。


    感受到懷裏的孩子瑟縮一下,林妧微微一笑,摸了把安喬後腦勺:“別怕,他們是我朋友。喬喬,叫哥哥。”


    她動作輕緩、語氣溫柔,仿佛是在嗬護某種易碎的寶貝,珍惜得不得了。陵西與德古拉目瞪口呆,雙眼無神地對視一下。


    沒有人會對電影裏毫無關聯的陌生人這麽好,林妧與這孩子鐵定關係匪淺——可他們倆打一開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要說究竟能有什麽親近關聯,似乎左思右想都隻有那一種。


    蒼天啊。


    在他們倆還在無比幼稚地互相比拚時,林妧不僅玩崩了電影係統,居然還遊刃有餘地生了個兒子帶回來。


    她可是整個生活區備受寵愛的小廚師,這誰能忍,誰!能!忍!啊!


    德古拉氣不打一出來,渾身顫抖地緊緊凝視安喬,一字一頓地問:“哪個混蛋幹的?”


    林妧愣了一下。


    她以為對方是指男孩腿上顯眼的猙獰傷疤,於是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黑市裏的人販子和買家。”


    黑市。人販子。買家。


    這居然還是強買強賣的,難怪林妧一氣之下幹掉了整個電影係統,這得是多少年的艱苦奮鬥、臥薪嚐膽啊。


    德古拉淚目了,一口咬破自個兒手臂動脈,在漫天狂飆的猩紅色液體裏,依靠吮血緩解心底狂湧的悲痛。


    陵西瘋魔了,取下腦袋雙膝跪地,哭著嚎著把後腦勺一遍又一遍往地上猛砸,一邊砸一邊喊:“林妧,是我們沒有保護好你啊!”


    剛結束一場愉快遊戲、玩得樂不思蜀的林妧:你們在幹嘛?


    *


    安喬自幼便被關在那間暗無天日的狹小浴室裏,除了時常遭到中年女人的無盡壓榨與打罵外,幾乎沒有和外人有過接觸。


    如今他得以恢複每次輪回裏的記憶,十年間循環往複的孤獨隨著時間沉澱深入骨髓,更加讓他害怕生人。


    在林妧向二人解釋《凶樓》裏發生的大致事件時,男孩自始至終都怯生生地低著腦袋,連呼吸也被刻意壓得很輕,聽不見絲毫聲音。


    因為把臉龐埋在她肩膀上,隻露出蓬鬆的淡金色頭發,他看起來不像是鮫人,更像把身體蜷縮成一團的毛茸茸小貓。


    長期壓抑環境造成的心理陰影無法在短時間內消除,林妧了然地拍拍安喬後背,把他脊背上止不住的顫抖慢慢撫平,然後抬頭看一眼跟前神情複雜的德古拉與陵西:“這孩子身體狀況不是很好,又記不起從前生活過的海域。我打算先讓他在收容所修養一段日子,等身體恢複一些,再帶他慢慢尋找家人。”


    聽見“尋找家人”四個字時,懷裏的小孩渾身一震。柔軟發絲隨著他的動作劃過頸肩,癢癢的觸感讓林妧忍不住偏著腦袋停頓片刻:“我打算先帶他去管理處登記,你們留在這裏慢慢參觀吧——記住,不要再碰任何東西。”


    其實公共展示區的收容物基本毫無攻擊性,屬於娛樂性質的玩具。但經過這一趟極度摧殘人心的體驗,沒人願意再手賤嚐試了。


    收容所需要對每個異常生物進行嚴格的身體檢查與能力測試,初步流程大概在一到兩個小時。


    管理處和醫療部的研究員們哪裏見過這麽乖巧靦腆又漂亮的鮫人小男孩,一時間紛紛化作媽媽粉姐姐粉,爭先恐後地上前逗他。安喬本來就性格內斂,這會兒被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圍在中央,嚇得成了塊臉蛋紅撲撲的木頭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既然他能跟著林妧脫離電影,那麽能讓居民喪失心智的天一公寓應該也再度出現於現實生活中。


    趁安喬進行檢查的功夫,林妧特意向保安隊報告了關於那棟公寓的異常之處,後者答應即刻偵查,並把樓裏的犯罪嫌疑人全部捉拿歸案。


    這起事件至此便大致落下帷幕,現在唯一的問題是……


    安喬適合怎樣的衣服,又會喜歡什麽味道的飯菜呢?


    *


    把桂魚去掉鱗、鰓和內髒,洗淨瀝幹後切下魚頭。用刀把魚肉貼著骨頭迅速切開,使之達到骨肉分離的效果。然後刀口斜下四十五度角,在魚身上刻出密集的菱形刀紋,滾上澱粉後下鍋油炸。


    作為江浙一帶的名菜,鬆鼠魚因形得名。


    被炸至金黃的澱粉緊緊裹住白嫩魚身,乍眼望去,就像是一隻體型小巧的棕黃鬆鼠,蓬鬆長毛刺愣愣地炸開。


    除了要將魚身切成大小相仿的數個長條形狀,醬汁調味也是這道菜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把番茄醬和白糖、香醋與料酒拌成調味汁,再將蔥蒜、香菇丁、青豆與筍幹炒熟,加調味汁混合後起鍋澆在被炸好的魚肉上,能起到非常好的開胃作用。


    林妧把飯菜端到餐桌上時,安喬已經坐在凳子上等候多時。


    他被醫療部的怪阿姨和怪叔叔們精心打扮了一番,原先長至脖子的頭發被剪短大半,服服帖帖地乖巧趴伏在頭頂,有幾縷碎發淘氣地翹起,平添一分這個年紀獨有的稚氣。


    因為剛剛清洗過身體,發絲在白熾燈下幾乎能反射出柔和的光芒,臉頰上的汙漬蕩然無存,顯得他更加白皙漂亮,卻也更加蒼白無血色。


    男孩身上的寬大牛仔外套換成了林妧為他專門買來的純棉t恤和寬鬆長褲,安喬似乎不太適應雙腿被布料包裹的感覺,兩隻腳不停地搖搖晃晃。


    他原本低著腦袋,仿佛是心靈感應般,在林妧走進餐廳時滿懷期待地抬起頭。當與後者對視時,笑意不受控製地從眼底湧出來。


    “讓你久等了,一定餓壞了吧。”


    安喬完全不會使用筷子,林妧把餐盤放在桌麵,遞給他一個小勺:“你先用它吃飯,筷子可以慢慢學。”


    小鮫人抿唇一笑,聽話地將它接過。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鮮香氣息,讓他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視線掃過桌子上規整擺放的三道菜肴,他恍惚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一場與現實完全脫軌的、絕對不可能實現的美夢。


    在被囚禁的日子裏,中年女人揮霍無度,每天都在外花天酒地,自然不會在家裏做飯。細細想來,他大多數時候都處於極度的饑餓中,就算偶爾得到食物,也隻是她打包回來的殘羹冷炙。


    一個熱乎乎的白麵饅頭都能讓安喬開心很久,眼前這些熱騰騰的、被精心烹飪的菜肴更是做夢都不敢肖想的東西。


    可現在,他卻遇到了一個願意為他花費許許多多時間準備食物的人。


    他還在不著邊際地胡思亂想,耳邊忽然傳來林妧溫和的聲音,與此同時一顆蝦仁被她夾到男孩嘴邊:“嚐嚐這個吧,它叫龍井蝦仁。”


    安喬輕輕點頭,受寵若驚地張口將它含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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