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


    林妧正打算信口胡謅,沒想到這句話剛剛吐出兩個字,就在她瞥見遠處一道詭異影子時戛然而止。


    黑影大概隻有她的兩隻手掌合起來那麽大,依稀能看出是個圓滾滾的人形。等它邁動雙腿向前靠近,林妧才終於看清影子本體的模樣——


    一個由黃褐色泥土做成的小人,手裏拿著把映著冷光的刀。


    【都市傳說之六:泥人。


    玩具本身雖然沒有自我意識,但與人類相處的時間長了,就會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一些靈氣,擁有和人類相似的情感與思維。


    但它們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思考方式難免簡單粗暴,一旦認定某件事情,就絕不可能發生改變。因此,那時的玩具雖然不再是單純的物件,卻也稱不上生物——


    或許,“怪物”這個詞語更適合它們。


    聽說過安徒生童話裏《小錫兵》的故事嗎?


    隻有一條腿的玩具錫兵遇見了一名身穿芭蕾舞裙的玩偶姑娘,他對她一見鍾情,卻不料被夜裏搗蛋的妖精丟出窗外。為了再見姑娘一麵,小錫兵乘著紙船隨風飄流、在大魚肚子裏苦苦求生,曆經千難萬險終於與她團聚。


    玩具的愛洶湧且偏執,它們不懂何為“付出”與“守護”,隻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隻要喜歡,就一定要得到。


    僅僅是遠遠見了那位芭蕾舞玩偶一眼,錫兵就能傾盡所有去尋找她。這固然是個美麗的童話傳說,但如果錫兵愛上的並非玩偶姑娘,而是一位人類呢?


    我接下來要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女孩在外旅遊時買下了一尊泥塑人偶,並將其擺放在床頭櫃上。因為十分喜愛它,除了每天夜裏的彼此陪伴,女孩還經常向它傾訴一些滿含少女心事的悄悄話。


    一切都相安無事,直到某天晚上,女孩突然被噩夢驚醒。在睡眼朦朧間,她瞥見枕頭邊一道詭異的人形黑影——


    居然是那個泥人,可它本應該被擺在床頭櫃上。


    那時臨近午夜,周圍滿是無聲的寂靜與深沉黑暗,一點點街燈光線從窗外透射進來,照在泥人薑黃色的側臉。


    無神的雙眼一片漆黑,直勾勾望向她所在的方向;原本直挺挺的身體微微彎了一些,姿勢似乎是正在俯身看她;最為詭異的,還是它以不正常弧度勾起的嘴唇,不知道為什麽,女孩居然覺得,那個泥人在衝自己陰慘慘地笑。


    她因為這個想法心頭一顫,趕緊閉上眼睛裝作睡著。忽然,在安靜得可以聽見心跳聲的夜色裏,她聽見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


    “我知道你醒著。”


    女孩被嚇得尖叫著起身。她一人獨居,家裏再沒有其他人,泥人當然知道這一點,晃動身體慢慢靠近,肆無忌憚地告訴她:“我愛你。”


    什麽?你覺得被玩具所愛,是一場浪漫的童話故事嗎?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玩具對於“愛”的認知僅僅停留在“主人與玩具”這一道層麵上,也就是說,當它們愛上某個人類時,會想方設法地把他變成自己的玩具——


    不會動彈的、乖乖任其擺布的玩具,隻能是人死後的屍體。


    最讓人絕望的是,泥人無法被任何方式摧毀,即使被打爛或砍斷,分崩離析的泥土也隻會凝結成更多小人。


    它們會永生永世纏在心愛的人類身邊,直到那人徹底死去,成為玩具的玩具。


    如果在深夜睡覺時,你總覺得有道視線在黑暗裏緊緊凝視自己,請不要懷疑,那是人偶娃娃充滿愛意的熾熱目光。


    說不定在它心裏,已經想好了要如何把你殺掉。】


    這位未免有些太過棘手了。


    林妧微微皺起眉頭,在講述者的原話裏,再清楚不過地闡述了“泥人無法被任何方式摧毀”的特性,換言之,這醜醜的小玩意永遠不會死去。一旦被盯上,隻能被它活生生折磨至死。


    “咕嚕咕嚕……”


    泥人咧開的嘴唇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嘟囔,聽起來像是其他國家的語言。它步伐不穩地緩緩朝三人靠近,黑漆漆的瞳孔不過兩個小點,直愣愣盯著——


    藺和所在的方向。


    藺和:?


    尤浩宇嘴唇顫抖:“會長,它它它、它是不是愛上你了!”


    林妧幸災樂禍:“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蝕骨危情:霸道泥人在線追妻》,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去她的泥人追妻。


    藺和被盯得陣陣惡心,當即毫不猶豫地拿出小刀向飛速向他狂奔的泥人揮去。手起刀落間,伴隨著一道轉瞬即逝的寒光,泥人身體被劈成兩半。


    然而正如怪談裏所說的那樣,被攔腰截斷的人形娃娃並未死去,而是發出一聲更為癲狂的大笑,並在笑聲中利用泥土重塑形體,變成另外兩個一模一樣的泥人。


    它的聲音雌雄交替,聽起來叫人難受。伴隨著這道笑聲出口,拐角處黑影大作,竟是有數個泥人玩偶一起從牆後走了出來,同樣帶著詭譎陰森的笑、保持著同一個渾身僵硬的持刀動作,看上去好像一個迷你版的軍隊。


    要說殺傷力,泥人絕對是所有都市傳說裏最低的那個;但如果要評選最煩人的一位,這份殊榮必定是在它頭上。


    仿佛得到了某種指令,泥塑人偶們不約而同向前衝來,看那張狂如奇行種的小碎步、唇角半勾的獰笑,還真有幾分邪神追妻的既視感,賊邪魅,賊霸道。


    藺和閃身擋在林妧跟前,他的刀快,泥人複生的速度更快,眼看小人的數量不斷增多,青年終於放棄了斬盡殺絕的念頭,扭頭對她低聲說:“跑。”


    然而對這句話做出回應的並非林妧,而是另一道有些許熟悉的女聲:“跑?你們跑不了!”


    林妧微微愣住,朝聲源移去視線。


    他們正位於一棟商城旁邊,巨大玻璃窗倒映出每個人模糊的模樣。絲絲鮮血無端從窗麵緩緩湧出,抬眸往上看,能見到一個滿臉是血的金發女人。


    她原本擁有一副姣好的相貌,如今的臉龐卻布滿了被大火灼燒後如丘壑般凹凸不平的褶皺。瞳孔黯淡無光,隻剩下一片混沌白色,血漬從眼角悄無聲息地下落,襯得整張臉更加恐怖駭人。


    尤浩宇大驚失色:“這、這是血腥瑪麗?”


    血腥瑪麗的笑聲透過玻璃窗傳出來,沙啞得難以分辨:“碧池,我已經幹掉了你的幫手,接下來該輪到你了!”


    夭壽啦,瑪麗人偶在拔河比賽裏為愛犧牲啦!


    不遠處的泥人則越聚越多,與此同時血腥瑪麗從鏡子裏伸出血手。藺和沉著臉擋在林妧身前,動作淩厲地一刀砍斷女人手腕,得到的卻是對方更為張揚的笑:“沒用的!我是惡靈,即使手臂被砍斷,也能在很短時間裏複原——你們逃不掉的!”


    前有狼後有虎,這顯然是無路可逃的死局,尤浩宇眼眶一紅,哽咽著對林妧說遺言:“林妧姐姐,雖然認識你的時間很短,但我知道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你比我優秀太多太多,今天能和你一起死在這裏,也不算太虧。”


    他說得抽抽噎噎,一旁的林妧卻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彎起眼睛。


    召喚血腥瑪麗的必備要素是什麽?


    隻有一個人的小房間、一麵鏡子、一句咒語。


    血腥瑪麗的基本設定是什麽?


    無論對方是誰,都會從玻璃中伸出手,把鏡子前麵的生物拽進去。


    都市傳說並不屬於人類,也就是說,隻要他們三個分別位於不同房間,即使身邊有泥塑人偶,也不會阻礙咒語被觸發;


    任何武器都無法對泥人造成致命傷害,要想徹底擺脫這樣不死的存在,就目前而言隻有唯一一個方法——讓它滾去無法逃離的異次元世界。


    太配了,這兩位太配了。


    血腥瑪麗簡直是為了幹掉泥人而生的,林妧單方麵宣布,他們倆鎖了。


    英雄,就是每當你遇到困難時,都會挺身而出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什麽叫雪中送炭,什麽叫感天動地,什麽叫感動華國十大人物,血腥瑪麗小姐,不愧是工具人中的領頭羊!


    林妧微微一笑,側頭看一眼身旁麵色慘白的尤浩宇。


    “玩過歡樂打地鼠和抓娃娃機嗎?”


    她問。


    *


    林妧的破局思路很簡單。


    泥人思維單一,隻懂得持續不懈地發起進攻。商場中大大小小的鏡子多不勝數,他們三人隻需要分別站在不同房間裏,把鏡子對著泥人的方向念出召喚咒語,就能利用血腥瑪麗將其拖入鏡中。


    至於血腥瑪麗……


    在她把泥人拖走、準備向召喚者下手時,隻需要另一個人及時喊出咒語,就能強製性地讓她去往另一處地方,重複抓泥人的動作。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隻要咒語念得夠快,鬼魂就絕對追不上他們。


    如此反複利用,絕對稱得上低廉無成本、安全高效用,比並夕夕更劃算,比雙十一更節約。


    麵對如此低成本又高回報的工具人,不薅這個羊毛,她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身為讓無數人聞風喪膽的怪談傳說,血腥瑪麗怎麽也不會想到,她明明是勢在必得地前來報仇,結果又被林妧擺了一道,變成對抗另一個怪談的工具。


    趁著她斷手複原的空隙,三人分別拿著鏡子前往商城不同位置,尤浩宇站在雜物間,林妧位於大堂,被最多泥人糾纏的藺和則在倉庫。召喚惡靈的條件是關緊大門,他們把窗戶大大打開,泥人照樣能如潮水般湧進來。


    “bloodymary”的召喚聲此起彼伏,惡靈絕望地想,這是她漫長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被召喚後伸手抓住鏡子前的生物”是烙印在骨子裏的規則,她被迫在三個房間不間斷地來回現身,變成一個莫得感情的抓泥人機器。


    每次在不同地方探頭真的超級累好嗎?有好幾次都差點扭到脖子了知不知道?她又不是抓娃娃機,憑什麽非得受到這種待遇?


    嗚嗚嗚媽媽救命,她好累,真的好累。


    這還真就跟打地鼠遊戲裏探頭探腦的地鼠一模一樣了唄。


    尤浩宇為了躲避泥人攻擊,在狹窄的雜物間裏狼狽逃竄,一個不留神,觸到了擺放在角落裏的音響開關。


    巨大的轟鳴聲瞬間撕破黑夜,並迅速蔓延到商場各個角落,一個年輕男人的嗓音嘹亮響起——


    “大哥大姐新年好,讓我們熱熱鬧鬧薅羊毛,開開心心過大年!”


    殺,人,誅,心。


    這哪裏是新年賀詞,分明是對她毫不遮掩的諷刺。


    “沒用的!”女人被氣得五官扭曲,從喉嚨深處發出一道猙獰冷笑,“你們能利用我一時,總不可能喊一輩子的咒語吧?等你們倆精疲力竭停下來的時候,也就是我複仇開始的時候!”


    對哦。


    林妧乖巧地點點頭。


    除了“被召喚就一定會出現”這條硬性規定,血腥瑪麗在其餘時間都處於自由活動的狀態。她能通過鏡子來去自如,如果不盡早解決,必定禍患無窮。


    利用其他怪談的力量將其牽製,這條路已經無法走通,要想將其製服,隻能通過更加直接粗暴的方法。


    那不如——


    “尤浩宇!”


    眼看幾乎所有泥人都被消滅殆盡,隻有唯一一個落荒而逃不見蹤跡,林妧邁步上前,走到雜物間門口加大音量,清脆聲線透過門板,無比清晰地傳到校服少年耳邊:“我倒數三個數,咱們同時念咒語!”


    血腥瑪麗:?


    血腥瑪麗:“等、等等!”


    伴隨著女人這道幾近破音的呐喊,林妧的聲音在同一時間響徹商城:“3——2——1——!”


    “bloodymary。”


    “bloodym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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