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剛來院裏,對一切都不熟悉,大家要盡量幫幫他。”女人的體型像極了雙腳叉開的圓規,說話時笑得溫柔和藹,“到了阿姨給你們講睡前故事的時間。大家聽完後乖乖睡覺,好不好?”


    叫做“明川”的男孩眼睛一亮,很是期待地抬眸看著她;林妧眼尖,發現另外幾個孩子不僅沒表現出絲毫興奮,反而臉色白了不少。


    “今天我要講的是——”


    眼看著那女人微微一笑,半張了嘴要說話,正是在這一瞬間,林妧眼前又是一陣恍惚。


    其他七個孩子全都不見了蹤影,女人的表情凝固在嘴唇半勾的微笑上。她保持著這個神態一動不動,半晌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極其瘮人的咯咯怪笑。


    林妧被這聲笑弄得後背發涼,在下一秒就望見那女人扭動僵硬的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男孩看。


    她沒有張嘴,口中卻清晰地發出聲音,冰冷聲線毫無起伏,如同發生故障的玩偶或機器人:“今天的故事,選自《鵝媽媽童謠》。”


    女人的聲音裏居然還摻雜了絲絲癲狂的笑,一字一頓地念出下麵這段話:


    “莉茲波登拿起斧頭。


    劈了媽媽四十下,


    當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


    又砍了爸爸四十一下。”


    陸銀戈也意識到這些人看不見自己,有恃無恐地向林妧搭話:“這算什麽童謠?說是恐怖故事還差不多。”


    “的確是童謠哦。她不是已經說了嗎?選自英國18世紀的《鵝媽媽童謠》。”林妧壓低聲音,視線停留在女人僵硬的臉頰上,“這本書搜集了當時英國國內的許多民間故事,因為那時的民風和習俗,其中不少都……有點血腥暴力。”


    比起這首童謠,在她看來,這女人才是最恐怖的那個。


    這會兒屋外漆黑一片,白花花的光線照在她幹癟粗糙的臉上,像極了神情僵硬、麵無血色的屍體。掛在嘴角的那抹笑最是瘮人,隻有一邊的嘴角輕輕翹起來,當眼睛也定定看向某處地方時,詭異得能讓人瞬間起雞皮疙瘩。


    她看一眼躺在床上的明川小朋友,後者的臉上已經見不到絲毫期待與笑意了。


    女人仍在兀自說著,聲音夾雜著咯咯的笑。她麵部表情自始至終沒變過,在念出這個童謠時忽然起身,掛著怪異驚悚的神情緩緩向明川床前挪動:


    “裂開了,斷掉了。


    放下頭顱放下肝髒,瑪莉拿起藍色的眼珠在看著。


    裂開了,斷掉了。


    放下舌頭放下鼻子,瑪莉割下掛著耳環的左耳朵。


    瑪莉啊瑪莉啊,


    穿著鮮血沾紅衣服的瑪莉,拿起鋸子與菜刀轉過身。


    拿著空洞的沒眼睛頭顱,出現在你家的院子裏。”


    雖然從沒明說,但從主動收養團團的事情裏就可以看出來,陸銀戈這人看起來凶巴巴,其實最喜歡小孩。


    他本來就聽得心煩氣躁,在望見那孩子被嚇得麵無血色後當場爆發,一個腳步往中年女人身旁衝:“你給我閉嘴!”


    他本來已經打算伸手握住對方衣領,沒想到手掌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看來他們倆不僅無法被觀測,連實體都不存在。


    女人離男孩越來越近,眼白幾乎占據整個眼眶,似乎隨時都會整個凸出來。咯咯的怪笑聲越來越響,在後者驚恐的注視下,她語氣不變地說出下一個故事:


    “死了一個男子,


    一個沒出息的男子,


    懶得動手把他埋在墳墓裏。


    頭滾落在床下,


    四肢散亂在房——間——”


    最後那兩個字被拖得很長,如同機器卡了帶,尖細叫喊刺耳又綿長。在故事結束的瞬間,和那些突然消失的男孩一樣,女人也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陸銀戈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就聽見兩道聲音同時在耳邊響起——


    一是叫做明川的男孩滿臉恐慌地看著他與林妧,發出顫抖不已的尖叫:“你們是誰?”


    二是有人在哐哐哐地敲門,手掌狠狠砸在木板上,聲音響亮又難聽。


    他選擇先把注意力放在小朋友身上,於是用同樣困惑的目光看著他:“你能看見我們了?”


    林妧抿著唇,用手碰了碰床架,果然能觸碰到實體。


    明川害怕得厲害,一個字也不願意告訴他,倒是林妧打破沉默,用手肘輕輕抵了下陸銀戈胳膊:“快看窗口。”


    他茫然抬頭,視線落在窗台。


    原本空空如也的窗台上不知什麽時候擺了隻斷掉的手臂,鮮血順著破口源源不斷湧出來,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視,那隻手微微一動,朝他們這邊迅速移動而來;與此同時敲門聲陡然停止,隔著玻璃窗,陸銀戈望見一張沾滿血跡的臉。


    金發碧眼的女人一手抱著另一個人的腦袋,另一隻手提著巨大菜刀。她緊緊凝視著躺在床上的黑發男孩,臉上掛滿了癲狂的獰笑。


    剛剛敲門的就是她。


    林妧環顧四周,在彌漫的血腥氣裏見到散落各處的人體殘肢:“……這是童謠裏的內容。”


    那女人對孩子們講述這種童謠的用意何在,恐怖童謠為什麽會變成現實,這個叫做“明川”的小孩怎麽會突然看見他們,這一切與孤兒院全員失蹤的案件有什麽關係。


    她對目前的狀況渾然不知,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如今三個童謠裏的主人公盡數出場,他們必須想方設法活下去。


    雖然她和陸銀戈有信心與這群家夥硬碰硬,但對手們的實力全都是未知數,要想避免不必要的損傷,還得想想別的法子。


    殺人狂莉茲波登、拿著人頭與菜刀的瑪莉、散落房間的肢體碎片。


    林妧眉頭一挑,這三者似乎……恰好能夠串聯起來。


    *


    躲在床底的男人腦袋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著衝出去嚇那些人類一跳。


    他雖然看起來沒什麽殺傷力,其實擁有一副咬誰誰完蛋的尖牙,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嚇人,因此像個信心十足的職場老油條。


    要想讓出場顯得具有威懾力,時間必須不早不晚,卡得剛剛好。他正琢磨著應該滾出去還是跳出去,眼前垂下的床單忽然被掀開,瑩白光線刹那間湧入漆黑床底。


    然後他毫無防備地看見了,一個映著慘白光線的、倒垂下來的女人頭顱。


    四目相對,那人頭微微往左邊一偏,如同浸了鮮血的薄唇透著無比驚悚的紅,緩慢地拉扯出一個詭異弧度。


    男人腦袋:?


    幹嘛啦!這東西未免有點過於恐怖了吧!嚇死鬼了你知不知道!!!


    “出來。”


    陰冷森然的聲線不帶絲毫溫度,毫無起伏地從她咧開的嘴角幽幽溢出。那女人說著笑意更深,饒有深意地眯起眼睛:“不出來的話……我就把你整個剁碎掉。是繼續當屍塊還是變成碎泥,自己選一個。”


    男人:?


    等等。


    他才是根正苗紅的反派角色對吧?這個用一本正經的表情說狠話的家夥也太嚇人了啊喂!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讓他出去,他是能被一個小姑娘輕易唬住、乖乖聽從號令的軟蛋嗎?


    那姑娘沒再說話,而是從地上撿起隻斷手。


    然後像玉兔搗藥似的直接把它往地板一懟,骨骼碎裂的聲響瞬間填滿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好吧,不用懷疑,他就是。


    男人腦袋:“得嘞!我馬上就滾出來!”


    說完咕嚕咕嚕往外邊滾走了。


    他剛一露頭,嘴裏就被塞進了某個冰冷的塊狀物體。男人正想大罵這玩意惡臭難忍,垂眸看了一眼,才發現那是他自個兒被懟得稀碎的手臂。


    更何況嘴巴被堵住,他也壓根發不出聲音。


    正在這個當口,房門被撞擊的聲音越來越大,最終因為鎖頭失靈而大大敞開,抱著人頭的瑪莉陰惻惻探進腦袋。


    三個主角齊了倆,隻差莉茲波登沒有出現。眼看瑪莉渾身僵直地越來越近,身旁的陸銀戈已然做出進攻姿勢,林妧眼神一晃,終於望見站在窗外的陌生女人。


    莉茲波登大概三十多歲,豐腴白皙的臉頰沒有任何表情。她漫無目的行走在走廊上,似乎並沒有發現屋內的眾人,如同一具不具備思想的行屍走肉。


    “你叫瑪莉對吧?”林妧居然不緊不慢地嘮起了嗑,眼角漾出幾分笑意,“我以前也認識幾個叫做瑪麗的朋友,真懷念和她們一起的日子。”


    “然後呢?”女人淒聲開口,望向她時像極了漫不經心地瞥過一隻螞蟻,“想打同情牌嗎?”


    “然後?”


    林妧笑眯眯看她一眼,飄渺不定的聲音低低響起:“她們全被我玩沒了——是時候輪到你了。”


    她說罷高高舉起手中的人頭,以《口袋○怪》裏投擲寶可夢球的姿勢揚起手臂,然後在窗外的莉茲波登即將轉身時,用力把它扔了出去。


    還非常惡趣味地加了句:“去吧,皮卡丘!”


    人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弧度,因為投擲力道太大,毫不費力就砸破窗戶向外猛衝——


    正中莉茲波登的側臉。


    這一擊直球砸得女人陡然轉身,怒不可遏的視線直衝衝穿透窗戶,落在屋內每個人臉上。她沒有動彈,隻有眼珠子到處亂轉,肥碩蒼白的唇微微張開,發出低啞吼叫:“是——誰——?”


    同為罪大惡極的凶殺罪犯,瑪莉一眼就看出窗外的女人不好招惹。


    她本以為那黑頭發的小姑娘打算以此嫁禍給自己,沒想到在這道話音落下的後一秒鍾,林妧就非常自覺地舉起了手。


    瑪莉徹底不明白了。


    人類力量薄弱,絕對不可能與她們兩人抗衡,結果這姑娘一下子就吸引了全部火力,還迫不及待地把所有仇恨往自己肩上扛。雖然魯莽了一些,但不得不說,她還真是敢作敢當。


    還是說……她從一開始就不打算活了?


    懷著這樣困惑的心情,瑪莉皺著眉抬起頭,神情在同一時刻驟然凝固。


    林妧的確是舉起了手沒錯。


    可她隻有手臂是筆直的,到了手腕的地方猛地一彎,食指不偏不倚正正指向不遠處的瑪莉本人。


    準確地說,是她手裏那個涼透了的人頭。


    “報告!她嫌砸你一下不夠,還準備扔第二個!我一早就勸她停下,但瑪莉就是不聽!”


    瑪莉:?


    瑪莉還沒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就聽那小姑娘繼續麵不改色地胡言亂語,還非常有演技地裝出憤慨又驚恐的模樣:“以兩個人頭為武器,你難道就是傳說中赫赫有名的鬼子克星——雙頭老太婆!”


    鬼子克星你○啊!雙頭老太婆你○啊!結果還是要嫁禍給她嗎!


    人在家裏坐,鍋從天上來。莫名其妙淪為背鍋俠的瑪莉麵無表情地看一眼自個兒手裏的人頭,又望望被莉茲波登提著的那個。


    她百口莫辯,隻能咬牙切齒地狠狠瞪林妧一眼:“你嫁禍我!”


    “嫁禍?明明凶器都在你手上,居然還想汙蔑我嫁禍你?”林妧滿臉不可置信,一字一頓地淒涼開口,“你……你好無恥,好不要臉!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小姑娘,為什麽要想不開去攻擊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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