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袖子裏將蕭挽瀾給他的那枚香囊拿出來,將係帶拉開,裏麵有一個裝著香草的布包,另外就是一根被紅色發帶裹住的細針。


    這根針外形與繡花針並無什麽一樣,隻是針尖處卻是空心的。空心處細如發絲,針壁薄如蟬翼,工藝之精巧,顧疏從未見過。


    能做出這種東西的能工巧匠,隻怕整個大雍都找不出幾個來。隻需要查到這針是為誰所造,亦或者有誰所用,就能抓順藤摸瓜,將這群人找出來。


    再者剛才在宮裏,蕭挽瀾一句話提醒了他。


    這群人要是衝著趙鸞去的,並非是真的流匪,他們手上又有這樣精巧的東西,那麽這背後的主謀必然也不簡單。


    ……他倒是想到了一個人。


    心中有了主意,顧疏正打算讓江岸進來吩咐他去辦事,這時候外麵的護衛卻進來稟報說,大理寺少卿宋衍宋大人來了。


    顧疏點點頭道:“讓他進來罷,順道去把江岸叫過來。”


    “是。”侍衛領命立刻去了,不一會,就見一身官袍的宋衍從外麵進來,手裏還拿著一冊卷宗。


    等人上了茶來,顧疏就讓侍衛們都退到外院去守著,他親自給宋衍倒了杯茶。


    宋衍倒也不同他客氣,將卷宗遞給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慢慢道:“這是當初程唐貪墨一案的卷宗。程唐當時任戶部右侍郎,坐的就是蔣丞祿的位置。他因與地方官員勾結,侵盜官糧被禦史丁敏告發,結果刑部的人還沒動手抓人,程唐便在家中自縊了。這個案子最終以抄了程家結案。你要查蔣丞祿,不妨看看這個,他不見得沒做過這些勾當。”


    顧疏略略翻了翻道:“有勞宋大人費心了。”


    宋衍抿唇一笑,不以為意道:“你我一同為老師辦事,費心也是應當。不過蔣丞祿的事,不能急於一時,慢慢查就是了。倒是靜安寺一案,皇上頗為重視,如今可有查到什麽?”


    “倒是有些眉目。”顧疏將那枚細針遞給宋衍看,一麵給他解釋。


    “出事那晚,公主中了迷針,這是我今日入宮,從她手裏得來的。這東西弄得精巧,並不多見,若是查到為何人所造,亦或者何人所用,倒也是一條線索。”


    宋衍接過細針,放在眼前端詳了片刻,點點頭道:“這技藝確實精湛。”


    顧疏的手指叩擊了兩下案桌,沉吟了片刻說:“照著公主所說這些人是衝著趙四小姐去的,不單單是流匪那樣簡單。他們身上還有這種東西。真的是受人指派的話,這幕後之人的身份也不一般。”


    宋衍聽他這樣說,就知道顧疏心裏大抵是想到了誰。而那個人應當是和自己想到的人一樣。他也就不說破了,隻是笑了笑道:“如此看來,慧懿長公主倒是個聰明人。”


    能知道這些事,來提醒顧疏的人,又怎麽會猜度不到誰可能對趙鸞動手。


    顧疏抬起眼眸看了看宋衍,淡淡道:“她向來都有些小聰明的。”


    宋衍聞言眉心幾不可見地皺了下,大抵是顧疏真的瞧不上這位長公主,這話聽上去也太過鄙薄了些。


    他兩指輕巧的捏著那枚細針來回轉著,慢悠悠道:“她救下趙四小姐,還能在那種情況下設法引開那些人。你說她中了迷藥,可直到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還有意識的。現在想來,她手臂上那些傷,應當是她自己紮的。顧大人,你嘴裏的小聰明,可不能做到這些。”


    顧疏聽他這樣誇讚蕭挽瀾,心裏有些淡淡的不舒服。他冷冷笑了一下,“那是你沒見識過她荒唐的時候。”


    “那倒也不見得。”


    他怎麽就沒見識過她荒唐的時候了?隻是顧疏不知道罷了。


    宋衍意味不明地彎了彎唇角,將手裏的細針擱在案上,站起身道:“我晚上還有個宴飲,禮部尚書李東陽特意請了公孫十三娘來跳劍器舞助興,這就先走了。”


    顧疏也沒站起來送他,隻是說:“聽說再過幾日蘇太師就要回京了,到時候我同你一起去接他。”


    宋衍點頭應下,轉身大步離開。


    等宋衍走了,江岸才從外麵快步進來,抱拳給顧疏行禮,“大人。”


    顧疏指指案上放著的那枚細針,“這是靜安寺那些人留下的,你拿去派人去查查看有沒有知道這東西的來頭的。另外再派幾個機靈些的,暗中留意平陽侯府的動靜,看看平陽侯最近都在和什麽人來往。”


    江岸壓低了聲音道:“大人這是……懷疑平陽侯?”


    平陽侯長孫無憂和王陵甫走得近,同趙國公府自然也是同氣連枝。這兩家差點就成親家了。不過如今平陽侯世子長孫信落難,還是趙四小姐身邊伺候的人給捅出來的簍子。


    平陽侯明麵上可能還同趙家來往,但人心隔肚皮,暗地裏也難保幹不出這種事來。


    顧疏沒有否認,隻是吩咐他說:“這事務必要小心查探,不要讓平陽侯看出端倪來。對外……就宣稱靜安寺遭了流匪,這幾日再加派些人,往這方向去查。。”


    江岸收了案上的東西,微微一笑,道:“卑職明白。”


    顧疏翻看宋衍拿過來的案卷,一直到天色暗下來,才打馬回了顧府。


    等到了府上,才看見他父親顧亭禮的馬車停在影壁前。


    顧亭禮從馬車上下來,也正好看見他,便開口道:“你同我來書房一趟。”


    顧疏見自己父親神色不虞,不等他回話,已然轉身往府內走去,心裏微微一沉。也不敢耽擱,將馬韁和鞭子遞給一旁的侍衛,快步跟了上去。


    顧亭禮坐在紫檀木製成的太師椅上,麵前的書案上,還燃著一盞三彩陶燈。


    顧疏則在離書案幾步之遙的地方筆直的站著。他心裏清楚父親這不苟言笑的樣子,大抵是要訓他話的。


    顧亭禮端起茶來喝了一口,眼皮都沒抬,就問道:“你同公主之間,近來是怎麽回事?”


    顧疏心裏清楚,自己父親是極為讚同他尚公主的。這天底下,哪有比娶了天家女兒更好的親事?


    更何況蕭挽瀾極受蕭逐月寵愛,再加上長公主的頭銜,無論誰娶了她,日後這朝中誰人敢不敬你三分。


    如今蕭挽瀾和自己這樁親事已然作罷……父親知道也是遲早的事。


    顧疏深吸了一口氣,才低聲道:“公主已然將我們之間的婚事給推了。”


    “是公主要推麽?”顧亭禮冷笑一聲,“啪嗒”一下將手裏的茶盞重重的擱在案上,盯著顧疏道:“要不是你一直避著她,不肯同意,公主會推了這樁婚事?你心裏想的什麽,我比誰都清楚,但是我勸你死了這條心,你同趙國公府上的那個,是絕無可能!”


    顧疏垂首默然不語。


    顧亭禮看到他這樣,好似自己一拳砸到了棉花上,心裏的怒火更甚,一拍案桌怒道:“你還不服氣,是嗎?”


    顧疏仍舊是一臉的鎮定,淡淡道:“兒子不敢。”


    顧亭禮胸口一陣陣的起伏,指著他罵道:“你不敢?你有什麽不敢的!無論如何,公主心裏應當還是屬意你的,這樁婚事倒也不是真的不能成。你要是之前惹怒了公主,就同她賠個不是。”


    蕭挽瀾退了這樁婚事,自己求之不得。他確實是錯怪了她,惹怒了她,日後賠個不是也是應當,可卻不是為了這樁婚事的……


    顧疏心裏暗暗想著,不由道:“她這次是動了真格的,父親,您就別操這個心了。”


    顧亭禮聽他這樣說,整個人都愣住了,好半晌才道:“所以宮裏那些傳言都是真的了?”


    顧疏眉頭皺了一下,疑惑道:“什麽傳言?”


    顧亭禮重重的哼了一聲,瞪著顧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居然還不知道嗎?皇上想要在亭子殿辦擊鞠,宮裏頭傳言這是準備借此給公主擇駙馬,現在京中未結親的世家子弟哪個不鉚足了勁往裏擠。沒了和公主這樁婚事,多少人等著看你笑話,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竟然還有這種事,蕭挽瀾必然是早已經知道的吧。


    想到這個,顧疏心裏莫名的就有些發堵。


    另擇駙馬……她居然這麽快就同意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外出開會,就早點更,嗚嗚嗚


    你們知道我要什麽的,是吧。(#^.^#)


    第15章 一朵桃花


    夜涼如水,漸要入冬了,連天上的星子都是疏淡的。


    趙彥文背靠在圈椅上,聽著趙鴛派來報信的人把話說完,末了才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你回去也給皇後稍個話,就說她四妹性子莽撞,我會好好管教,她不必太費心。”


    趙鸞出身簪纓世族,趙家又是以詩書傳家,這種世家教養出來的女兒,都是一等一的知書達理,哪有莽撞一說。


    報信的人也不敢多問,得了話就立刻笑嘻嘻道:“這個小人曉得,定然把話帶到。”


    趙彥文略略點了一下頭,朝一旁站著的一個幕僚打了個手勢。


    那幕僚立刻會意,從袖子裏取出一袋銀錠子遞給報信的人,又親自送了他出去。


    等人出去了,一旁站著的章勝則低下頭去同趙彥文小聲詢問道:“國公爺,既然不是公主所為。那我們是要等刑部的消息,還是要繼續暗中追查?”


    趙彥文閉目思忖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說:“且先看看刑部那邊能查出什麽來。皇上讓顧疏來查,他無論如何,都要查出些東西來的。不然也不好同皇上交代。我們現在插手反倒是不好。”


    章勝應是,也就不說話了。


    趙彥文這時候卻說:“你去把四小姐叫過來。”


    章勝心中略略驚了一下,下意識去看了眼趙彥文的臉色,見他神色還算平和,才頷首領命去了。


    他大抵能猜到是什麽事。


    趙家同顧家互為政敵,顧疏卻屢次出麵維護四小姐,當初甚至是打殘了平陽侯世子的一雙手。平陽侯雖然沒說什麽,但王陵甫卻開口說過一次,讓國公爺好好管教一下這個女兒。


    再說,這顧疏是誰瞧上的人?這可是長公主定下來的駙馬爺。


    要是顧疏同長公主的婚事成不了,王陵甫高興都來不及。可這成不了的緣由,卻不能出在四小姐身上。


    這不等同於和長公主搶男人?


    要是長公主遷怒下來,不僅要讓趙國公府受累,連宮裏的皇後娘娘都要難做。


    章勝一麵走一麵想,覺著這個事確實是要同四小姐早點說清楚咯,早做個了結才好。


    趙鸞剛去看過趙老夫人回來,進了自己院落,倒也沒有歇息,讓人在書房點了燈,就開始抄佛經。


    這原本是答應了佛祖要做的,眼看著祖母的病好多人,人也有了幾分精神氣,她可不能食言。


    才抄了一遍,就聽丫頭進來稟報說:“章先生來了,說是老爺請小姐過去談話。”


    趙鸞提筆的手稍稍頓了一下,一滴墨跡滴在剛寫好的佛經上,她“啊”一聲,再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


    她歎了口氣,索性讓人把東西收拾了,這才領了兩個丫頭出去。


    父親這個時辰讓自己去見他……


    趙鸞心裏有些惴惴,看了眼前麵領路的章勝,咬著唇猶豫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問:“章先生,我父親為什麽找我,你知道是什麽事麽?”


    章勝心裏知道,可這個事以他的身份到底也不好和四小姐說。


    他略略笑了笑說:“這個我也不大清楚,您一會見了國公爺就知道了。應當不是什麽大事。”


    趙鸞點了點頭,心裏反倒是更加不安了。


    等到了趙彥文的書房,章勝將趙鸞身邊兩個婢子攔下,而是單獨讓她一個人進去了。


    趙鸞進門之後,忐忑的給趙彥文行了個禮,細聲細氣喊了句“父親”。


    趙彥文指了指身邊的位置,柔聲和她說:“坐吧。”


    趙鸞見父親臉上並沒有怒色,和她說話也是往常的模樣,心裏這才稍稍安定下來,依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趙彥文看了看她,狀似不經意地詢問道:“幺幺,你往日在外走動,可與顧疏相熟麽?”


    幺幺是趙鸞閨中小名,趙彥文嫡妻孟氏生前最後生的一個孩子。


    孟氏是趙彥文的表妹,兩人年幼相識,情意深重。孟氏死後,趙彥文也一直未再續弦,身邊隻有兩個妾室伺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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